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遇刺了。”

    天光大亮,养心殿暖阁的门扉依旧没有打开,宫人穿梭在各个角落,依照张掖的吩咐熄灭铜鼎里的龙涎香。

    阿昭和岑煜两个孩子早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来喜让人将他们两抱回各自的寝宫,好生照料。

    张掖狠心在岑睿几处大穴又施了第二遍针,过了正午,岑睿才动了动手指,挑开沉重的眼睑。因是才苏醒,她迷糊得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良久哑声问:“我中得什么毒?”

    “蛊毒。”张掖拔出金针,声音微微颤抖:“应是下在陛下所饮的茶水之中。”

    岑睿裂开龟裂的嘴唇,吃力地抬起手按了下腹部:“这么说,朕肚子里有条虫或者小蛇?”

    “陛下!”张掖忽而握紧手愤怒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无解?”岑睿不在乎地问了句。

    “无解……”张掖的声音低如浮尘,在门外偷听的来喜把拳头塞入口中,堵住哭声,泪水顺着脸流下。

    第75章 柒伍守护

    恭国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二月出头,太液池浮着块块碎冰,梁下的鸟巢晃荡在呼啸的寒风里,抖出一根根枯草。

    恭国的臣子们已有十来天没有看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了,当今圣上从样貌到性格都没什么像先帝的,就这副身子骨却和先帝一样多病多灾。先帝那是早年在外征战落下的病根,你说陛下年纪轻轻的三天两头病在龙榻上。众臣只能能猜测陛下是早年在民间吃苦吃多了,由此他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心发作了,在徐、谢二相的带领下,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做事比平常倒还要有效率。

    南疆的战事在叛军退到峡为谷时陷入了僵局,峡为谷易守难攻,是处天险。魏长烟有心趁胜追击,但在一干将领的劝阻下勉强在离谷地十五里外安营扎寨,整顿兵力,等待时机。

    “豫州呢?”岑睿j□j秦英冗长的汇报中,似是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恹恹问道:“那边情形如何?”

    秦英翻到最后一页,依旧用他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太傅傅诤抵达豫州当日即厚葬了中州长史,豫州州牧王荣卸剑请罪,太傅……”秦英的话稍有一顿。

    岑睿从昏昏欲睡中挣扎着张开眼,目光微有浑浊,发出个“嗯?”字。

    秦英继续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王荣,押到城门之上,当着流民的面诛杀王荣。再以天子之名告慰百姓,开放豫州义仓赈济灾民,现在豫州民情已大致稳定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岑睿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直至了无声息。

    秦英放下文书,透过帐幔看着岑睿模糊安静的身影,看了一会,轻轻收拾好文书往殿外走去。走至门边,帐内的岑睿像从噩梦里惊醒了,含混叫了声。秦英想也没想调头往回奔去:“陛下?!”

    岑睿粗粗喘了好久的气:“秦英?”

    秦英端了杯水,低头奉入帐内,岑睿按着杯子,尤带几分惊悸道:“朕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天突然黑了,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你们都不见了,就留朕一个人走在大雪埋没的宫道上……”

    岑睿的话令秦英陡生了浓浓的不祥之感:“陛下,您当务之急是保重龙体,切勿再劳心劳力。”

    “……”岑睿靠在床头发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讥笑中又带着些凄凉,道:“你走趟政事堂,将徐师和谢容还有云亭请过来。”

    秦英前脚走,来喜进来给岑睿送药,岑睿饮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太苦了。”

    “良药苦口,陛下。”来喜才哭过一场,眼睛肿成了桃子:“您喝了药材才能早些好,才能早些见到太傅大人啊。”

    “来喜啊,有件事我没和你说,你也差不多该猜到了吧。”岑睿无奈之下拿起药碗,边喝边说。

    来喜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从先帝把小人赐给陛下那日起,小人就只有陛下一个主子。小人伴着陛下这么多年,苦的甜的,好的坏的,看着陛下一步步走过来。在小人心中,陛下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小人的陛下。”

    “好了好了,哭什么。”岑睿拿着帕子捂住嘴好笑:“徐师他们快来,你去把阿煜带来吧。”

    来喜一傻,随即揣摩出了岑睿的意思,眼泪顺着脸流下。左一把右一把擦了擦,道:“是。”

    谢容他们来暖阁时,帐幔已卷起,岑睿正在问岑煜的功课,末了夸赞道:“傅诤把你教的不错。”

    岑煜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担心得问道:“小叔叔你病好了么?”

    “如果小叔叔说,我的病好不了了呢?”岑睿笑言淡淡。

    徐师等人面露震惊,他们以为岑睿只是染了风寒,竟没料到皇帝病得这么重。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那岑睿叫他们来得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朕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有关国本的事。”岑睿喝了药,强撑起精神:“爱卿们都知道,朕与皇后没有子嗣。国无储君,藩地必生异心。”她停了停,观察着几人神色,歇了好久,才又道:“燕王与朕同是先帝所出,同枝同气,煜儿又,养在朕的身边,乖巧伶俐。朕的意思是立煜儿为太子,日后由他继承大统……”

    “陛下春秋正盛,日后与皇后定会诞育皇嗣,立储言之过早!”户部尚书云亭率先跪下。随之徐师也跪了下来,道:“云尚书所言甚是。陛下三思啊,现在立储才正让藩王们妄然揣测,图生歹心。”

    “谢相你的意思呢?”岑睿没有看两位老臣,眼神落向另一边。

    这只谢狐狸就是燕王的人,巴不得燕王一家子入主京城,陛下这是烧糊涂了问他?徐师气得七窍生烟,他就没见过这么大度的皇帝,一门心思把皇位拱手让人!

    谢容果然从容道:“臣以为早日立储并无不妥,正因国有储君,才绝了藩王们的心思。”

    “朕也是这般想的。”岑睿点点头,神色渐倦:“以后,朕若有个不测,你们要好好辅佐煜儿。秦英你拟旨吧。”

    “陛下!”云亭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秦英等人虽竭力克制情绪,但脸上依然流露出哀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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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储的圣旨一经门下省发出,整个恭国上下如同被台风扫过一般凌乱。

    最受影响的,当属与朝权息息相关的徐魏两家,徐氏紧急召开了家族内部会议:

    “大人,陛下突然立储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大限将至?”

    徐师握着帕子慢腾腾地剥着个芦柑,剥完后却没吃它的兴致:“那日看陛下的样子确实有灯枯油尽之状。”

    “那我们?”

    “过不了多久,这朝里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动。”徐师的声音到后来愈发严厉:“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个数,别鬼迷心窍着了别人的道!”

    底下人唯唯称是。

    徐师长长叹息,陛下啊,终究心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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