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摆在梁华殿,岑睿和阿昭坐了一刻,不见岑煜来。来喜去书房找了圈回来,脸上挂着忐忑,道:“世子……今儿犯了错,被太傅大人罚着在背书呢。太傅大人的意思是,不背完不准吃饭。”

    阿昭腮帮子一鼓,脚一蹬,跳下椅子叫嚷道:“太傅大人太过分了,怎么能不让阿煜吃饭呢?”

    走出两步被岑睿拦着拉了回来,把饭碗摆在她面前:“犯了错就该认罚,太傅没做错。乖了,好好吃饭。”心却道,一顿不吃算轻的了,想当初自己可是被那厮饿了几天,差一步就和她老子地下相见了。

    饭毕看了会折子,岑睿看小书房那边仍是灯火通明,没狠下心,让人备了几碟点心去看岑煜。

    宫里有专门给幼年皇子皇女设置的上书房,但离养心殿甚远,岑睿看只有岑煜一个读书的,就让人在养心殿东边设了个小书房,临着原来傅诤住的暖阁,给岑煜进学用。

    小书房里地龙烧得暖暖的,岑睿一推门一股暖意烘得她略闷了闷气。一抬眼,人傻了,相对的一长一短的书案后同坐着个人。这个点,傅诤居然还没有出宫?!

    岑睿无语地扶了把墙,却发现一对师徒将自己无视得很彻底,定睛一看,才发现两人都以同样的姿势撑着腮睡着了。于是,岑睿忍不住又扶了把墙。说好的严惩背书呢?!逗玩她是吧?

    来喜抱着漆盒扭着脸上前要去唤醒傅诤,岑睿顿了下,嘘了声。接过食盒,让他先退出去。

    来喜公公回头看着陛下提着食盒悄然走过去,双手绞在一起,这这这,这种一家三口的错觉是什么!!!!

    岑睿不想吵醒的是岑煜,小小年纪落在傅诤这黑心黑面的手里,想必日子是极不好过的。她没想到的是,傅诤竟也会累得睡着了?!

    把食盒放在小案的一边,岑睿抱着十二分的怀疑盯了傅诤好久,看他眼眸紧闭,一脸倦色,吐纳沉沉,似是真的睡着了。岑睿留神着傅诤的动静,跪坐在小案边一本本拾起散在地板上的书,整齐累好。又小心地抽走岑煜手里的羊毫,放入笔洗中,洗净晾好。

    做完这一切,岑睿揉揉肩,看到缩成一团的岑煜,爬了起来去一角的藤椅中抱来毯子轻轻披在他身上。并膝静坐了会,岑睿默默起身又找来一方绒毯,走到傅诤身边弯腰覆盖了上去。手背无意擦过他的脸,冰凉,几乎没有温度。岑睿心上皱了皱,望着他的侧脸发着呆。

    阖起的眼帘忽然动了下,惊得岑睿小退了一步,松手时目光滑过傅诤案上平铺的纸张,俯身去看,却见纸上仅写了一句话“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岑睿起先一怔,又是一气,最后哭笑不得。这是前朝一位著名诗人悼念亡妻的相思之作,傅诤写这句诗到底是要表达相思之意还是咒她早点死?

    傅诤微微睁开眼,墨黑的眼眸里尚留着朦胧睡意,迷糊地看了会岑睿,和抱着只大猫似的将岑睿抱进在怀里,脸枕在她肩上,咕哝道:“阿睿……”

    68【陆捌】赐婚

    岑睿第一反应是又着傅诤的道了,气得啊连推带攘,碍于岑煜在场不好怒喝他,嗓音拈得低低的:“你个混蛋!放开我!”

    傅诤像块牛皮糖似的,任岑睿手脚并用推搡,百般赖在她身上,温凉的鼻息挠在她颈边:“阿睿,对不起。”

    岑睿磨不过把无耻发挥到极致的傅诤,气馁地任他搂着,板着脸冷冷道:“朕哪敢要太傅大人的对不起!太傅大人少算计次朕,朕就要谢天谢地谢你祖宗十八代了!”

    傅诤方才确实是一不小心眯着了,但被岑睿那么一闹人也清醒了七八分,她一贯在背后骂他无耻,他便彻底无耻给她看看好了嘛:“我的祖宗不也是你的祖宗?”

    “……”岑睿深感她一定是前世做尽了十恶不赦的孽事,才在这辈子遇上天煞克星傅诤,思考着该如何甩开他时,眼角忽然瞟到对面毯子下的岑煜蠕了蠕,估摸是要醒了,顿时大惊:“你快放开我。”

    傅诤听出岑睿声音里的心虚,一瞟眼过去,慢腾腾地,尤带几分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唇擦过耳际时:“母亲要我给你递个话,她想你和阿煜了。”

    岑睿白了他一眼,前车之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傅诤微微一笑,不与她强争,手抚了抚她蹭乱的发鬓,眼望向食盒:“你是来给我们送夜宵的。”

    “给阿煜的,没你的份。”岑睿打开他不安分的手,护犊子似的将食盒往身后一拉:“时辰不早,太傅大人快些出宫,免得傅夫人在家担心。”

    傅诤侧耳听了听更漏,不无遗憾道:“宫门落锁了,想来我走也走不掉了。”

    “……”岑睿恨得牙痒痒的,那厢岑煜已睡醒了过来,惊慌失措地望过来:“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睡着……小叔叔?”

    岑睿故作镇定地往旁挪坐了一尺,正襟危坐道:“嗯,听说你读书读得晚了,朕便来看看,顺带送点吃食。”

    小孩子天性一听到有吃的,眼睛一亮,咚咚咚地奔过来往岑睿怀里一黏:“还是小叔叔疼阿煜。”

    傅诤叠起纸张的手一顿,投了一眼过去,岑煜笑得甜甜的立刻补充道:“先生也疼我!”

    岑睿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将岑煜脸扳了回去,递了块软糕过去:“吃东西要专心。”末了不忘也往自己嘴里也塞上一块。

    傅诤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对头吃东西的模样,冷淡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缕笑意,神思飘远了去,他若与岑睿有了孩子,定是聪慧过人又可爱伶俐的……

    “老师,吃糖!”阿煜握着一捧金橘糖送到傅诤面前,打断了他的遐想,脆声道:“这糖阿煜从没见过,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傅诤低头看了眼金橘糖,又看向岑睿,后者盯着地上的绒毯认真地研究上面的花纹,微微一笑。

    岑睿嘴上说着要破先例开宫门让太傅大人回府,但央不住岑煜的再三哀求,说到后来也就容傅诤在暖阁歇下了。夜里,岑睿独憩在养心殿的寝殿内辗转反侧,心里像爬了只小虫,上蹿下跳,惹得她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三更天,她倏然坐了起来,捶了捶沉沉的脑袋,对着琉璃灯蒙了会,拉开床头的暗格取出里面的锦盒。锦盒里用彩封整整齐齐包了厚厚一叠,打开彩封,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叠纸,有猫有狗,还有小小的砚台。岑睿一一摆弄看了一会,抱着它们又躺了下去。

    殿外秋风飒沓,不成眠的又岂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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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诤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傅夫人的么……还是要给一给的吧。

    一整个早朝,岑睿大半心思飘的不着边际。朝上的议事左耳进、右耳朵出。不过近来国内无大事,偶尔神游一下偷偷懒也没什么,岑睿被秦英的咳声唤回神时这般自我安慰着。

    轻徭薄赋之政在恭国已推行了一年有余,今年风调雨顺全国收成大好,各地义仓充实富裕。户部大体算了算账,虽说税赋少了,但真算起来国库比往年还要宽裕些。

    钱一多就有人惦记上了,工部尚书上书请旨,先上天入地把岑睿的仁德夸了一通,然后含蓄道“陛下啊,您看,皇宫各殿年久失修,您住着也不舒坦,要过年了赶着修葺一番呗。”

    别的衙门巴不得事能少就少,只有工部这么赶着趟找事做,其他臣子们不由嘀咕:工部这真是闲出鸟来了。

    朝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户部尚书云亭:修可以,别找老子要钱,老子没钱!

    工部尚书撸起袖子毫不示弱与之对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户部今年腰包进了多少!没钱?那一定是你贪污!哼,我要向御史台告发你!

    户部尚书:你告呀,有本事你告!哼!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两个人噼里啪啦打起口水仗,文武百官从袖里掏出棉球地往耳朵塞。工部尚书是徐相爷的人,而户部尚书原来也是徐相爷的人,吵得这么凶还不是两边都想从中捞油水。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岑睿等着两人吵得没力气了,才不急不忙道:“先帝在时曾将养心殿翻修过,便不必多花心思在上面了。”看看喜形于色的云亭,又道:“就把六宫太妃们住的地方修一修吧。”

    摆平了两部,岑睿的眼神从徐师滴水不漏的脸上扫过,这只老狐狸真是沉得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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