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鱼拿到训练计划书之后的第五天,他差松江给花无尽送消息过来,孟老爷子的女儿找到了,就在城东秀水巷,在花家东隔壁。
    花家在秀水巷从西头数第一家,虽是三进的格局,但两侧带跨院,后面有小花园,是这条街最大的一所房子。
    辽王对花家甚是慷慨,不但给安排了住宿,花沂之父子和花润之都在洛之安手下供职,如今在许州也算一大户人家了。
    这对于花无尽一家无疑是极为不利的,花无尽不怕别的,只怕花家丧心病狂,将小溪是洛小鱼之子的事出卖给洛之安和辽王妃。
    所以,即便洛小鱼认为花家没有那么愚蠢,她仍是放心不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了花家。
    第六天,孟老爷子与花寻之父女同去杨家。
    孟家当年只是耕读人家,孟老爷子考上进士已经三十一岁,他女儿孟闲云嫁进杨家的时候,杨家还没有发迹,同样只是耕读人家。
    但在孟老爷子被陷害、判了流放那年,孟闲云的男人杨文举考中举人。中了举,基本上中进士就有了很大的保证,于是,孟闲云作为杨文举的正房,就十分不够格了,没有了娘家,她在仕途上帮不上杨文举的忙,杨文举很现实,进京赶考之前将她休了。
    孟闲云家教好,很会为人处世,因而杨家老太太并未做绝,她让孟闲云生的两子一女依旧保持了嫡子女身份,还让无处可去的孟闲云挂了一个五姨娘的名头,继续生活在杨家。
    然而,正是杨老太太心软,所以导致孟闲云庶出的弟弟孟贤远,拿以妻为妾为由头,不停勒索杨家,导致杨文举的新正房对孟闲云的极度厌恶。
    杨文举考中进士后,一度做到从五品的工部营缮清吏司,这是个有油水的衙门,他捞了不少。在平治帝三十五年,他被御史弹劾,账目被详查,但他做人谨慎圆滑,并无大错,皇帝一道圣旨,将其贬官以示惩戒,早早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三人是步行过去的,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杨家大门紧闭着,门口摆着符合其身份的石狮子,大门漆是黑色的,精致的蝙蝠铜环擦得锃亮,在晨起的日光中熠熠闪耀。
    老鲁上前敲了门,不多时,侧门开了。
    门房是个老头,笑眯眯地问道:“你找谁?”
    “老人家,我们来找贵府杨老爷的五老姨娘,可否帮忙通传一下?”花无尽礼貌的问道,并给老鲁使了个眼色。
    老鲁忙递了个荷包过去,谄笑道:“还请老哥帮帮忙。”
    老头掂了掂银子的分量,笑了,道:“行,小的怎么通传?”
    花无尽道:“就说亲戚吧。”
    “亲戚?莫不是孟贤远打发来的,那可不行……不能啊,孟贤远哪有这么大方的时候,啧啧……五老姨娘居然也有旁的亲戚来找了,人都要不行了,还真赶上了……”老头嘀咕着进了门。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轻,是以孟老爷子没有听到,但花无尽和花寻之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相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毛。
    如果相见只为送行,于这个命运坎坷的老人来说,相见不如不见。
    三主一仆等了好一会儿,门再开的时候走出来一个婆子,她身上穿着新作的绵绸衣裳,头上簪着金钗,气势十足,看情形应该是后院的体面人。
    “几位找五老姨娘何事?”她把花无尽三人挨个打量一番,似乎没有请人进去的意思。
    花无尽道:“我们是五老姨娘的亲人,我是她的干侄子,听说她病了,今天来看看她。”她女扮男装,只能自称侄子。
    这婆子的视线在几人空荡荡的手上转了一圈,嘴角明显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干侄子?这位大爷说笑了,五老姨娘除了他那个弟弟并无干亲,几位要是没事,老婆子就进去了。”
    她这意思就是门都不让进了?人都要病死了,居然敢把亲人拦在外面?
    花无尽有了几分火气,但她忍住了,毕竟是孟老爷子的家事,不知他是何打算,她不好喧宾夺主。
    “不让探病也可以,我这去衙门告杨家背信弃义,仗势休妻,以妻为妾!”孟老爷子脸色铁青,声音嘶哑低沉,显然动了真气。
    那婆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驳:“都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杨家要是仗势休妻,孟贤远能不闻不问,打这么多年秋风?没空听你们瞎扯,请吧。”
    花无尽也不喜欢瞎扯,明明可以武力解决,又何必矜持呢?她上前一步,手里的三棱镖顶住那婆子的腰,贴在她耳边阴测测地说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前头带路就饶你不死。别喊啊,喊了就杀你。”
    “你你你……敢!”那婆子吓得不轻。
    花无尽便顶了顶,“不见棺材不掉泪,听听我这口音,我有啥不敢的?”
    “流民?”那婆子一阵颤抖,“好,好好好,老婆子这就带你们进去。”
    花无尽示意花寻之与孟老爷子跟上,她跟这婆子连体婴似的进了门。
    杨家很安静,婆子大概有点权力,碰到几个奴婢打扮的人见她带了男人进后院,虽然有些疑惑,但无人上前询问。
    他们穿过一进、二进,进了内院,再从内院月亮门进了西跨院,在跨院茅房旁边的小耳房前婆子停了脚步,“就在这里。”
    “咳咳……”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大概是近乡情怯,孟老爷子往前踏了一步,在门口又停下了。
    花寻之扶着他,小声说道:“干爹,进去吧,也好早些请个大夫来瞧瞧。”他给老爷子掀开门帘子。
    “是谁?”那里面传出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
    孟老爷子没有回答,深深吸口气,迈开步子,进去了。
    “怎么,我还没死,就叫男人抬我了吗?咳咳咳……乐山呢,乐川呢,我要见我儿子!”那女人的情绪很不稳定。
    花寻之劝花无尽:“放她去吧,你去照顾你干爷爷,爹是男人,去里面不合适。”
    花无尽便放了手,那婆子鬼哭狼嚎地奔了出去。
    她耸了耸肩,进屋,扶住孟老爷子,往架子床走去。
    房子并不破旧,但里面装的都是破烂,显然是个小仓库。床上的被褥乌漆墨黑的,很脏,木头腐朽的味道和病人的腐臭气合在一起,熏得花无尽头疼。
    “你们是……”破床上的女人勉强抬起头,看了过来。
    屋子里光线很暗,女人的脸上笼罩一层青灰的死气,被子压她在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看情形,像是病入膏肓,不过,更有可能的是营养不良加上风寒也说不定。
    她瘦得脱相了,颧骨极高,眼睛眍?着,眉毛秃得厉害,很难看得出原来的长相。
    孟老爷子端详一会儿,腿软了一下,被花无尽托住了,方压抑着悲痛说道:“闲云,你怎么这样了?”老爷子用了许州方言,声音不大,颤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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