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
    齐玉华急忙去擦眼角的泪,不着痕迹地退远一些:“是,赵少东家给的条件丰厚。我没理由不答应。”
    “周夫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却是一直悠闲靠在车壁上的赵连海出声。
    他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五官俊俏,一双桃花眼潋滟动人,此时斜倚着,自有一股风流之态,难怪能让齐玉华倾心。不止长得好,声音也好听:“有些事情周夫人大概不知。齐姑娘以后要接手周家,谈生意很正常,别少见多怪。若让老夫人知道您拦着齐姑娘不让她见外人,怕是要不高兴。”
    白萱娘少见外人,在老夫人面前楚云梨要装得乖顺。可在这些外人面前,若还一副怯懦乖顺模样,那是给自己戴枷锁。楚云梨自在惯了,当即冷笑:“赵连海,孤男寡女独处,你跟我说是谈生意,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
    齐玉华面色煞白:“母亲,我……”
    楚云梨转而看向她:“顺宇呢?”
    齐玉华低下头:“他正和长辈喝酒。”又解释:“我真是出来谈生意,独处只是权宜之计。”
    楚云梨板起脸,一脸威严:“顺宇身子骨弱,最近还在喝药,大夫嘱咐他不能喝酒。前几天我还特意跟你说过,你竟然不拦着?身为他的妻子,你有将他的安危放在心上吗?”
    以前白萱娘都是温柔的,哪怕不高兴,也是自己关起门来生闷气,齐玉华乍然被训,很有些不服气:“哪儿有回门不喝酒的?”
    楚云梨气笑了:“照你这么说,也没谁家的媳妇进门就接手家中生意的!”
    齐玉华被堵得哑口无言,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婆婆训,她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赵连海看不惯:“周夫人,齐姑娘说得有道理,接手你们周家生意又不是她愿意的,有本事,你们别让一个女子出来做生意啊!”
    “我训我儿媳妇,关你屁事!”楚云梨毫不客气:“这是我们周家的家事,你若是知礼,就该知道非礼勿听。听就罢了,哪来的资格为她抱不平?”
    赵连海眼中怒气一闪:“周夫人好大的威风,居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楚云梨冷笑:“我要是你爹娘,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堂堂男子,和我儿媳妇暗中来往,却不敢当面承认,你还算是男人?”
    赵连海更怒。齐玉华急忙摁住他,哭道:“母亲,您胡说什么?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你还要见人?”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虽然少出门,但也见过别人谈生意。可从未见过有人扑到别人的怀中去谈,那谈的是生意吗?谈的是情还差不多。”
    齐玉华方才退得快,本以为婆婆没看清,没想到她真看到了,还这么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心弦一颤,口中解释道:“我那是摔了,赵少东家扶住我而已。”太过着急,她声音都微微颤抖。
    赵连海被摁住,不想拂了齐玉华的意思,满眼不屑地别开了脸。
    楚云梨不理会他,冷喝道:“玉华,你还不滚下来,要在马车中过一辈子?”
    齐玉华本就心虚,狡辩也是强撑着,被这么一骂,急忙就下了马车。
    楚云梨率先转身:“带我去你家中。”
    齐玉华惊讶地“啊”了一声,对上楚云梨不悦的目光,低声辩解:“今日回门,那是女婿去拜见岳父岳母,哪有公公婆婆上门的?”
    “你以为我想来?”楚云梨冷哼一声,大步往周家的大门走。
    齐玉华拦不住,只能急急跟上,还不忘将手伸到背后对赵连海摆手让他赶紧离开。
    楚云梨懒得理会她的小动作,到了齐家大门外,对着守在那里的门房道:“我来接人。”
    白萱娘再是温顺,那也是家里的亲家夫人,齐家本就是高攀,主子对着周家人都得捧着,更何况是下人。门房想要拦,但又不敢碰楚云梨,于是,只能一路拦一路退,很快就到了齐家的正房。
    齐家的宅子是个四合院,此时正房中热闹无比,有男子的声音高喊:“顺宇,这是六叔,他的酒你不能不喝……”
    好像是周顺宇低声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听不清,立刻就有人道:“知道你身子不好,但这杯酒你得喝!”
    有人附和:“对啊,叔叔也算是父亲,岳父的酒都喝了,叔叔的怎能不喝?”
    有人劝,有人已经端着酒杯递到了周顺宇嘴边,作势要灌。
    忽然察觉门口有人,众人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婆媳两人。
    尤其周顺宇他娘还板着一张脸,灌酒的人立刻讪讪地放下酒杯,坐了回去。
    齐家夫妻对视一眼,急忙起身迎到门口:“亲家母,你怎么来了?”
    楚云梨跨过门槛走到桌前,看着微醺的周顺宇,面无表情道:“顺宇身子骨弱,整个白濠镇都知道。他从小就不能喝酒,前天成亲都滴酒未沾。这事情外人不知,你们家该是知道的。”她侧头看向齐家夫妻:“一个女婿半个儿,咱们两家既然成了亲家,顺宇也算是你们的儿子,我不求你们跟我一样疼他,但也别把他往死里整啊!这么多人灌酒,你们也不拦一下?”
    回门大喜的日子,说“死”这样的字不吉利。齐家夫妻不敢认整死女婿的话,可也不好翻脸,齐父陪笑道:“都是我那些兄弟跟他玩闹,就喝了几杯酒……”
    齐母急忙附和:“亲家母,您放心,我都看着呢。本来打算这杯喝过就再也不喝了,没想到您就来了……这回门之日,可没有男方长辈上门的道理。”
    言下之意,指责楚云梨不懂礼数。
    齐家有这样的底气,都是老夫人给的。
    齐玉华自小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通。老夫人选中她后,那是越教越喜欢,早就认定了她做孙媳,平时把她当周家人看,也对齐家人诸多礼遇。
    并且,这两年老夫人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时常精神不济,虽然还能熬一下,但却没有了重新教人的精神和时间。
    齐家把这些看得透透的,哪怕他们高攀了周家,也并不低看自己。
    “也没有谁家让儿媳妇做生意的道理啊!”楚云梨走到桌前,扶起儿子,又道:“对了,母亲教了玉华几年,可没有教过她扑到男人怀中谈生意。是你们教的吗?”
    众人:“……”
    齐玉华算是齐家众多女儿中嫁得最好的,以后还是周家的当家人。可以说比男丁还要能干。
    所以,她回门之日,整个齐家都很慎重。几乎所有的齐家人都到了,听到这话,全部下意识看向齐玉华。
    齐家夫妻面色微变,齐母反应很快,勉强笑道:“亲家母,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楚云梨毫不客气:“我亲眼所见,你是想说我瞎了吗?”
    周顺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祖母和母亲那般担忧他的身子,他不能喝酒。所以,刚才一直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了才喝一口,拢共才喝四杯,并没有醉。他知道齐玉华不想和自己圆房,两人之间感情也淡,但这成了亲,以后就是夫妻,该互相扶持。眼看吵得不可开交,他本来还想劝,就听到了母亲的话。
    他诧异地看向齐玉华。
    原来她不想与他圆房,并不是害怕,而是另有心上人?
    楚云梨一把将周顺宇揽住:“喝醉了就老实点,咱们回家。”
    周顺宇:“……”
    母亲在生气,他若是在其中和稀泥,会惹母亲伤心。且成亲了还和男子亲密的齐玉华,也不值得他惹母亲伤心。当即就顺势闭上眼睛靠在母亲的肩上,真“醉”了。
    母子两人相携着往外走,没招呼齐玉华。
    齐玉华和赵连海相见之后情难自禁相拥,做是一回事,真让人知道……当着满堂本家人的面,她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脸上也烧得厉害。
    齐母反应快,推了一把女儿:“赶紧跟上啊!”
    楚云梨头也不回,淡然道:“齐夫人,你们还是带着她走一趟,亲口跟我婆婆解释吧!”
    第1204章 婆婆四
    此话一出,齐家人面色大变。
    且不说齐玉华是不是真的和男人相约相拥。只要白萱娘母子愿意带她回去,此事就可小事化了。
    可是,白萱娘不肯带,还让齐家人亲自去解释,这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齐母眼看母子俩瞬间消失在门口,坐上马车远去,从头到尾愣是没回头招呼女儿。她心里一沉,瞪着女儿:“看你做的好事!”实在气不过,又伸手戳她额头:“你傻不傻?”
    齐父也觉丢人,回头去跟本家人说笑,寒暄几句之后,笑着道:“家中出了点事,咱们改日再聚。”
    其中有齐家本家的长辈一脸担忧问:“玉华真的和男子来往?”
    “没有的事。”齐父想也不想反驳:“这是误会。”
    本家人纷纷告辞,那位长辈走在最后,低声嘱咐道:“周家不错,玉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长得聪慧,可偏偏是女子,要是去了别家,也就是一辈子呆在后宅的命,只有到了周家,她才能一展身手。这大户人家的夫人我也看了不少,能够出门随意过得自在的真不多,遇上周家是她的福气,你可千万要劝一劝她,别让她走了歪路!”
    老人殷殷嘱咐,齐父心里有事,这些话压根没过心,只敷衍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把人送走,齐父板着脸回头,指着女儿:“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没了外人,齐玉华不再掩饰,满脸是泪:“爹,我真不想和那个病秧子过,他什么都不懂,比我还像女人,我想要人护着……”
    齐母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蠢货!要不是需要你护着,周家能看得上你?”
    齐玉华被打懵了,当即哭得更加厉害。
    齐父一脸严肃:“玉华,这整个镇上,没有一家人愿意把生意交到儿媳手上。你有这样的运道,得紧紧握住。你两个哥哥如今还只是工坊中的小管事,他们可都指着你。”
    齐母吩咐下人:“打盆水过来。”
    她亲自给女儿洗脸:“别哭了,回去跟周家人解释一下。以后踏实留在周家。顺宇身子是弱,可周家又不缺银子,慢慢养着就是……这人活在世上,很难事事如意。等你有了孩子,也无所谓他在不在了。”
    说到最后,她压低了声音。
    知女莫若母,齐母当然知道女儿的那些心事,可是赵家根本看不上齐家,不可能明媒正娶抬女儿过门。周家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去处。
    齐玉华哭得厉害,出了门后才慢慢地止住眼泪。
    楚云梨扶着周顺宇回府,母子俩刚大门口,门房就已经奔去给老夫人报信。
    老夫人迎到院子里,一脸疑惑:“顺宇夫妻回门,你去齐家做何?”
    周顺宇不常喝酒,此时有些微醺,脸颊通红。
    老夫人面色大变,担忧问:“这是发热了?”
    “喝酒了。”楚云梨吩咐人将他扶进屋去歇着,又让人去请大夫。这才继续跟老夫人道:“我出门,放心不下顺宇,便跟了上去。到了齐家那条街,想着今日回门,哪有男方长辈上门的道理?不好进门,我就等在巷子里……这不等还好,您猜我看见了什么?”
    她气鼓鼓坐在椅子上。
    把温柔的人都气成这样,老夫人好奇:“看见了什么?”
    楚云梨摆摆手,抚着额头:“母亲,一想起我就头痛胸闷,难受得紧。此事关系重大,我说了怕您不信,也实在不想回忆。车夫也看见了,您让他来禀告吧!”
    车夫解了马车正想溜呢,正院的人就到了。
    他心里发苦,到了老夫的面前,也只能乖乖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他说得不偏不倚,只说夫人突然要去齐家,却又只停在巷子里,然后就看到了少夫人从偏门出来上了一驾马车。马车里的人是赵连海。
    说到这里,车夫有些迟疑,暗暗偷瞄楚云梨的神情。
    老夫人早在听到齐玉华上赵连海马车时就面沉如水,皱眉问:“然后呢?”
    车夫:“……”
    他闭上眼,一咬牙:“夫人气不过,跑上去掀了帘子,小的就看到……看到少夫人扑在赵少东家的怀中。”
    语罢,他噗通跪了下去:“老夫人,小的向来嘴紧,记性也不好。今日所见的这些事睡一觉就给忘了……小的对天发誓,如果今日的事漏出去一字半语,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夫人面色阴沉无比:“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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