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汪文,也是眉头大皱:“冠军侯,需知凡事适可而止!襄王殿下人品高洁,明参日月。你无凭无据,就不要以无中生有之事诬人清白。。”
    “二位,我可没有说是金刀案。”
    李轩笑了笑,朝着天子微一躬身:“陛下!关于太子暴病一案,臣幸不辱命,已经查到水落石出。
    臣手中也有确凿证据,证实襄王虞瞻墡与一年前的五经博士费元投毒,意图谋杀前太子,沂王虞见深一案,还有太子虞见济的暴病有关,是这两桩案件的幕后主谋。”
    瞬时间,这满殿朝臣都再次嗡然炸响。
    包括陈询,高谷,萧磁,商弘与汪文,几乎所有人都不禁震撼失神。
    那些跪伏于地的群臣也跪不住了,他们纷纷直起了身躯,往李轩的方向张望。
    景泰帝的身躯更是微微震颤,瞳孔微张。
    他对太子暴病案的关注,更在金刀案之上。
    襄王虞瞻墡更是面无血色,如纸一样的苍白。
    他努力的强作镇定,想要做出悲愤填膺,抱屈衔冤的神态。可李轩展现出的淡定自若,胸有成竹,却让他惊疑不定,心念间掀起狂涛骇浪。
    这两桩案件的手尾,他自问是收拾得很干净的。
    可李轩既然在朝堂之上,天子面前道出此事,肯定不是虚张声势。
    景泰帝看着襄王虞瞻墡,眼神森冷异常:“你说这两案的真凶,是我这皇叔?李轩你可将案情如实道来。”
    李轩朝着景泰帝抱拳一揖:“这就得从五经博士费元说起了,一年前费元舍身投毒,意图毒杀前太子。当时真相大白之后,朝廷就遣使至费元家乡捉拿费元三族问罪,却查得费元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所有的家人,全都在数年之前暴病身亡。
    当时绣衣卫左都督怀疑他的家人乃是假死脱身,当日就发出了通缉令,遣人穷搜天下,却全无收获。”
    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就俯身一拜:“臣无能!至今都未寻得费元家人的踪迹。”
    “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他们去了扶桑,并在费元投毒案之后的两个月,被杀人灭口,灭了满门!”
    李轩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不紧不慢,语声悠然的说着:“说来巧合,当时前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受皇甫玄机指使,暗中释放水猿巫支祁,引发南方大水。
    此人案发之后就逃遁到扶桑,凭着他在中原任官的经历与能言巧辩,取得了扶桑幕府将军的信任,成为幕府的‘侧用人’。
    这是近侍的最高职,其职权大概相当于我朝的司礼监秉笔。恰在此时,费元藏匿在扶桑京都的家人被灭满门,足利幕府的‘京都奉行’查案数月无果,于是幕府将军令司正梁接手此案——”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聪听到这里,就不禁唇角微抽。
    皇甫玄机指使司正梁释放水猿巫支祁一事,可是至今都查无实证。李轩此言,分明是暗含着抹黑之意。
    换在平常时候,他一定会出言替皇甫玄机辩解,可这个时候,他却绝不敢打断。更被李轩的言辞吸引,聚精会神的倾听。
    李轩则在朝堂中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继续侃侃而言:“司正梁此人虽是人面兽心,心肠恶毒,可他查案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襄王遣去的杀手办事干净,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可司正梁却查得五经博士费元的夫人曾于数年前将她的小女儿与一位侍女送入了扶桑皇宫,被扶桑人成良亲王收为养女,对外则宣称她的幼女已经早夭。”
    襄王面色涨红,怒不可遏:“胡言乱语!本王何时派过什么杀手?这五经博士费元与本王何干?”
    李轩没理他,转而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书信,托在了手上:“这位费夫人对襄王早有防备,不但留下了他丈夫生前的二十七封书信,事发之前半个月还写下血书遗笔,交给了她的幼女保存。
    她的目的是以备万一,防备襄王。襄王却果然如她意料,遣人至扶桑灭其满门!”
    那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当即将拂尘一摆,从李轩手中接过那些书信,然后恭恭敬敬的递送到景泰帝的手里。
    景泰帝快速翻阅,然后语声沉冷道:“将这些书信,交付殿中三品以上群臣传阅。”
    而就在陈询与高谷等人,迫不及待的接手那些书信翻阅的时候,李轩则目视着襄王虞瞻墡:“此时费元的幼女,还有扶桑人的京都奉行,就在午门之外等候,陛下随时都可传见垂询!”
    首辅陈询已经看完那些书信,他的神色微动:“这就是冠军侯几个月来攻讦内官监与户部广积库,阻挠勘合贸易的缘由?”
    两个月之前,他还真以为李轩一力阻挠‘勘合贸易’,真是出于私人恩怨。
    也曾感慨这位冠军侯私心稍重,有些不识大体。
    可如今看来,自己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是!”李轩转过身,朝着陈询点了点头:“我要逼迫扶桑人将一应的人证,物证等送归大晋。还需要他们保守秘密,不能打草惊蛇,就只能出此下策。”
    “荒唐!真是荒唐!”襄王怒极而笑:“就只凭一些罪人的书信,一个罪人之妻留下的所谓血书,就断定本王是五经博士费元投毒的幕后主谋?且这些所谓人证物证都来自于扶桑,焉知它们是真是假?”
    他义愤填膺的解下王冠,跪倒在了地上:“陛下,您就坐视冠军侯罗织罪名,血口喷人,要陷臣于死地么?臣之前就已说过,臣无德无能,不堪为朝廷之储。想要辞去大宗正一职,返回封地就国。
    陛下如果不愿臣担任那什么‘辅政亲王’,您只需准臣之请,打发臣就国便是,何需这么麻烦?”
    说到最后,襄王的语中不但满含悲愤,更是隐含泣音。
    此时在殿中,高谷,萧磁与商弘等人听了之后,却不禁冷笑出声。
    由这些书信来看,指使五经博士费元设局毒杀沂王虞见深的,一定是这襄王无疑了。
    当时案发之后,景泰帝与太后,与沂王虞见深双方就开始互相猜疑。
    虽然此案由李轩查明,是五经博士费元自杀。可事后不久,天子与太后,与沂王的关系还是迅速恶化,及至废储。
    襄王之计可谓一举数得,将满朝群臣都戏弄于股掌之间。
    景泰帝的鼻间更是一声轻哼,他听出襄王之言极其恶毒,是暗指今日李轩的一应所为,都是受他驱策,只为阻止襄王担任辅政亲王。
    不过那些跪伏的群臣,倒是有一大半信了襄王的言辞。
    他们为扶襄王虞瞻墡继统,为获拥立之功,都拼上了未来前程,此时怎肯轻易相信他们心中仁德醇厚的贤王,竟是一个狼子野心之徒。
    吏部尚书汪文也皱着眉头:“陛下,五经博士费元的书法颇有造诣,老臣曾见过他的几封奏折,印象深刻。就这些书信的笔迹来看,确系费元亲手所书。
    可费博士虽然在这些书信中多次提及襄王虞瞻墡,用词也是信任崇敬已极,却没有在书信中,直接提及过毒杀前太子虞见深一案。至于费元夫人的血书遗笔,也多为猜测之词。”
    襄王虞瞻墡顿时精神一振,他原本心情忐忑不安,担心李轩手中掌握了什么确实罪证。
    可如果只是吏部尚书汪文说的这些,那么他今日还有生机。
    只需裹挟住群臣之意,甚至可直接翻转乾坤。
    次辅高谷听了之后,则不禁一声暗哂,心想这位汪天官真是迂腐不堪,只凭这些书信,这份血书难道还不足以为证?
    这可是事涉谋逆,哪里需要什么确实罪证?
    他一声嗤笑:“汪尚书此言大谬,由这些书信可知,五经博士费元与襄王过从甚密,还多次受过襄王资助,此人分明就是襄王一党。”
    通政使司右参议许元仙当即从群臣中出列:“这话可说不通,襄王在朝中声望高隆,乐善好施,许多臣子都受过他的恩惠。而五经博士费元生前可也对前太子,沂王虞见深亲近有加,焉知这不是沂王的自导自演?”
    李轩早料到了这一幕,他之所以要延后两个月才向襄王发难,就是知道费元夫人留下的这些书信还无法钉死襄王,让他真正的身败名裂,尽失人心。
    所以接下来,他又神色自若的朝着御座上的天子躬身一礼:“陛下,接下来臣要说的,是太子暴病一案的真正凶手!”
    第609章 直击要害
    “李爱卿!”
    御座上的天子长吸了一口气,极力平息着胸中的焦躁郁怒:“李爱卿你方才说,襄王是吾儿见济暴病一案的幕后主谋?”
    景泰帝最在意的就是这桩事,他的手指骨节,正发出一阵‘咔嚓嚓’的响声。
    他的周身罡气起伏,脚下的地面正在开裂。
    “襄王虞瞻墡的确是此案的幕后主谋,然而负责执行之人,却是襄王之女长宁郡主虞云凰!”
    李轩语声未落,就听到身后响起的哗然之声,还有襄王虞瞻墡看过来的阴毒视线。
    他没有理会,神色坦然的与景泰帝对视。
    “数月之前,我曾在京城挽月楼,逮捕青楼女子李玥儿。此女与一位身份神秘的幻术师联手,控制了前鸿胪寺卿邦正义,不但参与了谋害太子,更在事后利用邦正义掩盖痕迹,意图将朝廷的视线引向吐蕃。
    事后我与左都督对此女几次搜魂索魄,所有搜得的记忆,都以秘法记录了下来送呈御览,不知陛下您可记得内容?”
    “自然是记得的。”
    景泰帝微一颔首,他对任何涉及他独子脑瘤暴病一案的人证物证与线索,都关注有加。
    “朕知道李玥儿有一个神秘的主人,还记得当时李爱卿从那些记忆画面中总结出的线索。那是个女子,年纪是二十五到二十七岁,身高六尺;她喜欢月季,喜欢摘下新鲜的月季将之插在发髻上;
    少年时的她喜欢玉质的首饰,尤其是城东‘明玉行’的雕工,手中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爱不释手,不知此物还在不在她的手中?喜食吃豆腐脑,甜的;还喜欢用‘花露行’的脂粉。。”
    李轩很有耐心的等景泰帝说完,这才面含异色的开口:“陛下,绣衣卫奉我之令,一直在查有关线索,可进展寥寥。可自从臣知道五经博士费元乃是襄王的心腹死士之后,臣就有了一个想法,太子暴病一案,是否也与襄王有涉?所以令身边的亲近之人暗查襄王身边的亲近之人,然后她发现——”
    李轩就转过身,看着襄王虞瞻墡:“全都对得上,襄王之女长宁郡主虞云凰,她现在的年纪刚好是二十七岁,身高六尺一寸,少年时喜欢将月季插于发髻,喜欢‘明玉行’的玉质首饰,她手中也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也喜食豆腐脑;在景泰六年之前,虞云凰用的脂粉长年都由‘花露行’供应。”
    此时的朝堂,就像是炸开的热粥,如陈询,如高谷,如商弘,他们看襄王的目光都沉冷如冰,杀意沛然。
    那些跪伏在地的朝臣们,至少有四分之一从地上起身。他们的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纷纷退回到了原本的队列。
    即便吏部尚书汪文也青黑着脸,袖中的双拳紧握,青筋鼓起。
    他绝不是愚纯之辈,到了这个时候,汪文也意识到这位襄王有着很大的问题,也有着极大的嫌疑。
    而既然有了嫌疑,那么这位襄王与他的子嗣,都不再适合成为国家之储。
    如果李轩所言是真,那么这位众所公认的‘贤王’,不仅谋害坑陷了大晋的两任太子,还屠灭了自家心腹死士的全家老幼。
    其人之心,该是何等的恶毒?
    “虞瞻墡!”
    景泰帝猛地将自己的扶手拍成粉碎,目眦欲裂的怒瞪襄王:“我儿何辜,你敢下此毒手?你既然想要当这大晋的皇帝,当初太后问你是否愿为监国的时候,虞瞻墡你为何又要辞让?”
    昔日土木堡之变,上皇正统帝被掳去草原之后。孙太后首选的监国人选,正是有着仁德谦让之名,且曾两辞帝位的襄王虞瞻墡!她甚至已命人至宗人府,去取襄王的金册。
    所谓金册,是指金册玉牒,是宗室身份的证明,是皇家的族谱!
    那是襄王虞瞻墡距离皇位最近的一次,不像是之前两次,暗含无穷杀机。
    虞瞻墡却严词拒绝,也让这位获得了三辞帝位的贤王美名。
    襄王虞瞻墡的面色青白,他想那个时候,自己哪里敢接手正统帝的烂摊子?
    那个时节,整个大晋风雨飘摇。蒙兀人已兵临城下,瓦剌大汗也先武力冠绝天下,所向无敌。而蒙兀大汗脱脱不花,蒙兀国师阿巴斯,也同样是在万军之势的加持下,达到顶尖大天位级的强横高手。
    那种情况下接受监国,被瓦剌大汗也先活生生的打死么?
    那个时候,谁想到于杰横空出世?一力重伤脱脱不花与阿巴斯,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人?谁能想到一向藏拙的景泰帝,竟然能驾驭龙气,勉力与瓦剌大汗也先抗衡?还有梁亨,郭泰,朱国能等众多名将现世。
    谁能想到大晋几乎被蒙兀人打崩的国运,硬生生的被景泰帝与于杰联手挽回?
    “臣竟百口莫辩!”
    襄王虞瞻墡神色苍白的跪伏于地:“为叔不知何处遭了陛下之忌,竟如此罗织罪名,欲取为叔的性命?
    冠军侯之言也不尽不实,小女云凰何时用过‘花露行’的脂粉?又何时有过‘点翠凤形和田玉簪’这枚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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