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千万别怪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红丹说着说着,泪水就落下来,“奴婢的家人都被太极宫那位扣在手里,亲妹妹更是落在了江东王的手中,生不如死。等此间事了,奴婢一定去向您请罪。”
    红丹伸出手,要掐向朱启润的脖子,可是往事历历在目。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如同亲弟弟一样,冷宫里他们相依为命十多年,她实在下不去手。
    可若她不助那个人达成所愿,那么她的家人,整个村子,还有太后可能都无法逃过此劫。
    她很矛盾,各种情绪在胸口反复翻涌。终于她试了几次,最后只是用双手遮住脸,痛哭起来。她做不到,她不是虎狼之人,无法跟那群人为伍。
    很快,她下定决心,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自己。
    ……
    王氏和朱启洛一直在太极宫里等待消息。与朱启洛的气定神闲不同,王氏显得非常焦虑。
    红丹毕竟是上官氏的人,万一她不敢下手呢?
    “不行,我觉得此事还是交给江由去做吧。”王氏生怕有变,从宝座上站起来。
    “母后放心吧,红丹不敢背叛。”朱启洛胸有成竹地说,“咱们等着就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太极宫大殿上的门就打开了。
    一个人背光走进殿里来,看身型应该是个女子。女子缓步行至朱启洛面前,等朱启洛看清了,勾起嘴角笑道:“红丹,你做到了?”
    红丹抬起眼眸,木然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本王知道你不忍心。”朱启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搂进怀里,“你怎么说都是本王的人。你为本王立了大功,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红丹别过头。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几年前,曾被醉酒的朱启洛拖进过草丛行事。事毕后,朱启洛威胁她不准告诉任何人。
    坐在宝座上的王氏咳嗽了下,觉得朱启洛太不检点。朱启洛这才放开红丹,对王氏说道:“母后,大功告成了。皇帝已经驾崩,您可以召集群臣,商议新君了。”
    “谁说朕驾崩了?”殿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王氏和朱启洛都愣了一下。
    接着,朱启润,上官芷兰和苏云清等人,都从殿外走了进来。
    王氏看到朱启润好好地站在那里,大惊失色地站起来,“你,你不是……?”
    “怎么,母后是盼着儿臣出事?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朱启润真诚地笑道,“儿臣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王氏跌坐在宝座上,“不可能的……我明明……”
    “母后的确安排得很好,可是您别忘记了,儿臣也是在这深宫里长大的人。儿臣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当然包括江东王。儿臣只是想知道,您跟江东王会做到何种地步,所以跟太傅合谋了此局。终究,您也没让儿臣失望。”
    王氏觉得无法相信。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会有那么深的心机,骗过所有人?
    朱启洛倒没有王氏那么颓然,他冷笑两声,看了红丹一眼,“我倒是小看你了。”
    “奴婢已经将什么都招了。”红丹面无表情地说。
    朱启洛不再看她,而是悠闲地说道:“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怎么不见梅令臣?他应该最想见本王这个旧主吧?”
    众人一阵沉默,苏云清的心更是狠狠抽疼了一下。这是局不假,但刺杀也是真的。梅令臣仍旧重伤,昏迷不醒。
    “原来算无遗策的梅令臣,连自己都救不了。这是不是很可笑?”朱启洛幸灾乐祸地说。
    上官芷兰岛:“江东王,你意图弑君,狼子野心,还不认罪!”
    “认罪?”朱启洛仰天大笑了两声,忽然站起来,表情几近疯狂,“你们以为,活着对朱启润来说是好事吗?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一切被人夺走的滋味,实在是比死还痛苦。现在,我也要让他尝一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芷兰皱眉问道。
    “你们以为我这几个月在江南在干嘛?喝酒吗?”朱启洛兴奋起来,“我在招兵买马,都是母后给的钱。我知道梅令臣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所以我就每日醉生梦死,麻痹他的人。哦对了,他的人还被我收买了。这些都是从我的好兄弟晋安王那里学的。”
    站在旁边的朱承佑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如今京城内外,皆是我的人马,宫中的锦衣卫由我们控制。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全都会没命。就凭你们这几个乌合之众,要兵没兵,要权没权。没有梅令臣,你们一个个都是案板上的鱼肉,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猖狂?!”朱启洛大声道,“今日,朱启润横竖是当不成这个皇帝了!要么乖乖写退位诏书,要么就血溅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还有两三章的样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城 10瓶;忙碌中的陀螺 1瓶;
    第一百零二章
    “你疯了。”上官芷兰摇头道。
    对于一个近乎疯狂的人而言, 多说任何话都是无益的。
    朱启洛命手下的人将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以及京中四品官位, 侯爵以上的人全都叫进宫来。等他们在勤政殿前的广场集合完毕,他上前, 抓住了朱启润的肩膀。
    “跟我走一趟吧。”
    上官芷兰欲扑过去保护自己的儿子, 朱启洛的人马忽然从殿外涌进来, 将他们隔开在外。朱启洛已经全无顾忌,更不会因这里是太极宫和王氏的地盘而有所收敛。
    朱启润大声说:“母后,这是朕跟江东王之间的事, 我们早晚要做个了断, 您别管。”
    苏云清拉住上官芷兰, 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群臣面前,如果皇上还需要母亲的保护, 那不仅失了体面,也会失了天威。他们本来就对朱启润这个黄口小儿不服, 此番正是一次历练的机会。
    上官芷兰强压下心中的担忧, 没再动作, 看着朱启洛把朱启润带走。
    从内宫到勤政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和天门。
    那支箭虽未真的伤及要害, 但毕竟射中了朱启润的肩背, 他的伤口被朱启洛捏得生疼, 但咬牙没有吭声。
    临出天门前,朱启洛停下脚步, 朱启润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皇弟,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在群臣心目中的地位是怎样的?”朱启洛勾起嘴角笑。
    朱启润脸色僵硬,“你想做什么?”
    “你在此处看着不就知道了?”朱启洛命手底下的士兵过来看押朱启润。
    广场上站着不少人, 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到看见朱启洛由天门内走出来,广场上霎时安静下来。朱启洛站到高处,有人搬来一张椅子,他悠闲地坐下来,如同雄狮一般扫视全场。
    张祜最先发声,“江东王是何时入京的?为何臣等事先都没有收到消息?”
    “今早。”朱启洛靠在椅背上,没把张祜放在眼里。
    张祜又看向他身边站的士兵,“这些人既不是禁军又不是锦衣卫,如何能够入宫?”
    “本王的人,自然能够入宫。”朱启洛说,“皇上重伤未愈,多日不能理政。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番召集群臣,就是想提早拥立新君。各位臣工有何意见?”
    众人一惊,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站在天门这边的朱启润,暗暗握紧拳头。他知道朝臣对自己有诸多不满,以及当初他登上皇位,并不算是名正言顺。朱启洛本就是太子,此番提出拥立新君,朝臣必定群起响应。
    那么他就失了民心,朱启洛等于不战而胜。
    “怎么不说话?你们平日不是最不满梅令臣和本王那个不中用的皇弟吗?现在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又不敢了?”朱启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广场上。
    张祜沉吟片刻道:“皇上的伤情竟如此严重?那此刻江东王应先让太医院全力救治,再追查凶手,而不是讨论拥立新帝之事。只要皇上尚有一口气在,就不该放弃希望。”
    “张祜!”朱启洛直起身子,面露厉色,“你怎么回事?平日就属你最想把梅令臣和朱启润拉下马,跟太极宫的太后走得近。现在却装什么忠臣!”
    四周一片哗然。
    张祜的脸黑沉,感受到周遭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像他们这样的清流砥柱,是最要体面的,现在这层体面被朱启洛狠狠地剥落下来,他如同没穿衣裳一般。
    朝臣结党,或与内宫勾连,已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朱启洛居然敢这般点明,张祜气得直发抖。要知道,连梅令臣见到自己,都不敢如此放肆。
    以前,张祜不在朝中,只是风闻这位江东王行事乖戾,很不像话。他自己选择依附于太极宫那位,也不过是因为需要联合世家大族的力量与梅令臣抗衡。现在,他终于明白梅令臣为何不肯扶持这位江东王。
    一旦江东王登上皇位,臣就不臣,所有文人的颜面都会扫地。
    “臣只是不满梅首辅一手遮天,把朝堂变成他的一家之言,自然要同他分庭抗礼。可如今江东王竟要谋朝篡位,难道还想臣站在你那边吗!”张祜朗声道。
    “谋朝篡位?我本太子!”朱启洛情绪激动,忽然站了起来,“是梅令臣使奸佞手段诬陷于我,先帝才将我贬出京城。否则哪里轮得到朱启润做皇帝!他们狼狈为奸,甚至连先帝入葬,都不许我回来。我只是拿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
    底下的朝臣们议论纷纷,其中不认可的声音居多。
    “江东王别忘记了,是你不顾先帝之命,欲除福王余党,召诸藩王进京,险些酿成大祸。”
    “皇上虽年幼,但勤奋好学,礼贤下士,并无大错。”
    “反而江东王无故将我等朝臣聚集于此,有犯上悖逆之嫌。”
    这跟朱启洛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原以为自己提出废除朱启润,会得到他们一致的拥护。可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非但不同意,还对自己颇多不满。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其后,成国公上前,沉声道:“江东王,你自小接受帝王教育,难道没学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皇上仍有一口气在,便是大昌之主。你身为兄长,不思救治,反而提出废君,非有德之行,望你三思。”
    先前,忌惮于成国公国舅的身份,朱启洛对他一直十分敬畏。可是他跟他的女儿一样,傲慢且目中无人。
    朱启洛嗤笑了一声,成国公问:“你笑什么?”
    “实话告诉你们,京城已经被我的私兵包围了。你们的府邸也都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今日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都会是大昌的新主,然后迎娶荣安县主为皇后。”
    “你敢!”成国公怒斥道。
    “我有何不敢!”朱启洛张开手,“如今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俯首称臣!”
    多数人选择不动,而是望着张祜和成国公。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战战兢兢地准备跪下去。
    “次辅,你为何不跪!”朱启洛喝道。
    张祜正义凛然地站着,“老夫不跪窃国之人,更不跪乱臣贼子!”
    “大胆!来人,将这个老匹夫给我拿下!”
    立刻有几个人冲过去,将张祜按在了地上。张祜奋力挣扎,却无法动弹。其余的老臣见文臣之首张祜尚且如此,不免心寒。这个江东王还未登基,已将他们置于如此境地,登基之后,还不知会如何。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梅令臣为政虽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眼光的确独到。他很早就看出来,江东王并不是帝王之才。
    文人自有风骨和气节,不肯轻易屈服于强权,尤其是这样体面尽失的羞辱,他们感同身受。有几个官员怕事跪下称臣,但更多的,选择以沉默相对。
    “反了,你们全都反了!”朱启洛没想到会遭致如此强烈的抵抗,“看来我不把你们的家眷带进宫来,你们是不肯屈服的!来人,去成国公府,张府,还有几位重臣的家中,把他们的妻女全都带进来!”
    “江东王!”成国公大声道,“你休得乱来!妇孺无辜,何必牵连她们!”
    朱启洛不肯听,只让底下的人奉命行事。他要看着这些道貌傲然的世家大族,一个个向他屈服。他要踏着这些人的血和泪,走上乾清宫的丹陛。他再也不是那个人人都可以轻视的太子朱启洛,而是大昌的新主。此后,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朱启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象着登基以后的宏图伟业,全然没有发觉,宫殿四周的角楼上,已经悄悄地埋伏下一批锦衣卫。
    慕白蹲在宋追的旁边,从墙砖凿开的洞中,观察广场上的情景。
    “师父,何时动手?”
    “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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