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沉沉的眼神,张礼瑗微微一怔,“就是我找了暗香阁配的,我特意问你要银子的,您忘了吗?”
    确实有这回事,不过陈元略私底下经常给她银子,听到她要,根本也没在意。此时紧紧盯着她,“你有没有往里面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张礼瑗本来坐着,此时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反问,“你怀疑我?进陈府之前,熏香这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我上哪儿去往里头加东西?一点点就要几两银子,就是让我加,我也不敢啊!加毁了怎么办?”
    楚云梨撑着下巴,“母亲的病是因为熏香吗?”
    陈元略忍了忍气,道,“是,大夫说母亲的熏香里面加了药材,会致人身子越来越差。”
    楚云梨再次追问,“所以,母亲病成这样是被人害的?”
    她一次次问,陈元略立即就恼了,大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侧头一看,见她还撑着下巴满脸悠闲,斥道,“那也是你母亲,你竟然丝毫担忧都没有?”
    楚云梨扬眉,“担忧一定要哭丧着脸?我这不是在问熏香的事,你确定要这时候跟我吵?”
    陈元略满心烦躁,转而瞪着张礼瑗,“是不是你要害母亲?”
    楚云梨摇摇头,“你这么问,就算真是,人家也不好意思回答啊。”
    “你闭嘴!”陈元略眼睛瞪着她,“别添乱了行不行?”
    楚云梨点点头,乖觉闭嘴,端起茶杯喝茶。
    张礼瑗垂下头,半晌才道,“我没有!熏香是暗香阁配的专门安神的香,我不知道为何大夫会这样说,就算是里面真有药,也肯定不是我加的。”
    她抬起头,“少爷,我以为你不会怀疑我,毕竟这个家中,我出身最低,我爹娘只是普通百姓,我见过最富裕的就是陈家,上哪儿去知道熏香的用法?更何况还是这种会让人生病的熏香,更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方子。”
    张礼瑗这番话也不能说是错,但那句“这个家中我出身最低”,岂不是暗指对老夫人动手的人出身好,这家中连同老夫人一起算,出身最好就是林苒苒。
    对上陈元略若有所思的眼神,楚云梨不干了。
    其实呢,张礼瑗想要报仇怎么都行,但前提是不能拉她下水。当即就道,“你爹娘确实是普通百姓没错,但你爹当初可是从大户人家赎身出去的,就是你娘,也伺候了老爷十年,知道个把害人的熏香方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礼瑗瞬间回头,“照夫人如此说,祖祖辈辈都是富商的林家岂不是更能知道?”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这话对,但是我为什么要害我婆婆呢?就是对你用,也不至于对着老人家用吧?”又觉得和她吵起来没劲,乍一看好像是为了男人似的。
    其实楚云梨一直觉得,为了个男人和别的女人撕,怪难看的。尤其是为了别人的男人,就更没劲了。
    当下看向陈元略,“老爷,要我说,此事还需细查。我们在这里吵半天,既治不好母亲的病,也找不出凶手来,张姨娘不是说暗香阁么,你直接找人去把卖香给她的人找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对上张礼瑗越来越难看的脸,楚云梨恶劣地笑,“最好是查一查当年她爹当差的人家,有没有人与母亲病症一样,如此,该能找出来真凶了。”
    听到楚云梨后面一句话,张礼瑗的面色有些苍白,立即低下了头掩饰神情。
    当年周父出身贫寒,早早的没了爹娘,是被人牙子骗去卖的,运气好进了富裕人家。就是富城的周家,姓还是人家赐的。
    哪怕再不想怀疑张礼瑗,陈元略也找人打听了,还真就打听出来,现如今周家主的父亲当初也是日日昏睡,后来在昏睡中就没了性命。那之后,周家主的随从,也就是张礼瑗的父亲就被放了身契,还得了一笔不菲的银子买房置地,娶了张礼瑗的母亲。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不用细查,也不需要再问张礼瑗了。
    当初的周老家主会死,大概和张礼瑗父亲脱不开关系。兴许那熏香中的药就是他加的,所以,张礼瑗会知道方子,也是情理之中。
    那日陈元略出去之后,好几天没有回来。
    而张礼瑗无事一般,每日都去长福院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醒过来的时间少,并不知道她的病是有人加害,又见张礼瑗在她病后依旧每日尽孝膝前,对她愈发和善了。
    这日午后,张礼瑗还在伺候老夫人喝药呢,陈元略大踏步进门,一把扯过她,拉着她就出门。
    彼时正是午后,楚云梨正吃午饭呢,就看到一脸怒气的陈元略扯着人进来。
    进了院子,他不耐烦的挥退了下人,回身对着张礼瑗的脸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张礼瑗当即就被他打得摔倒在地,牙都飞了一颗,还带出了血沫。可见他的力道。
    这样狠厉,楚云梨当即饭都不吃了,起身站到屋檐下,看着地上捂着脸并没有起身的张礼瑗,问,“真是她?”
    “毒妇!”陈元略并没有理会屋檐下的楚云梨,只狠狠瞪着地上趴着的人怒斥,“那是我娘,我没要你真心尊敬她,但是你居然……居然对她下毒!枉费我对你一番心思!”
    “你对我的心思……哈哈哈哈……”张礼瑗大笑出声,因为掉了牙,满嘴都是鲜血,笑起来有些可怖,“我最恨的就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随你进府,这陈府,”她翻身仰躺着,眼神看着天,“看似锦绣,其实就如吃人的虎口一般,我和女儿还有……儿子被害得这样惨,就因为我不如她胡妙花家世好,就得忍气吞声……我竟然还不能恨,恨了,老太太就要杀我,而你想出来的办法竟然是送我远远地离开……你们的脑子都有问题!”
    “哈哈哈哈……都有问题………哈哈哈哈……”她大笑着,翻身站起,脸已经肿了半边,“是我又如何?她想杀我,难道我不能……”
    她的话再次被怒极的陈元略一巴掌打断,这次是另一边脸。
    陈元略很生气,一巴掌打得张礼瑗偏头,一口血沫飞出。却还是没能让他消气,甚至因为怒气,他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咬牙切齿地问,“为了情分进府?你难道不是看我陈家富贵想要分一杯羹才进来的?你跟我讲情分,那观玉也是一起长大,你跟他之间怎么就没情分?”
    观玉就是陈元略身边的随从,也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可见这男人心里都门清,当然了,那时候张礼瑗只对陈元略亲近,他觉着那是因为对他有意。而现在嘛,就认为她是为了他陈家主的身份了。
    楚云梨垂眸,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还是那句话,男人愿意时,看哪里都是好的。他要是不愿意了,就觉得女人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了。
    张礼瑗这一次没摔倒,踉跄一下扶着树站稳,听到他提及观玉,她抬眼,眼睛里一片血红,嘴角带着一抹鲜血,质问,“当初你让我离他远点,你忘了?我如你所愿,你又说我势利。”
    因为掉了牙,她说话有些漏风,好在都听得清。楚云梨站在屋檐下始终没动,也没有出声劝。看着上辈子一对恩爱夫妻如今反目,她心里还有些畅快。
    你忘了?
    陈元略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抬起手,喃喃问,“我们怎么成了这样?”
    张礼瑗扶着树,没吭声,好半晌,她才道,“娴乐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你放过她吧。”
    陈元略立即怒斥,“你休想!有你这样的母亲,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礼瑗抬眼,呵呵笑了出来,“老太太不是最喜欢陈家血脉吗?她就是啊……哈哈哈哈……”
    楚云梨默了下,伸手揉揉眉心,她这会儿心里有点堵,是林苒苒的情绪,这事情是哪怕她活了一辈子,也是不知道的。
    周娴乐今年十岁,比陈曦朝小一岁,也就是说,陈元略这边与妻子深情,那边也没耽误他碰别的女人,还搞出了孩子。要是两孩子月份再近些,兴许还是林苒苒大腹便便的时候……
    陈元略愣了下,更加生气,“你胡说八道,想要我善待你女儿,做梦!”
    张礼瑗不笑了,扶着树冷笑,她一笑,牙上都是血,“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个男人?”
    恰在此时,有婆子急匆匆而来,“老爷,老夫人吐血了,您赶紧看看去……”
    陈元略顾不上这边,急匆匆随她出门,“大夫没说会吐血,母亲怎么会突然吐血?”
    婆子眼神有些躲闪,“方才老夫人让丫鬟过来劝您善待张姨娘,没想到丫鬟刚好听见……熏香的事,丫鬟回去说了,老夫人当场就吐血了。”
    第477章 养母(完)
    楚云梨跟在后面,看见陈元略听到这话后顿住脚步,回身吩咐,“把张姨娘也带上。”
    长福院中,一片忙乱,两人进门,就看到老夫人面如死灰般靠在枕头上,眼见夫妻二人进门,却闭上了眼睛,“把……二爷……找来。”
    她这番话是对着边上的婆子说的。
    陈元略上前,温声问,“娘,您怎么样?”
    老夫人闭着眼睛,跟没听见一般。
    陈元略转身问大夫,“老夫人如何?”
    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老夫人无事。”话是这么说,但却眨眨眼,伸手对着陈元略招了招,率先出了门。
    楚云梨拉着陈元略出门后,大夫对着两人一礼,“老夫人急怒攻心,伤了根源,老爷还是……早做打算吧。”
    明白点说,就是可以准备丧事了。
    陈元略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这么严重?”
    大夫见状,“老爷保重身子。老夫人被那药伤了根本,就是好好调养也……如今又吐了血,雪上加霜。”临走前,大夫还嘱咐他们,“尽量不要让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然不好的事。有时候人活着就是那口气,要是知道不好,气一泄,神仙难救。”
    再进门去的陈元略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意,“不就是叫二弟回来吗?多大点事,娘,您别生气了。我让他们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可好?”
    “不孝子!”老夫人睁开眼睛,余怒未消,“我说那个女人不能留,你怎么说的?”
    “你说把她送走,后来又说她改好了带回来。”老夫人越说越怒,“她那是改好了吗?她那是故意让我们以为她改好了,然后好毒死我!咳咳……”说到激动处,老夫人咳嗽起来。
    陈元略忙上前去轻拍她的背,又拿帕子帮她捂嘴,等她咳完,收回手时,瞄到上面一抹红。
    那抹红色刺得陈元略眼睛都痛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帮母亲擦去唇边的血迹,语气如常,“娘,我已经带了她过来,您说怎么处置?”
    老夫人呛咳过后,整个人疲累不堪地靠在枕头上,闻言道,“那女人太狠,留不得了。”
    屋中一片沉默,好半晌,陈元略才轻应了一声。
    听着床上的老夫人传来轻微的鼾声,陈元略才出门。楚云梨一直陪着,没多说话,站在一旁顺手帮忙。比如,陈元略给他娘捂嘴的帕子,就是她递过去的。
    夫妻二人出了门,陈元略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张礼瑗,闭了闭眼,道,“送张姨娘回院子。”
    等张礼瑗被人带着走远,陈元略吩咐道,“去拿我书房中的药熬一碗。”
    陈府的院子里无论何时景色都不错,两人不紧不慢走了许久,他道,“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让她进门。”
    楚云梨垂下眼,张礼瑗要是不进来,现在还在外头养着儿子,而这边陈元略还时不时带着已经上了族谱的陈娴乐回去,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到得那时,委屈的就是她了。
    “我也有责任。”楚云梨出声,“我本意是让你们有情人得已相守,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陈元略微微一愣,“不关你的事。是她心肠歹毒,还不识大体。胡家对陈家有恩,胡氏狠毒无比,我早晚会收拾了她……”他顿了顿,苦笑道,“她不信任我!”
    两人走到张礼瑗院子门口时,那边随从也端来了一碗药。
    楚云梨站定,“我就不去了吧?”
    让他们两人道个别。
    陈元略握了握她的手,“苒苒,往后我好好和你过日子。”
    语罢,他带着随从大踏步进去,几息后,周娴乐哭着被人拽了出来,七八个下人也全部鱼贯而出。
    周娴乐一直在哭,半刻钟后,陈元略再次出来时,手中不见药碗。
    陈元略眼圈发红,对着站在院子门口的楚云梨道,“张姨娘病逝,她的丧事还劳烦夫人费心安排一下。”
    说完,急匆匆走了。
    周娴乐大哭着奔了进去。
    楚云梨缓步进门,院子里空无一人,正房门口处,张礼瑗趴在那里,正在吐血。
    “别哭!”张礼瑗面色青紫外的肌肤惨白,看起来有些渗人。她还笑着帮女儿擦眼泪,“我有今日是咎由自取,你别恨!夫人是个好人,你乖巧些,她不会委屈你的。”她又吐出一口血,呛咳不已,“出去!”
    周娴乐哭得更凶,张礼瑗伸手推她,“走!”
    周娴乐被推到了地上,翻身爬起,“我去找大夫!”
    等她跑走,张礼瑗抬眼看向院子里的楚云梨,“你故意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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