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了。
    窗外漆黑一片,乱风暴戾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尖利的呼啸声,企图冲进来,把白天的温情全部收回去。
    我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瞄了一眼门上方的表,已经二点多了,但却丝毫也没有困意。杨慧君也起身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她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说:“我每天都害怕黎明从窗棂里漏进一丝丝的晨光。睡不着的时候是盼望天明,当天真的亮起来的时候,我是恐惧的,这将意味着昨天已逝去,寂寞的一天又将开始,而我的青春和爱情就像春风中的落叶,一片又一片离我而去。”
    我听着她富有浪漫气息的文学语言,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以一种悲悯而深邃的眼光沉默地俯视着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灾难,我说:“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个总是设想自己病入膏肓却不信医生诊断的病人。一方面你不希望自己真的得病了,却又千方百计地证明自己确实出现了某种症状。我跟你说一个真实的例子,一个男人与一个特殊服务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他总感觉自己从此不再干净,于是,他不止一次到各大医院去检查自己的血清,因为他后来听说女人死在艾滋病上。当医生一遍又一遍的复查后,他还是不相信,有一天,医院的主治大夫说,你是不是不得艾滋病就不甘心呢?他这才释然。我看你和他一样,你一方面希望他身上别再出现问题,另一方面你又开始调查他,如果什么都调查不出来,你又不甘心,你到底是想让他有事还是没事?不用想你也跟踪过他吧?“
    她点头,我继续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要么你放开他,远离这些不良信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要么你就相信他,就算他真有什么事,你别别去过问、打探,你这样不是给自己添病吗?“
    ”我如果真那样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谁让你离不开他呢?这才是问题的结症。“
    杨慧君很认真地说:“我真是不了解男人的心里,难道他做了不说就真的和没做是一样的吗?他的良心就不疼吗?或者他一边内疚着,一边疼着却做着?我对这些问题总是向进入了迷宫一样,转来转去转不出来。”
    “疼不疼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做也不疼,更别为他们的痛痒买单,你说对吗?关键是我们自己,别人的事我们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对吧?”
    她好像不太想追究自己的问题,而是打探说:“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把握地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幻想家,他的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懈怠甚至心灰意懒。他更愿意在追逐的路上,所以他停不下他的脚步,如果真的那一天他停了下来,那就说明他的精、气、神也没了。“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并没有全部接纳我的说法,只是不想反驳我。
    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真想自己假如有超能力,一定劈开她混沌的人生,让岩浆喷薄而出,露出她的本真。
    可我什么也没有,只能温柔地起身拉她上床,轻柔地问:“你还想说吧,要不我们就休息吧,我们还有大把大把在一起的时间。”
    “你困吗?”她的眼里跳动着火焰,没有一点熄灭的意思。
    “不困,你可以接着说。”不管怎么说和苏丽雅在一起时间长了,确实对洞悉别人的心思有所长进。
    她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昂了,仿佛酝酿了很久的话讲出来了,整个人泄了气一般,她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激动说:“好,以后不会这样了,影响你的休息。”
    “处于事件的旋涡中心,我挺心疼你的。”本来我想说同情甚至可怜,话到嘴边拐了一个弯。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别人的一言一行没有丝毫的察觉。“这类事根本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吵,翻来覆去还是那点事。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终于通上电话了。
    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无论做什么都是天衣无缝,你是不是一直以表演艺术家自居。我问问你,在我回xxx的这些天,也就是她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每天都打电话,每天都甜言蜜语,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欺骗一边秀恩爱?你这么人格分裂你不怕遭天谴吗?当你和她上床寻欢作乐的时候,你没叮嘱你的父母这几天千万别出门吗?我知道自己真的气晕了,话像刀子一样‘嗖、嗖‘飞向他。他果然招架不住了,用上了无赖的功夫。
    他: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爱咋地就咋地。
    他来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要么你说一句他一声不吭,要么直接就这么说:我就这样,坏到家了,你赶紧离开我算了。
    我:我不能这么便宜地让你离开。
    他:那你想怎样?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他: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我今天是没心情再说话了,而且我父母总过来看我。
    说完他就关机了,无论我怎么打,里面都是一个女人温柔而刻板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播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在播。”
    “你一夜未眠吧,这是你们交往以来算是很大的一次冲突吧?他是真的舍不下那个女人吗?”
    “无法猜透他的内心。我从xxx回来之后,他每天晚上都在七点左右给我打电话,他说那是单位的人吃完饭休息的时间,但二十九号到九月二号,他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六点,也就是他到宾馆的时间。我当时还挺好奇的问他,我说你怎么打这么早了?单位这么早就吃完了吗?他说:今天下午我们单位聚餐来着,要不就是他去某人家,反正就是不正常,这么算下来,他就是在进宾馆门口时打过来的电话,你都想象不到,他这个人真的是滴水不漏,满嘴的谎话,他却说得心安理得。在电话里他那个关心哟,那个关爱哟,我都无法学出口。现在我明白了,越是他要做对不起人的事,他表现的越好,可能残存那么一点点的内疚,更多的是习惯使然。”
    “他真的有内疚心理吗?”
    “以前我也是特别相信他,其实他真有,但一点也不耽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一面内疚着,一面做着,后来他就越来越享受这个过程了。”
    “你分析他没有,他到底是满足于肉体的欢愉还是什么?你分析过吗?”
    “一开始以为是前一种,后来我觉得是征服,是征服的快感让他不能自拨。”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他太喜欢女人崇拜他的心理了。每一个与他在一起的女人,当然现在我只知道他有四个女人,包括他老婆在内,后来就不一样了,我知道太多了,终于明白,每个女人都与我一样,对他的好顶礼膜拜,你不知道,后来我和玫瑰人生聊天的时候,我们有一模一样的感受,她对他的感激用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听你这么说,我真有点好奇了,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呢?每天游走在不同女人身边,他就不累吗?”
    “没听他说过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男女在一起就是为了寻开心快乐的,所以咱们别吵,这是他的口头语,也可能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她说到这里,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表,看我露出疲倦的困相说:“我今天把想说得都说出来了,心情特别好,但真的影响你睡觉了,咱们休息吧。”
    我说:“好,只要你心情好,我的心情也不差,我希望你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杨慧君嘴里说着睡觉,但我能感觉到她没有一点困意,到是我,在她说话的间隙就能迷糊过去。
    杨慧君说:“自从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我的心情就没有好过。我常常喝酒,甚至有一天第一次去了酒吧,都说那里是情人的天堂,我真想自己也融入其中,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感受。后来我上网查了查,有专家说性爱也是一种瘾,上了瘾的人无法摆脱它,就像吸毒一样。”
    “你觉得他上瘾了吗?”
    “和我得病一样病入膏肓。苏院长说有些人会得万分之一的性上瘾的心理疾病,听我说完,她说孔蒂不算,他应该算与女人交往的瘾,总喜欢在女人身上得到认可。”
    我好奇地问:“你在苏大夫那里都接触怎样的治疗?我们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我还真不了解她治病的过程,是不是像我们一样聊天?”
    “多数情况是,但她总喜欢问小时候的事,她说很多事都映射了小时候受到的伤害。还有后期与同是病人的人在一起互动,做一些简单的游戏……反正,我觉得效果还不如咱俩这么聊天。”
    “你现在心情会好很多吗?”我关切地问:“我总想问你,你们现在还交往吗?关系怎么样了?出了事之后你又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杨慧君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关系不冷不热,他喜欢往外跑了,单位只要有公出的工作,他第一个申请,可能就是不想见我吧。”
    “既然你们都相信他了,为什么不好好相处呢?”
    “你不知道,他的事太多了,后来我都知道了,心里的一池泓水再也无法平静,无论他对我怎么好,我的眼前都会出现他在别的女人身边的影子。”
    “又进入到怪圈里,什么时候出来了,你的病就好了。”我实在太困了,话也说不清了,甚至跟不上脑子。
    她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我们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我的困意袭来,就在我迷迷糊糊之中,我发现她不停地翻身,就轻声问:“还是睡不着吗?要不要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掀起了被子,顺势下了床,我惊讶地问:“你要做什么?”
    她从包里掏出一颗烟说:“不是真的,是电子烟,你别管我,如果你睡不好,我想现在打车回去,怕影响你。”到了这个时间点上,她竟说出这样话,我对这种言论只能报以宽容的微笑。
    我们早就关了台灯,我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说:“反正也影响了,也不怕这一时半回了。”我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反而透着熟悉的不见外。
    “我原来睡眠特别好,现在就不行了,几乎夜夜要起来几次,而且多梦,大多数又都与他有关。”
    屋子里被黑暗包围着,透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她纤细的身影和一闪一闪的小红点,那烟没有烟雾,却一闪一闪地刺痛了我的双眼。其实她还沉寂在其中,而我早就看到了整个事件的结局,这个糟糕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因为人世间本来就没有童话,所以与童话有关的一切梦想都必然被现实击溃化为泡影最终消失。
    我不得不为她定制一个童话,就对她说:“你上床,我交给你一个睡觉的办法,反正对我自己挺灵的。”
    她把烟收了起来,顺从地上了床。
    我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自己也把眼睛闭上了,所有的亮光都消失了,我们俩个人仿佛被扣在一个密闭的罩子内,我轻问:“闭上了吗?”
    “嗯。”
    我拉过她的手说:“你放松些,全神贯注地放松些。你想象山中盛开的花朵,红的、黄的、粉的还有白色的,小溪就在我们的头顶流淌而过,无数只彩蝶翩翩起舞……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挺奇妙的,我在你的指引下,这一瞬间很神奇的,我好像从黑暗和逼仄的空间中释放了出来……”
    后来她又说了什么,我一概听不到了,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经过将近一夜的折腾,我早已是疲惫不堪,没用太长时间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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