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被他强拉着,落后半身,一步步往河堤走去。
    走近了才发觉原来这里的人远比之前以为的还要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祈求幸福的笑容。
    他们二人身在其中,略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其他男女都极亲昵,或挽手,或揽肩,一双双男女抵额相视,并肩携手将那河灯放到河里,有些人口中念念有词,有些人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想必心愿只有一个,就是与心爱之人执手共白头。
    湛冲终于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自己先蹲下身,结果半天等不见南漪,转头看了一眼,见她正背着手,站在离自己两叁步远的地方,脚下踟蹰着,没有上前来。
    毕竟他们的装扮与当地人不同,眼看这位姑娘又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于是就开始有人侧目,指指点点,还有人窃窃私语。
    湛冲见状,轻笑一声,冲她高喊道,“心肝儿别担心,这回我再上门提亲,你爹若是还不答应,那便直接告诉他老人家咱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便是我等得,只怕你的肚子也等不得,所以快过——”
    南漪惊呆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恨声道,“你给我闭嘴!闭嘴!”
    她张皇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周遭一些姑娘掩口轻笑还不住偷看他们,只觉脸都叫他给丢光了,于是气哼哼蹲下身,就怕他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托起河灯,向她递了递,她瞥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可他却不松手。
    南漪皱眉看他,“松手啊。”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又轻轻咳嗽两声,作势道,“方才那个老伯说,要两人一起放才灵验。”
    她收回视线,定在那河灯葳蕤的火光上。
    河灯最终还是放到河中去了,两人蹲在河岸上,见那小小的一盏河灯顺着水流漂远,也不知会到何方。
    “南漪。”
    她略有些迟迟的,“做什么?”
    “以后你不要独自和旁人喝酒。”
    “为什么?”
    “你酒量不好。”
    “谁说我酒量不好?”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酒量好的对手。”
    她不服气地看看他,却见他盘膝坐在河岸上,目光随着河灯流转,脸上的神色澹宁自适,竟难得有股出世之感。
    他不知想起什么,轻声笑了下,“今夜,我有些害怕。”
    她很意外,他一向无坚不摧的样子,如何还有让他害怕的事物,她忽然想起艳楼那些彪悍的打手,今夜他单枪匹马的来,事后想想确实令人后怕,刚想安慰他几句,又听他道——
    “我怕你出事,怕自己来不及——”他忽然侧目看着身旁的姑娘,目光专注而平宁,“来不及赶到你身边去。”
    河堤上放灯的人们渐渐离开了,周围安静下来,浓黑的夜色里,只剩下河面上的点点星火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握紧拳头,可依然止不住的轻轻颤抖,她不敢侧目与他对视,余光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眸光,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刚要冲破这种无形的窒息感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握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也不说话,就那么欲说还休地凝视着她。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她挣脱他的掌控,偏过头去,“别这样……”
    他顺从地放开她,笑了下,“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像一种动物。”
    他话锋转的太快,她还有些茫然,只睁着无措的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
    “北方沙漠中有一种沙鼠,生存适应能力很强,你很像它。”
    应该没有哪个姑娘听到自己像老鼠而开心,虽然听上去倒像是在夸她,于是又耐着性子继续听他道,“不只是生命力顽强这一点,那种沙鼠胆小如豆,身边的动静稍大一些就会被吓死,这点也与你像极。”
    她终于听出来了,原来他在嘲笑她胆怯,可一时又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彷徨,便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本来还笑着,见她这回却未因自己的戏弄而发作,于是也收敛起嬉闹笑意,叹了口气,起身又拉她起来,沉静笑道,“今日是春朝,不过短短一季,春信犹有时。”
    两人向拴马的树桩走去,他在前面,她依然默默跟在后头,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困顿彷徨,心烦意乱。
    他本来上前解缰绳,才解没两下,忽然又反手系上了,然后回身对她笑道,“时辰还早,不如再逛逛。”
    南漪本来意兴阑珊,可经不住他一径的鼓动劝说,只好又随他往热闹的坊市走去。
    见一个卖傩面具的摊位周围聚满了人,两人也凑上前去,原来那商贩为了做生意,正戴着一个面具张牙舞爪地表演傩戏,引得周围人们驻足观看。
    南漪正看的入神,不防他突然抽过一只鼠神模样的傩面扣在她脸上,她吓了一跳,又气又急,手忙脚乱地扒住面具边沿想解下来,可长发却勾住面具的锁扣,费了些功夫才将面具脱下。
    她竖起眼睛回身,刚想骂他,眼前一个个陌生人与她面面相觑,她扔下鼠神面具,无措地站在人群中失神地张望,可茫茫人海,总不见那个凭空消失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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