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索给他们安排的这间客房的确十分简陋,除了一张勉强能睡两个成年人的床外,就只有一张桌子,连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哪怕是元燿在拉甘星上的小公寓,都比这里要齐整的多。
    可此时裴云和元燿的心中却充满了久违的安宁和踏实。
    元燿反手锁了门,上前一步揽住裴云,低头与他接吻。裴云闭上眼,抬手抚摸元燿的侧脸,指尖描摹着从耳廓至下颌的线条,默默感受温暖平静通过相接的唇瓣传遍全身。
    片刻后,两人分开。元燿把头埋进裴云的颈窝,轻轻叫了他一声。
    裴云应了声。
    元燿又叫了声,裴云又答应了声。
    没事。裴云摸摸男孩硬扎的后脑发梢,没事的。
    嗯,我知道。元燿用力在裴云颈窝里蹭了蹭,像个在猫爬架上蹭痒的大猫,你还有我呢。
    从首都星奔波到第七星系,生活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面危机四伏,未来更是虚无缥缈。
    他们说到底都还是尚未毕业的学生,却要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苟且求生。就算裴云和元燿与同龄人相比都心志坚毅,却还是难免觉得疲惫彷徨。
    但幸好他们的身边还有彼此。
    能在只属于他们的房间中,静静拥抱接吻,心头笼罩的不安就会散去。
    这世上没有难走的路,只要有能携手的同路人。
    裴云一下下地抚摸着元燿的发鬓,感受着男孩温热的呼吸,轻声说:我刚才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嗯?元燿的手开始有点儿不老实。
    裴云摁住了滑到自己腰上的咸猪手:是关于尤毕的。
    现在不太想听。元燿钳着裴云的腰把他往后推,两人一起栽倒在床上。
    一米九的男孩趴在上面,像胸口放了块磨盘,裴云有点儿喘不过气。推了他两下推不动,无奈问: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元燿舔了下他的耳廓,轻声哼着,听你叫我声老公。
    裴云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地下城里不见星辰,没有日夜之分,时间的流逝全靠系统的灯光调控。岩洞房间的窗外,灯光由明亮渐渐变为了昏黄,仅存不多的光线渗不过毛花玻璃,所以屋内便显得愈发浑浊暗淡。
    元燿长手长脚,把裴云搂在怀里,专心致志地加工裴云右肩头上的小草莓。
    裴云的身体线条很漂亮,白皙的皮肤覆在优美的肩膀骨骼之上,起伏如盖了白雪的远山。偏偏他又是个皮薄的人,轻一碰就能留下红印子,像点了朱红釉色的白瓷瓶。
    元燿选好位置嘬了个小草莓,过一会儿又嫌颜色不够深,多补了几口,还拿指尖搓了搓。
    裴云闭着眼睛说:疼。
    让我盖个章。元燿搂紧他,低低笑,刚才你不也说疼后来不也没事儿?
    裴云嗤笑了声不再说话,任他折腾去。
    过了一会儿,远处不知哪里响起了铃声。元燿亲了亲被他弄得红紫的印记,问裴云:这好像是晚饭的铃。云哥,你饿不饿?
    裴云缓缓睁开眼,开口却没接他的问话:关居回忆里的画面,你还记得吗?我爸出事的时候开的是哪架机甲?
    元燿想了下:就是普通的重甲吧。
    对,是普通的重甲。裴云撑起了身子,回头看他,那我爸的猼訑到底在哪里?
    元燿怔住了,迟疑地眨眨眼睛:这如果当时梦哥没带猼訑去第九星系,应该就是把它留在了首都星。梦哥出事之后,所有的脑控机甲都被销毁了,猼訑应该也没逃过去。
    这是官方的说法。但现在咱们知道了,想销毁脑控机甲的其实是我爸和首长,他们不想这种技术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而陈浣如这些人,如果能得到脑控机甲的半张芯片都不会放过,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中最出色的猼訑被销毁?
    裴云凝视着昏暗房间中的一处虚空,缓缓分析:我爸当时没带猼訑走,应该也是舍不得销毁它。当时那么紧张的局势,他也绝不会随便把猼訑留在家里。
    元燿瞪大了眼睛:难道留给我爸了?
    有可能。裴云不置可否,但今天斯图尔特有句话提醒了我。你说为什么在监狱里,那些人一直盘问他尤毕在哪里?
    元燿怔了怔,失笑: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
    穿衣服。裴云推他坐起了身,是不是,要求证了才知道。
    晚饭的铃声悠悠地响了十分钟,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向食堂的方向走去。而裴云和元燿离开房间,却逆着人流往停机坪走去。
    这斯图尔特,有点儿东西啊。元燿走过停机坪内的一架架机甲,边看边忍不住感慨,好家伙,比军用机的配置还高。他家底儿到底有多厚?
    不厚怎么干和星际政府对着干?这些应该只是九牛一毛。
    裴云远远地就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机甲尤毕,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当时在白色恋人号的时候,他因为一点失误被斯图尔特抢走了尤毕,心里一直十分悔恨。现在亲眼见到尤毕无恙,也不禁十分激动,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机甲。
    机舱的门滑开,裴云步入舱内轻声呼唤尤毕的名字,应声亮起的是如海潮般的浅蓝色灯光,熟悉的沙哑男声响起:会长,好久不见。
    尤毕裴云舒了口气,手指轻轻抚在驾驶台上,低声道,这么久才来接你,抱歉。
    没关系,我在斯图尔特先生这里很好,他总是给我加最高品质的能源。尤毕笑着说,不过他总说我要换主人了,还说要把我的机舱灯换成紫色的,这让我不太开心。
    放屁。元燿冷嗤,他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试试。
    元燿先生,见到您真好,感谢您爱屋及乌
    尤毕。裴云赶在他俩把话题扯远之前抓紧说,我要问你一件事。
    当然。
    你话到了嘴边,裴云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迟疑着,组织了下语言,才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猼訑吗?你的系统里有没有隐藏的程序?或者说你是猼訑吗?
    浅蓝色的机舱灯闪烁了下。
    会长,为什么忽然问猼訑?尤毕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正经,是我的服务哪里让你不满了吗?
    裴云怔了怔,紧绷的心瞬间松弛了。他心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还带着几分自嘲自己的想当然。
    然而还未等这一刻的复杂心情消化,机舱内的浅蓝色光晕却瞬间暗了下去,耀目的白光开始闪烁,在光影变幻中一道他们从未听过的机械音响起:
    【驾驶员身份检测检测通过】
    【驾驶权限释放已重新绑定】
    【副驾驶系统下线】
    【主驾驶系统上线】
    机舱内骤然光芒大盛,蓝光消失,流金的光辉亮若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
    会长和元燿的buff来了!
    猼(bo,二声)訑(yi,二声)
    出自《山海经》的神兽,有九条尾和四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传说取它的皮披在身上,就不知畏惧。
    第107章 训练场上
    是吗,他们刚从停机坪离开?呆了多久?好我知道了。
    斯图尔特结束通话,最后望了一眼远处停机坪闪烁的灯光,转身离开窗边,穿过黏土砌面的幽暗长廊,推开了一扇房门。门内蒸汽氤氲,空气温热潮湿,透过袅袅的雾气可看见下沉的浴池和里面的依稀的人影。
    斯图尔特随手把外套丢在门口,走过去蹲在了池边。他搅了搅水面,没得到回应,又挤了几泵洗发露在手心。
    加西亚终于睁开眼睛,微微偏头躲过了他的手:洗过了。
    哦,好吧。斯图尔特又在浴缸里把洗发露冲掉,才用手指蹭了蹭加西亚的脸,你也该起来了。泡这么久,不晕吗?
    不晕。你先去睡吧。
    不急,我等你。斯图尔特笑了声,指尖下滑暧昧地扫过加西亚的锁骨,要我帮你搓背吗?
    加西亚闭目忍耐了半晌,反问他:你打算今天让我去哪里睡?
    随你挑。斯图尔特笑道,这间套房里有三张床,你喜欢哪张都行。我不挑床。
    斯图尔特。加西亚加重了语气,我是不是该有自己的房间?
    别任性,宝贝儿。斯图尔特的语气很轻柔,近乎于哄劝,你的伤还没好,我也是不放心。
    加西亚唇角微抿,突然大力挣开了他的手。水花四溅,斯图尔特措不及防瞬间湿了半个身子。他顿了顿,却依旧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五指把湿漉的刘海撩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下一瞬他忽然钳住加西亚的手臂,以大十倍的力气用力往上一扯,直接把加西亚拖出了浴池。加西亚毫无防备,脚一滑啪地直接摔倒在岸边,狼狈耻辱到了极点。
    他惊怒,五指扣着地砖缝往回缩,一脚踹在斯图尔特胸口。斯图尔特闷哼一声,反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拽便把他整个人扯到了身下。
    瞎胡闹。斯图尔特语气还是那么轻柔,此时听来却有点儿瘆人,你是怎么想的?到了我的地方,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加西亚气得浑身发抖:我让你玩弄了这么多年,你差不多也该腻了。你若是想利用我把裴云和元燿骗上船,目的也达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斯图尔特目光暗沉,扯嘴角一笑,手掐着加西亚的腰侧狭昵道:别妄自菲薄啊小叔。你虽说是一把年纪了,但这身材保持得还是那么让人上头。要说腻还早着呢。
    加西亚脸上的怒气起伏了一下,有瞬间竟算得上狰狞。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和恨意如针一般,刺得斯图尔特手一顿,便是这瞬息的功夫加西亚已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浴袍摔门儿去。
    斯图尔特在雾气中跪坐半晌,摸了把脸嗤笑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他在隔壁的卧室里找到了加西亚。
    加西亚窝在椅子里,正叼着根烟,神情倦倦地划火柴。跳跃的火苗照亮了他下颌与锁骨之间的三角区,让那些精致的身体线条显得愈发深邃,带着雕琢后的美。当他叼着烟凑近火源时,垂下的长睫毛在下眼睑落下浓重的阴影,脆弱而颓废。
    斯图尔特靠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
    加西亚甩灭火柴,信手扔在烟灰缸中,吐了口烟哑声道:斯图尔特,我的确是一把年纪了,但记忆力却好得很。你不是早就说过吗,把我搞到手只是为了报复而已。能将我这个波旁家的继承人压在身下,让你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怎么,这些话都不记得了?
    他又自嘲的一笑:但我现在已经不是波旁家的继承人了。你也变得很厉害,连星际政府都忌惮三分,把波旁那个根子烂透了的毒瘤铲起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再不需要从床上找那些成就感了。还和我拉拉扯扯地干什么呢?我逃出一个笼子,可不是为了走进另一个笼子。
    斯图尔特沉默地靠在门边,似在思索回答。半晌后他走过来,拿过加西亚指尖半燃的烟吸了一口,俯身吻上了加西亚的唇。
    两人双唇相接,在黑暗中无声地厮磨着。淡淡的烟雾飘起,带着苦涩凛冽的味道。
    片刻后,斯图尔特抬头,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凝视着加西亚的眼睛。
    我也记得很清楚,小叔。他平静地说,你说你一辈子都活在波旁家令人窒息的管束当中,和我在一起是你唯一一次的叛逆。可你这些年已经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也有了反抗的底气,为什么一直留在我的身边?这次又为什么回监狱来救我?
    在他的逼视下,加西亚哑然,嘴唇微动了下却没有出声。
    烟蒂从纠缠的指尖掉落,猩红缓缓熄灭。
    他们在彼此的问题中沉默,黑暗如潮起的海浪上涌,吞噬了呼吸的声音。蠢蠢欲动的答案就在嘴边,可下一秒却又被迟疑和猜忌拖入了海底。
    这段沉默不知持续了有多久,终于斯图尔特叫了一声:加西亚。
    他很少喊这个名字,永远是刻薄讽刺地叫小叔,或者没正经地叫宝贝儿。
    什么?
    你想走,我不拦你。但不是现在。
    加西亚皱眉,正想追问,可斯图尔特已经躲开他的目光直起了身。
    高大的男人站在黑暗中,身影似有些骇人,可说话的语气竟难得平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裴云那孩子的机甲大有玄机。有了他,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了几成。最多两个月时间,我要让波旁从拉甘星上彻底消失。
    加西亚绷紧下颌,无声地看着他。
    起码等我两个月吧?斯图尔特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顶,波旁那老畜生被轰成碎渣的画面一定很美,我想让你亲眼见到。
    加西亚沉默了下,终于道:好。
    那这个房间让给你,早点睡。斯图尔特笑了声,又似不经意地道,小叔,其实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嗯?
    坏的开始,也能有好的结局。
    他俯身在加西亚头顶落下轻若无物的一吻。
    加西亚一震。可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斯图尔特已转身离开了房间。
    长夜过去,新的一天开始。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军工厂的灯光徐徐亮起,街道上也有了人活动的痕迹。虽然这里并没有日落日出,但昼夜交替却与地上社会没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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