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惊心动魄,屋外无人知晓。
    此时朝阳已升,带有微热的风吹过,似乎跟昨晚的凉爽划分了界限。
    申沛带着家丁跟两个衙役守候在李家门外,靠着石狮子打着盹。
    就在这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他看见跟自己有几分交情的管事的出来了,赶紧上前拉着人,想要从里面得出点内情来。
    来人跟着一晚上没睡,此时眼底满是乌青,下巴上也起了一片青色的胡渣,被人拉到一边,有点烦躁。
    但看着他送过来的银票,心头浊气倒是消散了几分。
    “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但是现在你得等等,因为啊……”就连二房三少爷,都铩羽而归,在众目睽睽下,自己打了自个五个巴掌,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看看够不够格。
    申沛此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李元勤少爷吗?他,他那么金贵,能扇自己巴掌?李家三房就这么大的本事吗?”
    “不是李家三房”
    那管事的也急于这同人分享一下自己这蓬勃的倾诉欲望,跟人说那是李家二夫人,还有秦家的大少爷亲自监督着做的。
    申沛眼睛瞪的更大了。
    李家二夫人在场,还看着自个宝贝儿子被打了?
    分享完八卦,府里还有大批的事等着管事去干,他看在银子的份上,努努嘴,“做事之前,先掂量下自己的实力,考虑下能不能承担这事的后果……”
    目送着他远去。
    申沛打了个寒颤。
    “少爷,咱们还在这蹲守着不,还要抓人吗?”
    “抓,抓你个大蛤蟆!你活够了,老子可没活够呢!”说完又塞给那俩衙役一人一锭银子,好言好语的说着道歉的话。
    那俩衙役也没生气,没办事,还得了好处,还能在县太爷得宠的爱妾跟前卖好,这一举三得啊!
    俩人携手,要去摊子吃早点。
    至于申沛,这会早就脚底抹油,带着自个府上的人,跑了好远好远。
    …………
    屋内,一老一少还在争分夺秒的抢救着,最初的焦急之后,她很快稳定下来,现在就只有他们二人,如果她真的乱了阵脚的话,那这个人才是真的没救了。
    冷静下来的她,逐渐探查。
    首先这肯定是出了问题,腹腔内的颜色诡异的水可以证明。
    顺着阑尾继续翻看。
    先是回肠末端,这没有问题,她眼睛几乎趴在伤口上,一寸寸的检查摸索着。
    柳大夫闭着眼,不去看这诡异一幕,只是切着脉,细数着脉搏。
    就在姚蝉快要放弃时,终于看到左下腹大网膜的位置,足足有一块小孩子拳头大小的发黑组织,她此时不知心中是喜是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忧的是,这组织发黑,看来是坏死了!
    “小大夫,他的脉搏加快了……”
    时间来不及了。
    “你找到了是什么原因了吗?”
    大网膜缺血坏死了。
    根本不是胆囊炎阑尾炎,也不是其他的肠梗阻,胰腺炎,穿孔……而是,大网膜扭转坏死了。
    柳大夫惧怕看到血腥的一幕,但是医者的好奇心,又不断的驱使他前去看到底罪魁祸首是个什么东西。
    忍着眩晕,他探头看去。
    “腹部的脏器特别多,你听说过肝脏、胆囊、胰腺、胃、小肠等等,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托起一个部位,指给他看那黑色组织。
    “大网膜其实也是脏器的一种,你看,它就像纱裙一样,覆盖在肠子表面,它这个上端,连着胃底,这是固定的……”
    姚蝉放下手上的工具,开始艰难的反方向松解扭转的大网膜,找到了病因,也有法子救助成功病患,姚蝉是从来没有过的健谈。
    “他这次的病因,就是因为这个纱裙发生了扭转,所以里面的血管也会被扭转,这样一来,血管压迫,变形了,就会导致这部位缺氧缺血,所以就会坏死了。”
    说着说着,姚蝉已经切掉了那个坏死的,没有血供的大网膜组织。
    柳大夫脑袋晕晕乎乎,她说的东西,一知半解,直到她把那东西切下来,扔到了放在了旁边的托盘里时,所有的理智已经朝他远去。
    真的,说切就切下来了……
    跟个杀猪的屠夫似得,干脆利落。
    腿上没了力气,两眼一翻,整个人咕咚一下栽在地上。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气质柔弱,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正捏着帕子守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声音时,她心里咕咚一跳,这么长时间了。
    从天黑到天亮,又到现在午后时候,里面都没动静传来。
    她不敢想象儿子已经出事的可能性,只依赖的靠在丈夫肩头,默默垂泪,“松哥,你说,咱们的宗儿是不是已经……”
    她不敢说那个不幸的话,哽咽着,“我想进去,别管是生是死,我都想跟我儿子在一起。”
    她越说越激动,想着看似只一门之隔,可它却如同是生死相隔一般。
    秦松廉揽紧了夫人,那小娘子说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打开这扇门,否则,那才是真的害了儿子!
    …………
    姚蝉这时候没有理会他,拿着镊子夹着纱布,将他腹腔内的血水吸了,又拿出生理盐水,不断地冲刷着腹腔,直到这时候,她才庆幸刚才切开伤口足够大,这才能让她发现问题。
    等反复清洗干净了,确定其它部位没有任何的炎症,穿孔,化脓,这才开始缝合。
    一场手术看似接近尾声,但仍旧不能大意。
    缝合分层进行,按组织的解剖层次进行缝合,使组织层次严密,不要卷入或缝入其他组织,不要留残腔,防止积液、积血及感染。
    这小子是个面皮薄的,日后肯定憎恶身上的伤疤,姚蝉只能尽全力,将缝合的创缘距及针间距必须均匀一致,好看起来美观些。
    最后保证受力及分担的张力一致并且缝合严密,不致于发生泄漏。
    她专注着自己手上的活,不敢有一丝大意,屋内凌晨摆下的冰块早就化完了,温度越来越热,直到尾声,她才注意到自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铛,工具落回到碟子里。
    万物声音,重回到晕晕沉沉的脑海里。
    她脱下外面的手术服,温热的空气重新流动,她推开窗子,缓缓的坐到地上。
    花香四溢,夕阳正好,人声喧闹,重回人间。
    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这举动被院外的人第一时间发现。
    从窗子里看,只能看见躺在病床上,没有反应的儿子,瘫倒在地上的柳大夫,以及一盆子带着血色的纱布,还有满是血迹的开腹,缝合工具。
    外面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秦夫人哀嚎一下,晕厥了过去。
    秦松廉扶着妻子,作势要往屋子里闯。
    “先别进来……”
    感受到地面震动,门外挤着的人影时,姚蝉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大夫,我儿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秦松廉耳膜嗡嗡振动,张张口,甚至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什么,透过窗子四处打量,这才发现瘫坐在地上的有气无力的姚蝉。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回应。
    “如果只是一直喝你们先前大夫开的药,那他整个大网膜都得全废,到时候整个肚子都会被感染了,那时候,就算真的大罗神仙来了,他都活不了。”
    秦松廉听不懂这些生涩的东西。
    揪着自己的胸口衣服,口干舌燥的询问,“现在呢,他是及时的吗?”
    他没等到回答,因为有另外一道身影挤在了他身侧,是昨晚被他逼着打了五个巴掌,羞愤之下跑掉的外甥。
    这时候他跑过来,紧紧盯着屋内,迫切的询问,“我弟活过来了没?”
    他面色通红,神色激动,要是旁人,肯定要称赞一句,这兄弟情深,可是姚蝉知道,他不是。
    他此时肯定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手术失败,没了利用价值,他好随意揉搓,还能伺机报复。
    姚蝉休息了一会,腿上也渐渐有了力气。
    她站起来,脸面相他们,从一张张担忧,紧张害怕的面容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到那个脸色酡红,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扭曲之色的李元勤。
    “抱歉了!”
    众人呆愣!秦松廉面如死灰。
    姚蝉看着对面因为激动,嘴唇都颤抖起来的男人,口气调皮道,“恐怕要让你失望,因为人,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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