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喝完,我去!”相安尚未反应过来,凌迦已经起身去开了门。
    “笙儿见过舅舅!”咏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向凌迦行了个礼,只见凌迦看他的眼神仍是一片冰冷,便只得讪讪立在门口,不敢擅入。
    “笙儿!”相安唤一声,“怎么不过来?”
    “舅舅!”咏笙低声叫了一声,看着凌迦甩袖回了屋内,便规规矩矩地随在了身后。然而待转进偏室,从凌迦身后偷偷望见了朝他眨眼的相安,瞬间便咋呼起来。
    “姨母,你可痊愈了?前日里原是我不好,不知你那剑竟那般妨主,用流桑花伤到了你!”
    “我没事,别吓到你就好!”相安示意他坐下,盛了碗汤给他,“这一大早,还没用过膳吧!如何一头的汗!”
    “没事,舅舅让我打坐练功的。”咏笙欢欢喜喜地接过,只是待汤入喉,不惊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不爱喝吗?姨母给你换一个!”
    “不不不,这手艺……”咏笙又喝了一口,“这是青丘的廖心仙君做的,舅舅你何时去的青丘?不对啊,还是热的……”
    “她厨艺不错,本君让她来七海侍候了!”
    “您居然让她来了七海?”
    “不行吗?她若不来,便是你父君亲来!”
    “行行行……”
    “吃完便回去好好清修,已经半个甲子了,术法之上还未见得有多少进步!你母亲同你这般大时,已经封君成圣。再不济,你父君在你这个年龄,也已经领了司战一职,为你母亲鼎定天下了。”
    “哦……”
    “慢慢吃,不急!别理会你舅舅,问道修道,随缘便好。”相安摸了摸他脑袋,看他委屈巴巴地低着头,便推了推凌迦道:“药凉了,你给我热一热!”
    凌迦笑笑,掌中火瞬间燃起。
    “阿诺……”
    “好,容你们说点悄悄话!”
    凌迦再回来的时候,咏笙已经离开,相安枕着雪毛犼在院内看《净生步履》。
    “笙儿回去了?”凌迦将汤药递给相安,“不烫了,赶紧喝吧!”
    “嗯!”相安合上书卷,接过药盏,有些嗔怒道:“你总是这般凶他做什么?”
    “我凶他了吗?这三万年我都是这么对他的!”凌迦就着相安坐下来,“再者,是他自己不识趣!”
    “你同个孩子计较什么!”相安蹙眉饮尽了药盏,“这药如何又是这么一整碗?方才我不是只剩了小半碗吗?”
    “凡事总有代价。这七海明明是我的领地,却还得给你们腾地方,容你们说贴己话!”
    相安忍着笑意,换了个话头,“今日如何不去炼丹房了?”
    “无事便不去了。”凌迦瞥了一眼相安,“那日惹你不开心,也未向你道歉,连着半月了才出炼丹房,可是生气了。”
    相安遥遥头,“每日都有药从你丹药房内送来与我,我很安心。你身为君者,自有你的事,不必日日陪在我身边。”
    “你可知如今洪莽源基本已是小辈君主掌事,即便是七海,我虽无子嗣,也无弟子,却也是由着各海守护神或是水君独自掌管政事,每隔百年才会在这毓泽晶殿有一次正儿八经的朝会。当年母神座下的神族四君,已然避世多年。是故如今我并无公事在身。”
    “嗯!”
    “放眼看去,如今已经极少有神脉是聚天气灵气化世的,基本都是血脉相续,母腹孕育。是故我也无需再给他们定时炼丹修正根基。炼丹寻药不过是我打发时光聊赖罢了。”
    “嗯!”
    “你没话说吗?没什么要问吗?”
    “问什么?”相安呆了呆,“你不是在说吗?”
    “我说了这么半天,告诉你我既无公事,又无需炼药。可是我却闭在丹房内整整十五日没见你,你便不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凌迦有些恼怒地起身,看着相安被他吓了一跳,又只得重新温言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相安看他这幅样子,突然便笑了,“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你或许是不愿同我说呢,我若一味追问你,还得劳你想法子瞒着我。不如等你自己开口好了!”
    凌迦终于意识到,相安的话一半是说给他听的,一半亦是回避他,相阙的事她仍然不想告诉他,亦不想他有所追问。
    他侧下身来,握着相安的手,“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便一定都告诉你。至于你,有些事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我只是不希望你放在心里,压垮自己!”
    “嗯!”相安点点头。
    “这半月时间,我在房内给你制一个愈合你旧疾的方子,待你身上伤口痊愈了,日月合天剑便是再受灵力相击,也不会刺痛你了。还有一事,我想了许久,还是需问过你的意思。”
    “什么?”
    “你的身份,还有你我的关系。我想晓谕七海,传令洪莽源。”凌迦从袖中拿出一卷谕令,递给相安。
    “兹定于今,少主相安,神君凌迦,以同心同德之态,凭两情相悦之心,两姓相结,世世相守。故顺乎天道,定已乾坤。”
    “这、这不是谕令!”相安看着卷册之上的字迹,已经盖了凌迦的君印,旁边空出了一块,俨然是等着另一方印章盖上去。
    “这是婚书?”相安没有抬起头,只轻轻抚摸着卷册之上的每一个字。
    “对!赶紧把你的少主印盖上去。我若娶别的女子,只需自己一方君印,便可上书浮涂珏,可娶得偏偏是神族仙境里最尊贵的女子,便没法一人说了算。”
    “嗯……”相安泪眼婆娑,从广袖中拿出印章,看了半晌却到底没有盖下去,反而合了卷册,连着印章一起收回了自己袖中。
    “做什么?”凌迦惊道。
    “我知道,当年穹宇之上,母神将我托付给了你。你是为这个娶我吗?”
    “有这个原因。”
    “我如今一身伤痕,又有寒疾在身,你既是为君之神,自是有怜悯之心。那你是因为怜惜我所以想要照顾我?”
    “嗯。你的伤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寒疾也不要紧,我都会治好的。”
    “那可是因为我喜欢你多年,你才愿意娶我?”
    “自然!你若不喜欢我,我如何娶你?”
    “问完了吗,赶紧把印章盖上去。”
    相安往后挪了挪,哭得更厉害了,“不盖……”
    “为什么?”凌迦站起身来。
    “我想嫁给你!可是……”相安攥着袖子,唯恐凌迦将印章抢去。“可是我不想你这样娶我!”
    “什么意思?”
    “我是喜欢你,爱你才想嫁给你。可是你、你是因为母神之命、因为怜悯我才要娶我。我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为难你。他日若你遇上你真心喜欢的女子,纵是你一诺千金,永世守着我,可是我们都不会开心的……况且你当比我更清楚,背弃我,便如同背弃天道……到时你会万劫不复的!”相安擦去泪水,握上凌迦的手覆在他心口上,颤声道:“你问问你的心,你可是真心喜欢我?”
    凌迦盯着相安,面上神色难辨,良久才道:“的确,我是不喜欢你!”
    黑衣的神君拂袖离去,留下碧衫的少主孤独地立在暮光中。
    海浪层层涌起,终于与天连城一片,世人称为海天相连,又称海天一色。
    七海的神君去而又返,“但我爱你,相安少主!”
    作者有话要说:直男谈恋爱没有过程,直接下婚书……
    第28章 明月见10
    凌迦低下头,吻上相安,相安却只是被动的接受。唇齿交缠,舌尖相触的那一刻,相安豁然清醒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凌迦。
    “你……”
    “我确定一下,是否是真的?”
    “你都说了,若是背弃你,便是变背弃天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一时欢愉,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凌迦抱着相安跃出海面,立在云端。七海之上,浪潮澎湃,波涛起伏。
    “海浪从来按着我心绪而变,你且看看如今适合光景?”
    “海浪汹涌,你生气了?”
    “对,被你气的!看浅滩处!”
    相安只得眺望过去,沿海一带,河蟹伏岸,锦鳞游泳,更有无数花草占了灵气化出形体,一朝得道。皆朝着大海谢恩跪拜。
    “这应是海中真神有喜,让他们占了喜气。倒不知是那片海域的,你定要好好赏赐一番。能够如此施恩众生,想来道行不浅!”
    “听到没有!如此恩德……”相安推了推凌迦,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望也罢了,这一看,便发现凌迦铁青着脸,也正看着她。
    “阿诺,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了?”
    “你说海中真神何人有喜?何人有如此修为?你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
    “我……”相安反应过来,一时低着头羞红了脸。
    “说的话或许会是骗你,如此万物因我心绪变化,总不能骗你吧。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开心了,非常非常生气,我……”
    相安踮起脚尖,在凌迦脸上猛地亲了一口,“别生气,众生得一次恩遇不易!”
    “我也不易,被九重宫门隔了挚爱的女子数十万年!”凌迦揽过相安,下巴摩挲过她额头,“但你是最不易的,安安。终究是我回头的太晚,让你在穹宇之中吃了那么多苦。”
    “穹宇二十二万年,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任何人。与你,更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需自责。”
    “安安,当年禹霄宫九曲长廊里……”
    相安伸上手指,禁住了凌迦,“昨日种种,我们择欢而记!”
    “好,你说了算!”
    两人难得出殿,便落在了央麓海海滩漫步。夕阳收回最后一缕霞光,暮色阑珊。海风拂来,相安尚未觉得寒冷,便被凌迦揽入了怀里。
    “这样走路不方便!”相安想推开凌迦。
    “那我抱你!”
    “你……”相安往四周看去,“四下都是人。我们牵着手便好!”
    “也行,距离远些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化御寒之气时费力些,多耗点修为罢了。”
    相安愣了愣,本已经推脱开去的身子,只得往里靠去。
    “这样才对,听话!”
    相安瞥了眼凌迦一脸得意的样子,拂开被海风吹拂在脸畔的发丝,“阿诺,今日你若怀拥在侧的是师姐,也打算这般算计她吗?”
    “相安少主,算计二字委实严重了,风月罢了。”凌迦笑道:“再者以阿御的修为,也无需我这般护着。”
    相安点点头:“如此说来,我给凌迦神君添麻烦了,成了您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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