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喜听着厨房中的动静,正色道,“你该不会想趁着这机会留下来吧?实话跟你说,于家只得阿福一根苗,他判了秋后处斩,救出来的机会渺茫。于家要是在我这里断了根,死了我也不敢去见列祖列宗。”
    “我们多年夫妻,互相扶持,彼此了解。但凡有点可能,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你已年近四十,基本不可能再有孩子。我们……为了于家,我无论如何得再生一个孩子,意娘不错,她年轻,也不需要聘礼,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法子。”
    楚云梨撑着下巴听着。
    于同喜语重心长,“我知道,这一回我做的事伤了你的心,你想留下恶心我,我能理解。可是,看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份上,你能不能成全我一回?算我求你!”
    “我一把年纪,孩子没有,银子没有,你赶我出去让我睡大街么?”楚云梨也正色,“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冀青那孩子会照顾我。可他下个月就成亲了,那亲的婆媳两人还得吵架,更何况我们这种。日子久了,就得讨人嫌。兴许还不等我老,他们就厌烦我了。我嫁给你一场,辛辛苦苦多年,就是这种结局吗?”
    于同喜似乎听了进去,“你到底想如何?”
    楚云梨坦然,“就是我刚才说的,房子分我一半。”
    于同喜:“……”白费唇舌!
    他说这么多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听了之后语气都软了,还以为她听进去了呢,她倒是目的明确!
    楚云梨见他无语,继续道,“我要死赖着不走,就是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也是奸生子。反正你卖包子,我吃包子就行了,填饱了肚子,我就什么都不愁。咱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的过谁!”
    于同喜:“……”好气!
    于家的院子以前住的是祖孙三代,足有三间屋子,还有杂物房,现在于同喜住的那间是主屋,楚云梨去了于福布置好的新房,里面大红色处处可见,喜庆非常。
    她把里面的被褥一换,喜字撕了,红绸撤了,就是摆着新家具的普通屋子。
    这边正收拾呢,意娘来了,似乎很害怕,“嫂子,饭菜好了。”
    楚云梨意外之余,笑了,“好。”
    于同喜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得靠意娘喂,坐在桌旁吃饭的只剩下楚云梨,她也没客气,吃过饭又去烧水洗漱。
    重新上了药换了衣衫,天色已晚,主屋烛火已灭,意娘回家去了。楚云梨爬上温软的床,比原来陈春花夫妻俩睡得软和了不知多少,新拿出来的被褥也是绸的,细滑无比。
    不知道是含情的陪嫁呢,还是于同喜给儿子置办的。
    想到什么,楚云梨在屋中翻箱倒柜,全部翻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到了高高的横梁上,把妆台拖过去,又安了椅子,她站上去,就看到横梁处一个黑色的匣子,要不是她仔细,根本看不见。
    顺手摸了下来,先把椅子和妆台归位,她才拿过匣子。
    黑色的匣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只有轻微的灰尘,上面还挂了一把小锁,楚云梨用帕子擦了,直接找了边上的钗把锁撬开,最上面是金戒指和金瓜子,拿出来后,底下一排五两的银锭,足有十枚,最底下十两的银票五张,五十两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三张。
    林林总总加起来许多,但含情是曾经的红极一时的花魁,这么一算,似乎也不太多。
    花魁最红的时候,一夜就不止这点,当然了,大头是被花楼收了,姑娘只得少部分。至于恩客私底下给的,就看花楼良不良心了。有些花楼,是不许姑娘留一个子儿的。
    当日晚上,楚云梨睡了个好觉。
    翌日早上起来,意娘已经做好了早饭。似乎楚云梨回来之后,她就是普通的帮着做饭洗衣照顾于同喜的短工。
    吃早饭的时候,床上的于同喜吩咐道,“阿福那边,你抽空去看看吧。”
    楚云梨放下碗筷,擦完嘴,“他如今只怕恨死我了,大抵是不想见我的。”
    于同喜深以为然,劝道,“儿女都是债,我是尽力了,他不会怪我的。至于你……多给他送些好吃的,现在已经五月,他没几个月好活了,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别跟他计较就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忍几个月。”
    眼见桌旁的人对着自己伸出了手,于同喜讶然,“做什么?”
    楚云梨坦然,“不是买东西吗?给银子呀!先前他给我下过毒,要是我送饭菜,他大概不敢吃。”
    于同喜沉默,把手边匣子递了过来,“省着点花。”
    匣子打开,就一点零散银子,还不如楚云梨昨天在新房翻到的于福放在妆台上的多。
    楚云梨顺手拿了一两,余光看到那边意娘不着痕迹地往这边看,只觉得好笑。
    要是陈春花在这儿,大概不好受。
    拿上银子,楚云梨去买了些点心,去了大牢。
    一份点心其实挺敷衍的,用心一些,应该如陈冀青那般带上伤药。
    当然了,楚云梨也不是真心去探望。之所以会站在这大牢门口,不过是想要看看那两人有多惨。
    现如今于福和含情都是定了罪的,家人可以探望,楚云梨给了看守一点银子,直接就把她带到了于福的牢房门口。
    大牢中的气味无论何时都不好闻,尤其天气炎热,乍一进来,闷得人呼吸困难。
    于福就趴在门口的位置,就像是当初楚云梨被衙差丢回来一般,根本没动地方。
    “于福,你娘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于福侧身看过来,看清楚之后,忙不迭往这边爬,“娘,您救救我,我好疼啊!”
    楚云梨蹲在他面前,把点心递给他,“吃吧。”
    其实不用她说,于福已经忙不迭撕开纸,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楚云梨有注意到牢房中其余三人愤然的目光,心下了然,就和当初陈春花吃那碗红烧肉一般,那些人没吃上,回头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不把他打吐出来就不算完!
    吃得太快,于福还噎着了,又急忙忙去端边上的水来喝,不过几息,一包点心全部吃完,渣子都没落下。
    吃完了,于福并没有消停,趴在栏杆处大哭,“娘,我不要在这里,他们打我,不给我饭吃,这里还有老鼠……”
    楚云梨叹息,“那你还想让我帮你顶罪?你怕,我也会怕呀!”
    于福根本不听这些话,“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你杀了人,谁也救不了你。”楚云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初你杀人的时候,但凡多想一想,手下轻一点,也不会落到如今境地。”
    于福趴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在脏污的脸上流出两道水迹。
    懒得听他哭,楚云梨往女牢那边去,身后于福先是不停求饶,见她不回头,又开始咒骂。
    还是曾经关押陈春花的那间牢房,还是曾经的那些人,就少了她。
    含情坐在角落中,头发凌乱,抱膝不知在想什么,看到楚云梨近前,飞快扑了过来,“我错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求你……求你……”
    于福杀了人,人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想出去基本不可能了。
    但是含情不同,她最大的罪名就是给婆婆下毒,但楚云梨到底没吃,如果愿意帮她求情,不予追究的话,含情可以减大半刑罚。
    就算老婆婆被毒哑了,楚云梨这边不追究,她至少也能提前两年出来。
    楚云梨蹲下,低声道,“我今日来,就是特意来看看你有多惨,要是我吃了那碗肉,如今在这狱中求人的就是我,看到你,我就想到你对我做下的那些事,想要我帮你,不可能!”
    闻言,含情收敛了脸上的哀求,问,“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不帮!”楚云梨两个字干脆利落。
    一点犹豫都没有,含情眼中黯了下,“要是……我给你银子呢?我给你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你愿不愿意帮我求情?”
    “银子?”楚云梨扬眉,笑问,“原来你还有银子,回去我就翻翻,只要在于家,我肯定能找出来,不用你给!”
    含情:“……”好气!
    第664章 顶罪的婆婆八
    “你找不到!”含情气得哆嗦。
    楚云梨笑盈盈,“大不了房子拆了,我就不信找不到。”
    含情:“……”
    她放软了语气,“其实我的银子不全放在于家,我小姐妹那里还有不少,要是你愿意放过我,我就把信物给你,你拿去找她。”
    楚云梨看着她,突然问,“当初你想嫁入于家,把祸事引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给我下药想要我变哑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求我的时候?”
    含情默然。
    好半晌,她才道,“你以为我生来就是花魁吗?楼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我自小在里面长大,无论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走到今日,我不悔!我也不怪你,就如现在我想出去,会心甘情愿拿银子来换。”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这是跟我卖惨,又说自己自强不息,觉着我会可怜你,然后帮你忙?”
    “从你非要嫁给阿福开始,我就讨厌你,更何况你还害我受一场牢狱之灾,挨一顿板子,刚刚能下床我就来看你,不是担忧你,而是来看你有多惨的。你越惨我越高兴。但你越惨,也提醒了我,要不是我机灵,现在住在里面的就是我。你觉得该给我多少好处,我才能不计前嫌救你出去?”
    含情愈发沉默,面色黯然。
    见她不耐烦就要离开,周氏扑了过来,“妹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楚云梨醒过来时,对她拳打脚踢的就是周氏,对于这个人,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就算周氏后来没再找她麻烦,那也是她露出了獠牙后吓退了。
    楚云梨转身就走,周氏扑在栏杆处,“帮我看看我儿子,求你!”
    她脚下没停,没有回头,周氏大喊,“他住在李家巷的第三家,叫喜子。”
    路过于福时,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咒骂,楚云梨顿住脚步,冷笑道,“你爹挨了四十板子,养伤至少要一个月,这段时间,他不能来看你。你要是再骂我,以后我也不来了。”
    没有人来,就没有人送东西。哪怕只是点心呢,住在这里头,要是没有人送,这辈子都吃不着。
    于福噎住,忙不迭改口,“娘,我气糊涂了,你别生我的气……”
    看到他不停求饶,楚云梨心气顺了点,“对了,忘记跟你说,你爹已经跟我商量和离的事,很快会再娶,你后娘年轻,听他话里话外,再娶就是为了生孩子。”
    于同喜要是再有一个儿子,杀人犯儿子自然会抛到脑后。于福恼恨道,“是不是意娘那个贱人?”
    楚云梨讶然,“你居然知道?”
    她心下愈发失望,合着就瞒着陈春花?
    于同喜偷吃就算了,儿子知道竟然也不吭声?
    果然,是个混账!
    楚云梨头也不回往外面去,根本没要看守催促。
    回到家时,刚好吃午饭,于同喜看到她回来,忙问,“阿福怎样?”
    闻言,楚云梨似笑非笑,“大牢你又不是没住过,就那样。”
    于同喜瞪她,“好好说话!有没有人打他?”
    “我去的时候没有。”本来就要死不活了,谁会上手?
    不过,她走之后,那些人见他点心一点没剩下,会不会动手就不好说了。
    桌上气氛沉闷,意娘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时候更不会吭声了。
    楚云梨见了,问,“你们就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过?”
    意娘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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