湛冲缓缓睁开眼睛,犹僵麻的身体有一瞬间令他短暂的失了记忆,尝试着动了下手指,深深吸了口气,四肢百骸才仿佛逐渐得以受控。
    他微微偏头,看了眼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南漪,见她皱着眉,若有所思看着自己。他看见她手里的银针,略显无奈似的笑了下,轻喘着道,“原来……姑娘不止会调小儿积食,倒是我小瞧女先生了。”
    南漪却并不因为他的戏弄而动怒,依然沉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去将灯点了。
    他欲翻身坐起,却仍因体力不支,被她一把按住了,趁着他如今行动尚不自如,她一把撩起他的衣袖,抬高胳膊,面无表情照着他肘腋两处穴位使针扎去,行完针,又将灯火执于他手肘内关,只见皮肤之下如有滑珠翻滚,往来不止。
    下一刻,他终于奋力挣脱她,一把掀翻灯盏,另一手抽出银针扔了,挣扎着欲要爬起身来,却几番不能,手背青筋蚺起,不知是因此番发作还是动怒而喘息不定。
    “你被人种了蛊。”南漪淡淡道。
    这个素来不可一世的人啊,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闻言他动作一滞,随即一把撑住桌沿,借力踉跄站起身来,月光照亮他的侧脸,脸色显得极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可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冷硬如常,“温融倒传了你不少东西。”
    南漪从未像这一刻那么笃定——世人皆有软肋,她几番与他试探周旋,完全寻不到这个人一丝破绽弱点,她本以为如他这般,当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没想到竟比之常人不如,这蛊虫不似别的,世间无药可解,非种蛊之人不可救也。
    可他乃强权一派,又是上凉皇族,又有谁敢与他下蛊?
    南漪不得而知,又想他既知道蟒山,又知道先生与她的关系,定是亲赴青苑去寻过,必然是知道先生仙逝,无医可寻,才困她在身边,想通了关节,竟有些得意道,“你想求我救你?为你解了这蛊毒?”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默地盯着她。
    这个人平素一副自矜模样,从不与人低头服软,这回有求于她,竟还是那样。
    他缓缓坐于桌旁,摸来个杯子,极缓慢地往里倒了水,喝了几口,才平声说道,“你救不了我。”
    他反而出奇的冷静,南漪却从那淡然的语气中察觉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无望,看来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境况,一时松懈了神识,脱口而出,“不错,因你中的是蛊虫,并非一般的毒物,蛊是无药可解的,医家能做的有限,若想彻底除去,只有找到种蛊之人。”
    他放下杯子,展臂舒展了下筋骨,竟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好整以暇看着她笑了下才道,“方才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何不跑?”
    南漪不解地凝视他,不知为何,这人对自己的生死竟全然不顾,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救不得他,倒不似佯装作相,难道是她想错了,他囚困她在身边,竟不是为了救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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