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妩。”魏泽拉了拉宋无双上衣的衣角,轻声提醒了一句,宋无双这才感觉到了魏征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连忙微低下头,侧过身,不让魏征能看到自己的正面。
    魏征并没有认出宋无双来,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魏泽身上。见魏泽有些不悦地看向自己,才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魏泽却有点意外,没料到受尽父皇宠爱的魏征竟然会对他善意相待,有些别扭地也回了一个微笑。
    而与此同时,殿内的气氛依然紧绷着。
    “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帝皱着眉,直接将顾嫣的这句话看成是对淑妃的质问,神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姚静婉不出声,抿了抿嘴唇,眼神里似乎充满了紧张,有些犹疑地看了皇帝一眼,身体却丝毫未动。
    宋无双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对姚静婉有了新的认识。
    平日里,她只和姚静婉打过交道,并不知道姚静婉和皇帝以及其他妃嫔之间是怎么相处的,现在看来,这个姚静婉就是一朵典型的白莲花嘛!
    身为区区一个妃子,在宫廷宴会上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取代皇后坐在皇帝身边,皇后出现之后不但不觉得理亏,反而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样的做法,不是简直就能充当白莲花的教科书了嘛!
    宋无双看在眼里,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皇后虽然家里势力雄厚,可是在这后宫中,一定没少吃暗亏,没少受气吧。
    面对皇帝几乎是颠倒是非的质问,顾嫣不怒反笑,往主宴桌的方向走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并无异常,仿佛坐在她对面的皇帝并没有对她怒火相向,而是柔情蜜意一般。
    “皇上,臣妾是这后宫之主,也是一国之母,桂花宴这般重要的宴席,臣妾若是不坐在您身旁,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了笑话,说我大魏皇室不懂礼数,规矩尽乱?”
    顾嫣说这话时,仍然是笑着的,但这抹笑落在旁人眼里,显得有些可笑,让人不免觉得对她有些同情。
    但不知为什么,宋无双却有种感觉,顾嫣是真的不把姚静婉放在眼里,也并不是在博同情,这样的顾嫣站在眼前,宋无双只觉得,她绝非泛泛之辈,也绝不是简单的只会依靠娘家势力的软柿子。
    看来,这宫里和外界关于顾嫣对皇上的爱慕和迷恋,也许并不属实。
    不得不说,顾嫣的一番话的确说得极有技巧。既没有痛斥皇帝的偏宠,也没有怒骂淑妃的僭越,只是陈述了按照礼节自己应当与皇帝一同坐在主宴桌的事实,让殿内的众人和皇帝都产生了一种她的确应当坐上去的感觉。
    姚静婉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有些微变,咬了咬唇,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掐紧。
    皇帝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脸色仍有些不好,却回头对内务府总管道:“给皇后看座!”
    “是!”总管不敢拖沓,急急忙忙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便带着人将宴席用的矮桌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皇帝的右手边。
    魏国一贯以右为尊,看着顾嫣竟然能够如愿坐在皇帝的右边,姚静婉眼神微微一动,袖中修剪地精致修长的指甲被紧紧握在掌心,甚至嵌入了细嫩的肉中。
    顾嫣谢过恩,走上前来款款落座,微笑一直停留在脸上,扫过皇帝有些不满的脸,也看见了姚静婉有些情绪不明的脸,笑意更甚。
    桂花宴在顾嫣忽然到来的小插曲告一段落以后继续进行,一道道糕点蜜饯与果实被面容姣好的宫女端上来,伴随着优美曼妙的歌舞,众人很快又回到了宴会的状态中。
    一直以来,无论哪个王朝,宴会都是各类才子佳人展示才艺的好机会,宫廷宴会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赢得更多的关注,一些人已经沉不住气,跃跃欲试地想要展示自己了。
    七皇子魏宇,比魏泽年长了三岁,正值舞象之年,平日里才华也算是出众,身为七皇子生母的敬妃早有意向让皇帝封他为亲王,自然不肯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便率先开口提议。
    “这桂花飘香的时节,景色这么美好,宇儿最是喜欢作诗了,正好今日梁学士也在,不知可否让宇儿作诗一番,让梁学士指点指点?”
    敬妃也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人了,心思学得精明,并不直接提出要作诗,而是把今日宴会宴请的宾客之一,朝中公认的学识渊博的梁学士也拉下了水,美其名曰让梁学士指点魏宇的诗作。
    “谢娘娘抬爱,七皇子请但说无妨。”梁学士无理由反驳,只得恭敬答道。
    皇帝乐于看自己的儿女才华满溢,自然没有异议,反而颇有兴致地看向魏宇,等待着他接下来要作的诗。
    魏宇心里一喜,轻咳了几声,做出一副在酝酿诗作的神情来,张口念出早已经打好腹稿的诗句:
    “有木唤丹桂,夏秋香满树。夜来风吹起,花落不知处。”
    魏宇念完,注意到皇帝眼里带着几分赞许的目光,不免有些得意,竟忘了要谦卑地询问梁学士的指点了,而是看向对他投来惊喜和欣赏目光的众人,显然很是享受这种成为人中焦点的感觉。
    “梁学士,不知您对宇儿作的诗有何指点?”
    敬妃对魏宇的表现很是满意,但她的心思较为深沉,还是不忘要让梁学士点评一番。要是魏宇作诗能得到梁学士的赞许,相比也不无好处。
    梁学士点了点头,对魏宇的诗作表示肯定,随即却又道:“七皇子的诗断然是没有大问题的,只是这首联中的表达似乎不够灵活传神,老夫觉得,还有些欠缺。当然了,以七皇子的年纪,能做出如此诗句,已然是文才过人啊。”
    梁学士点评完,众人重又细细品味魏宇刚才的诗,果然觉得,好则好矣,但仿佛还少了股神韵,略显僵硬。
    敬妃嘴角的笑意敛了敛,紧接着立马又笑得更加灿烂:“梁学士指点得是,宇儿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说这话的同时,敬妃的内心却暗暗记恨起了梁学士。她本以为,在朝中这么多年的梁学士,早就该成为惯于阿谀奉承的人了,要是让他点评魏宇的诗作,多半应该是会一味表扬的。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梁学士是个性子耿直的人,更没料到,她准备了许久的这台戏,竟然是败在了梁学士的直脑筋上。
    敬妃自讨没趣,忍不住心里暗骂魏宇的不争气,花费几天作出来和修改的诗作,竟然也一下就被人挑出了毛病,恨不得立马有人挑起下一个话题,好掩饰她让魏宇买弄才学不成反被指出不足的尴尬。
    但皇帝却因为梁学士的话而起了几许玩心。
    “不错,宇儿的诗作的确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今日在座这么多后生子弟,朕今日高兴,谁若是把这句诗改得好,朕重重有赏!”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真的心情极好;听到有赏赐,在座的宾客都不免有些激动起来,饶有兴致地想着该怎么该诗。
    很快,就有人开始尝试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坐在西宴桌上的礼部尚书之子,在朝中担任太傅职位的林湖,他与魏宇的关系本就不太友好,自然乐于让魏宇下不来台。
    “皇上,这句‘有木唤丹桂’,可改为‘有木言丹桂’,改掉一字,平仄变得更为通顺。”
    林湖早就听出来了魏宇这句诗 的平仄有些不太正确的地方,立马便给出了改掉平仄的答案。皇帝看向梁学士,梁学士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显然不太满意。
    “林爱卿的答案挺有意思,不过朕还想再听多几个,各位,还有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
    林湖的看法,正是大多人的看法,此时见他的答案并不让皇帝和梁学士和其他人满意,自然便不愿意再站起来讨没趣了,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宴会厅竟安静了下来,气氛有几分尴尬。
    敬妃眼看着自己的计划不仅没有按照预期效果实现,反而还让宴会冷了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就在这时,一道清厉有力但还稍显年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宋无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低下了头。
    “有木名丹桂。”魏泽思考片刻过后,轻轻启唇,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众人朝他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便听到梁学士道:“改得好!”
    “把‘唤’字改成‘名’字,把‘名’字活用了,平添了几分生机和灵气,好!”梁学士连连称赞,就连皇帝,似乎也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感到愉悦。但下一秒,当看到说话人时,皇帝的脸色却骤然变了。
    “你是谁?!”
    皇帝在看到魏泽的一瞬间,平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就连问魏泽是谁的这句话,都像是毫不客气的质问一般。
    魏泽也不惊,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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