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消息灵通的瞬间就想起来了之前连青烽生病的事。或者说,中毒的事。
    大家公子身边伺候的厨娘,定然不会是那些农家随便一锅乱炖的妇人,能进大户人家的厨娘,某些相克的食材定然都是知道的,这样的情形下,连青烽却还是中了毒……只一瞬间,众人就脑补出了比裹脚布还要长的恩怨情仇。看连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连夫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连家主也有些不悦,认为儿媳性子太直,无论有什么恩怨,大喜之日也该先放下,当着这么多客人,只会让人看笑话。他瞪向儿子。
    连青烽不甘示弱,回望父亲,还疑惑问:“爹看我做甚?”
    连家主气得七窍生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赶紧送入洞房。”
    众人的起哄声里,新人被簇拥着去了后院。
    到了新房喝过交杯酒,礼成后喜婆退出,夫妻俩还没来得及说话,随从来禀:“老爷到了。”
    这是新房,家中的女眷可以进,连家主……怕是不合适。
    连青烽出了门没多久,坐在喜床上的楚云梨有听到了父子俩低低的争执声。
    “以后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这样下她面子?青扬受了伤,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大夫都说她积郁在心,在经过你们今天这一气,回头肯定病得更重。”
    连青烽不急不徐的声音传来:“再病得重,应该也不如我。”
    只一句话,把连家主堵得哑口无言。
    外头那么多客人,父子俩想吵架也没空。几句话后,二人不欢而散。
    楚云梨揭了盖头,坐到桌边用膳。
    正吃着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夫人带着一大群女眷进来。
    连家人多,但都只是帮忙。连家主是个强势的人,家里的所有事都得问过他。
    所以,这些女眷对着连夫人很是客气恭敬,对着楚云梨这个大少夫人,也挺客气。
    连夫人听着楚云梨与众人闲聊,满心不是滋味,阴阳怪气道:“不愧是会做生意的姑娘,瞧你一来就把你这些婶婶都哄得笑成了一朵花。”
    楚云梨冲她一笑:“多谢夫人夸奖。”
    连夫人:“……”她还笑得出来。
    连夫人自己是真的笑不出来。从绣楼回来后,她是四处儿子寻找名医,焦急担忧又气了一场,还病了许久。
    这些日子,她一是怕自己再找这对小夫妻的麻烦连家主会不高兴,二来,也是实在腾不出空。
    所以,连夫人一直没有去绣楼。
    没去找茬,可不代表这些恩怨就消散了。事实上,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夫说连青扬的病很难治好,连夫人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刚才当着外人,她不想笑也得笑,可这会儿屋里都是自家人,她也懒得掩饰:“我那是嘲讽。你听不出来吗,还好意思笑。”
    楚云梨笑容更加灿烂:“我想笑就笑,你管得着吗?”
    连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楚云梨扬眉:“对着晚辈下毒的长辈,还要多客气?”
    察觉到边上妯娌们的眼神不对,连夫人冷笑一声:“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就是没规矩。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方才在外面大堂你以为是给我难堪?你那样闹,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楚云梨并不害怕,点点头道:“其实,我觉得挺有必要的提醒你不是原配,不是夫君的亲生母亲,否则,万一外人没想起来这茬,又听说我跟你闹得不可开交,那时候我才真的是冤枉。”
    言下之意,她以后还会跟婆婆吵闹。
    当着妯娌的面被儿媳落面子,连夫人羞愤不已,怒斥:“你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寸步不让。
    眼看就要打起来,妯娌中有人开始打圆场。
    说起来也是熟人,但是当初被福娘冤枉的那位三夫人。
    三夫人也是出身商户人家,家境还算殷实。那次的事情后,她和连夫人算是结下了仇怨,都怪对方,不给自己面子。这会上前笑道:“细兰是吧?”她上前握住楚云梨的手:“大喜的日子,千万别生气。犯不着跟不值得的人计较。”
    连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三弟妹,我在管教儿媳,你插什么嘴?”
    三夫人笑意盈盈:“我在和侄媳妇儿唠家常,关你何事?你就算是婆婆,也管不了这么宽吧?”说着,看向其余几位夫人:“细兰是青烽媳妇,咱们确实得和她亲近亲近,你们说是不是?”
    连家主已过不惑之年,因为操劳,已经略显老态。现如今长房的两个儿子中,连青扬是个草包混账,又有那样的隐疾,以后长房肯定会落入连青烽之手。
    换句话说,以后的连夫人是杨细兰。
    她们需要讨好的人,也是杨细兰。
    至于连夫人……儿子已毁,她和连青烽已经弄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无论是连青烽自己还是连家主,都不会让她太过嚣张。
    当下所有人立刻冲楚云梨露出了笑,都围了上来赞她容貌和嫁衣,偶尔还取笑几句。
    楚云梨也经得起玩笑,和她们笑闹着,一时间,新房中气氛愉悦。
    除了一开始的小插曲,和别人家的新房没什么两样。
    女眷离开后,楚云梨还小睡了一会儿才等来了微醺的连青烽。
    洞房之夜,自然是缠绵悱恻。
    翌日早上敬茶,楚云梨进门看到上手坐着连家主和连夫人,面无异色上前,在给连家主敬茶之后,又让人请出了连夫人的牌位。
    总之,无论做什么,连夫人都得往后靠。
    不提连夫人气得面色铁青的事,敬茶还算顺利。长辈喝完了茶,轮到给晚辈送见面礼。
    楚云梨第一个要送礼的,就是连青扬。
    此时他坐在椅子,满脸阴鸷,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皮笑肉不笑道:“嫂嫂,这礼物太便宜了可不成。毕竟,整个连家我都拱手送给了你,这么大的恩情在,你可不能随意糊弄我。”
    声音阴阳怪气,连家主怕两人吵起来,斥道:“青扬!”
    连青扬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开口。
    他不说话,楚云梨却不依了:“三弟,你这话从何说起?你送给我的整个连家在哪?恩情在哪儿?”说着,还收回了手中的礼物:“我是你嫂嫂,送你见面你是情分。可不是我应该的,既然你嫌礼物轻薄,那我收回便是。”
    将礼物放回了托盘上,而且另外一份送给边上的堂弟。
    堂弟可不敢闹,笑着道喜,然后接过。
    接下来都挺顺利,若是不看连青扬的臭脸的话。
    他死死瞪着楚云梨送完了礼物,却发现那女人从头到尾都不看自己,心里愈发恼怒。
    新嫁娘进门头一日,见过了长辈后,去祠堂把名字落了,才算完事。
    去祠堂时,一群人浩浩荡荡低声说笑。
    楚云梨和连青烽初初成亲,正是蜜里调油之时,也在低声说话。到了祠堂外,连家主带着二人进门,拜了祖宗后,连家主去拿供在前面的族谱。
    然后……发现族谱不见了。
    以连家的规矩,名字得落到族谱上,才算连家正经的媳妇。
    找不到族谱,这名儿还怎么落?
    连青烽寻了一圈,冷笑一声。
    连家主面色也不好,斥道:“人呢,滚进来!”
    好半晌,才有一个小童捂着肚子苍白着脸进来,噗通跪下:“老爷,小的闹肚子,也不知道族谱……”
    连家主气得踹他一脚,把人踢翻在地。
    那小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楚云梨看在眼中,出声帮忙解围:“爹,他只是下人,本就身不由己。您就是把他打死,他也拿不出族谱来。”
    连家主:“……”
    他回过头,怒道:“轮不到你来说教。”
    楚云梨摊手:“那么,这族谱还找吗?”
    当然要找。
    今儿不用,难道以后都不用吗?
    再说,连青烽也不允许自己媳妇名字不落族谱,眼看父亲负手皱眉纠结,冷笑一声,走到了外面:“把大厨房的人给我找来,问清楚是谁给这小童送的饭菜!是谁经手做的,我今日非得查个清楚不可。”
    所有人被请到了祠堂前,连青烽当真下得去手,立刻就让人打。
    最后,查到了连夫人身边的丫鬟身上。
    这样无聊的事,除了连夫人之外,也不会有人做。连青烽立刻把那小丫头押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话中指向性太强,连夫人像是被踩了一尾巴的猫,尖叫道:“你不就想说是我么?连青烽,我养你一场,不求你记我的恩情,至少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扣啊!”
    连青烽耽搁了一大早上,本就烦躁,遇上正主开口,哪里还会客气,当下冷声质问:“那么,是你吗?”
    连夫人想也不想答:“不是!”
    连青烽咄咄逼人:“你敢对天发誓吗?用你儿子的性命!”
    连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夫君,这也忒欺负人了。”
    恰在此时,人群外有下人急匆匆而来,走到近前跪下:“夫人,大公子,派人去搜您的院子,小的拦不住……”
    连夫人是和连家主住在主院的,搜她也就是搜连家主。
    别说连夫人,就是连家主都差点被气晕:“青烽,谁许你这么胡来的?”
    连青烽面色肃然:“爹,胡闹的是你。祠堂关乎家族传承,这样重要的地方就被人随意动手脚。这动手的人对家中长辈毫无尊敬之意,你不说严惩,反而还要护着,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这话挺有道理,连家主顿时有些心虚。怒斥:“那也轮不到你来翻我的院子。”
    连青烽正色道:“我只是想给我妻子一个名分而已!如果找不到,我给您斟茶道歉。”
    话音刚落,又有人跑来。
    这一回来的人是连青烽身边的人,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族谱:“主子,找到了。就在夫人的妆台中的匣子里。”
    连青烽看向面色惨白的连夫人,冷笑一声,伸手接过翻开,本来是想翻到最后一页,写上妻子名字。可在翻到某处时,手中动作顿住,面色阴沉无比。
    连家主发现不对:“怎么了?”
    问着话,人已经走上前来。
    然后,他也发现了族谱上某处被涂改的地方。
    原本写着的陈氏康若被划去,边上改成了余氏玉儿
    余玉儿正是如今连夫人的闺名。
    当着满府上下的面,连家主只觉脸上发烧,羞恼之下,对着忐忑的连夫人狠狠就是一巴掌:“丢人现眼!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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