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班茗转头看另外五张画像。
    粗略一扫,这五张似乎和面前这一张画的变化一模一样。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绳子,同样的面目狰狞,但是看五官的话会发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钟声落下,画廊里的火烛呼地又燃烧起来,六幅画像全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
    这应该是他们的死亡景象。邱童舟站在班茗左边,缓缓道。
    班茗转头朝邱童舟看去,心脏重重一跳。
    在走廊的入口处,静静站着一个直立的婴儿,凝视着两人。
    邱童舟顺着班茗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婴儿。
    婴儿吸着安抚奶嘴,背着光迈着小小的步子,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向两人走来。
    二者之间距离越缩越近,婴儿嘎嘎笑起来,安抚奶嘴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大得不正常的嘴巴。
    电光石火间,班茗和邱童舟异口同声道:梧桐顶上乌鸦寂,木摆围着少女啼。如将日日安平过,莫把山人惹得急。
    刚念完第一句,走廊里的烛火又灭了,画像在暗中变成了吊死鬼的样子,只不过这回所有凸出的眼球都转了个方向,直勾勾盯着婴儿。
    婴儿嘴角耷拉下来,停住脚步,眼神怨毒。
    两人念完第一遍,又开始念第二遍。
    婴儿慢慢后退出六幅画像的范围,没有去捡地上的安抚奶嘴,死死盯着两个人。
    班茗和邱童舟不敢停下,念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班茗感觉口干舌燥、嘴皮都要蹭出火花的时候,钟声又响了。
    第四下刚刚敲响,婴儿就不见了。
    两人停下念歌谣,马不停蹄走出画廊,下楼。
    下到二楼与三楼的平台的时候,两人和刚上到二楼的白裙子少女不期而遇。
    班茗心中叫苦,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走廊里铺垫子,根本听不到脚步声,完全无法做出躲避。
    白裙子少女停下了上楼的脚步,眼神死死跟随着下楼的班茗和邱童舟,像是很不甘心的样子。
    回房间的路上,班茗遇见了正往外走的仝林华和同伴,看他的样子好像要上三楼。
    班茗想提醒他白裙子少女恐怕还在三楼候着,但是仝林华看都没看就掠过了班茗,班茗尴尬地站在原地,闭上了嘴巴。
    走吧。邱童舟拉回尴尬的小班茗。
    他俩回到三人房,这个房间的窗户面对着的是后山,视线里都是葱葱绿树,而最边上能看到后门的另一半边。
    班茗靠着窗户吹风整理思绪,钟声敲响五下之后不久,班茗又看见了那队人。
    班茗匆匆一瞥赶紧缩回来。
    邱童舟抬头。
    班茗道:那队人抬着生肉进了后门。
    邱童舟皱眉。
    班茗说不好这生肉是给谁吃的,按理来说应该是给红裙女人那帮人吃的,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之,他有点饿了。
    我们等那队人走了之后就去吃晚饭吧。班茗躺到床上。
    邱童舟道:好。
    班茗眯着眼,窗外绿叶沙沙声混着鸟啭,傍晚柔和上色清风,温度凉爽、气候宜人,他在现实世界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生活。
    可惜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没多少人还能再有心情游山玩水了。
    班茗看着时间快到六点,想着那队人再磨蹭也该走了,便起身带上邱童舟去了餐厅。
    人陆陆续续进来,最后一个到的竟然是仝林华,钟声敲响六点之后他才狼狈地冲进餐厅,他的同伴不见了。
    加上之前白天被镇民割头的那个队友,今天又折了两个,只剩九个人了。
    唉,班茗想,这次的副本队伍之间磨合度太差了,竟然能出现重复踩雷的情况。
    病毒火车那次的感觉就很好。班茗扒拉着饭,想,卡尔纹特那回也不错。
    班茗动作一顿,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
    之前的副本里班茗的熟人都比这次多,而相应的,熟人占比越多队伍磨合度越高。
    其实真正大部分副本的队伍之间互相信任的还是极少数吧。
    今晚的饭菜做得一般般,可能是又换了一个人做的。
    晚饭过后众人各回各屋,班茗路过仝林华的时候,他尾随班茗一路跟到了楼梯下。
    班茗不得不回身:有事?
    仝林华沉默两秒,在班茗又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终于问:你之前在二楼想跟我说什么?
    班茗看着他。
    仝林华只好说:我和小李去三楼了,刚进入人像画廊就碰上了个白裙子的小女孩,小李没了,我废了个道具。
    刚松口气,没想到没一会儿又上来个红裙子女的,我又废了个道具,她一走就赶紧从画廊出来了。
    班茗问:小李是怎么没的?
    仝林华知道他和班茗二人的信息的重要性不对称,于是爽快道:那东西伸手抓住小李之后头发疯长,直接把小李用头发勒死了。
    他说完,又礼貌地笑笑:你能告诉我怎么从画廊里活下来吗?
    班茗:梧桐顶上乌鸦寂,木摆围着少女啼。如将日日安平过,莫把山人惹得急。
    仝林华愣愣:谢谢。
    班茗摇摇头,不想跟他多说,和邱童舟回了屋。
    当晚班茗噩梦连连,梦到自己窒息而死之后,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结果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被子正勒在他脖子上。
    他一把将被子扯了下来,正待闭上眼睛再睡,忽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咀嚼声。
    他侧耳聆听,发现是从门外传来的。
    班茗踌躇再三,还是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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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一道门
    头顶上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班茗握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这把他看见了。
    从二楼的天井望上去,能看到三楼画廊的尽头正往下滴血水。
    一个老妇佝偻的身影隐隐约约露出,她时而出现在画廊尽头,时而走进画廊里。
    咀嚼声就是从画廊的方向传来的。
    班茗看了一会儿,怕再被发现,轻手轻脚关上门,回身就看见邱童舟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班茗悄悄回到床上,用气声和邱童舟说了看到的情景。
    不知道邱童舟有了什么猜测,他笑笑说;我知道了,睡吧。
    班茗看着他的笑十分安心,果然故事型副本还是要靠邱童舟。
    第二天早上班茗睡到了自然醒。他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还在睡的邱童舟,自己推门摸到了三楼。
    他站在画廊入口并没有进去。
    整个画廊和昨天白天相比没有一点变化,地毯上也丝毫不见鲜血的痕迹。
    班茗正皱着眉,视线角落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他走到那个位置细细查看。
    是一枚掉在地毯和墙壁缝隙里的袖扣。
    这枚袖扣金色镶边钻石内衬,班茗看着觉得莫名眼熟。他思索了半晌,想起来这枚袖扣应当属于昨天被镇民割头的那名玩家。
    可能抬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混在了生肉里吧,班茗把袖扣揣进了兜里。
    他转身欲走,结果刚一转身,便僵在了原地。
    昨晚的那老妪一动不动站在他旁边。
    班茗强行平复心情,面色如常,装作没看见一般侧身从老妪身边走过去。
    老妪并没有反应。
    班茗赶紧溜回屋子,关门前他朝三楼看了一眼,发现老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用一双眼白静静看着他们的屋门。
    班茗赶忙关上门。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怀疑老妪刚刚是在记门牌号。
    邱童舟正从床上坐起来:你又去干什么了?
    班茗辩解:什么叫又?
    邱童舟似笑非笑:昨天早晨自己去徐浩屋里看尸体还替他把眼皮合拢的不是你?
    班茗败下阵,乖乖把袖扣掏出来:我刚刚上了趟三楼画廊,发现镇民一直往这里送人肉给什么东西吃,而且只能在三楼画廊里吃。
    另外,那个老妪似乎盯上咱们这屋了。
    邱童舟点头表示知晓:到晚上再换一间就好。
    两人去吃早饭,今早的厨艺还不错,众人都难得的胃口大开。
    早饭过后,邱童舟擦擦嘴:要不要去顶楼找老妪?我有话要问她。
    班茗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调查的头绪,闻言点点头:好。
    二人顺着楼梯往上走,这个城堡的层数还不少,二人走到七楼方才登顶。
    七层面积不是很大,一眼就能看到通往阁楼的阶梯。
    二人从阶梯登到阁楼上。阁楼有一道木门。
    邱童舟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老妪喑哑的声音:进来。
    邱童舟推门,木门受潮发胀,传出刺耳的咯吱声。
    阁楼的面积很小,装修风格和华丽的城堡格格不入。老妪窝在阁楼角落的一把藤椅上,肌肉松弛。
    邱童舟语气还算柔和:您怎么待在这个地方?
    老妪沉默半晌,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对面的椅子:坐。坐下慢慢说。
    待到邱童舟和班茗坐下,老妪方才缓缓道:我一个女人,哪里敢住底下的房间啊,这不是反客为主吗。
    邱童舟对待老妪的态度很小心。他顺着她的逻辑,引导老妪往下说:您现在还这么有礼节,想当年必定是个懂得持家的好姑娘吧。
    老妪嘴角露出一点微笑,她摸着藤椅扶手,慢道:是啊,那时候整个家族的人都夸我是这个家族有史以来最合格的女主人了。
    可惜啊可惜。老妪话锋一转,语气痛恨,我那个大儿子,媳妇没有找好、媳妇没有找好。
    连累得我成了家族里第一个不光彩的女人。
    邱童舟轻声问:她做了什么傻事?
    老妪却忽然闭口不言了,她的眼白泛出血丝,看着两人的表情甚至称得上诡异,她咧开一丝微笑:你们小心下次遇上的就是她。
    钟声敲响,老妪再次消失不见。
    班茗皱眉,他感觉老妪是感受到了下次替换的人就是她大儿子的妻子方才这么说。
    邱童舟耸肩:坐在这里等着吧,我觉得有人会来找我们的。
    不出所料,不到十分钟,木门后就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
    她扎着马尾辫,穿着长衫长裤。不过她只是站在阁楼门口,似乎对阁楼里的某些东西很是忌惮。
    邱童舟开口:您是?
    她抿唇:我是刚刚那个老太太的大儿子的妻子。
    邱童舟笑:您看上去可不像个傻姑娘。
    她叹了口气,掀开自己的衬衫,在她的腹部赫然是一个大洞,甚至都露出了内部的器官:我不能出现很久,而且迫于其他人的限制我可能也无法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
    他们一家人迷信很严重,我腹部的大洞就是这种思想的杰作。她凄惨地笑了笑,但是没有细说,我只能告诉你们,一定要好好利用三楼的画廊,那里是终结一切怨恨纠缠的地方。
    年轻女人说完这句话,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肚子。她蜷缩在地上无声地喊叫,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她用衬衫盖住的洞的位置鼓了起来,窜出了一只黑猫。
    随着黑猫的叫声,女人从腹部开始,迅速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渗进阁楼地板里不见了。
    二人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默默离开了阁楼。
    由于城堡里房间太多,二人从老妪的阁楼出来后,决定分头搜查城堡里的房间,邱童舟从四楼往上查,班茗从七楼往下查。
    结果最后两人在约定好的时间到餐厅的时候,都是既没有全部检查完,亦一无所获的状态。
    仝林华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上午不知去了哪里,风尘仆仆地坐下的时候,还在不停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千米冲刺。
    餐桌上还是九个人。
    班茗和邱童舟吃过饭后决定先在一楼搜寻。他们商定一人一边,最后在大厅碰头。
    班茗细细找寻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返回大厅时看见了站在落地钟前的邱童舟,走过去还没等他问,邱童舟就率先摇了摇头。
    班茗叹气。
    但是这口气叹到一半,他却被落地钟后面的窗户吸引了。
    他喃喃道:这扇窗户
    这扇窗户怎么那么熟悉?
    是画像上那些男人吊死时的窗户。班茗道。
    虽然城堡里的窗户都大同小异,但班茗莫名就觉得这扇窗户就一定是画像里的窗户。
    光线。邱童舟忽然道。
    对哦,班茗恍然大悟,因为画中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和现在面前这扇一模一样。
    现在是几点?邱童舟声音有点发紧。
    铛
    钟声回应了他,两点。
    第一个晚上班茗被敲门的时候钟表就停在两点,当时两人都以为是凌晨两点,现在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凌晨两点,在钟表的表盘上也可以代表下午两点。
    另外如果推测成立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在吃肉也就明了了。
    班茗眨眼看向窗户左边楼梯底部的实木:我记得画像的左边有扇门。
    班茗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索,隐约感觉到了门缝的痕迹,但是二人并不知道怎么开门。
    邱童舟在周围查看:找找开关。
    但是查找并不顺利。
    班茗找累了,在地上盘腿坐,忽然灵光一闪,随口试道:梧桐顶上乌鸦寂,木摆围着少女啼。如将日日安平过,莫把山人惹得急。
    不知哪处的弹簧还是什么机关响了一声,门吱呀开了。
    班茗眨眼。
    邱童舟放下对窗框的查看,默默走到门前拉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一眼看不到尽头。
    邱童舟道:我先进去,你从外面把门关上,我看看从里面能不能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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