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从未听过楚朝晖如此硬气的说话,辛侧妃心里到添了底气。
    见楚朝晖搁了筷子,辛侧妃忙忙起身服侍,先拿起那只六瓣的紫砂仙鹤嘴茶壶替她斟茶漱口,又亲自拧了帕子递到楚朝晖手上。
    楚朝晖拭完手,将帕子丢进铜盆,示意明珠端走,又问垂手侍立着的辛侧妃:“这些日子我多是住在宫中,你冷眼瞧着,世子那边可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一样是皇太后的亲生女,楚朝晖并非没有遗传母后的聪明才智。只因素日宅心仁厚,万事又有旁人替她顶在前头,才不往坏事上头留心。
    联想到前段时间苏家老宅里的异动、撇开整日云南家业不要,却整日陪在儿子身边的光复先生,还有儿子这段时间的早出晚归。楚朝晖哪里不明白,这隐秘的身世,大约自己才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人。
    辛侧妃听着如此楚朝晖如此行事,知道她有心过问,照实答道:“夫人也晓得,沧浪轩里并不是婢妾能插手的地方。若说世子有什么不同,便是这些日子开销大了许多,外院里头的银两不够,老管家时常要往内宅里来挪。”
    慈母多败儿,楚朝晖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巴掌。
    觉得安国王府家大业大,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儿,楚朝晖从不限制苏暮寒的吃穿用度。
    皇城之中公侯门第的少爷公子哥们若是没有娶妻,不过十两乃至几十两的月例银子。她却打从前年便给了苏暮寒府里的对牌,任他从外帐上随意支取。
    往昔时,辛侧妃旁敲侧击,老管家也曾几次提及,还曾捧着帐本求见,提醒她苏暮寒开销过大。
    楚朝晖过问过几次,全被苏暮寒以在外头应酬多些搪塞过去。渐渐地,她也不在帐册上留心。
    一时的疏漏和纵容给了苏暮寒可趁之机,频频拿着对牌从外院支取银两。
    老管家手里管着十余个铺子的帐目,每年少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的进项,如今偏偏不够,却还要到内宅里挪银。
    便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一年也花不完却许多开销,银子究竟去了哪里,简直不言而喻。
    楚朝晖听得脸色铁青,紧紧绞着素银暗花的蜀丝帕子,将指间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她暗暗咬着厚槽牙问道:“内宅里头,又是怎么个情形?”
    辛侧妃见问,便一五一十,捡了最近这些时日几笔大的开支说给楚朝晖听。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老管家从内宅挪了万两白银,都用在苏暮寒身上。
    寻常百姓家一年不过几十两的用度,苏暮寒这万两白银不知又用在了何处,见楚朝晖脸色难看,辛侧妃索性将头一低,继续禀道:“夫人原是好意,吩咐为着杜侧妃风光大葬。无奈内宅里现银不多,婢妾提前挪了两处铺子上的收成。”
    典型的寅吃卯粮行径,便似是皇城中只有个空头爵位的没落勋贵。
    楚朝晖再想不到安国王府到了这般田地,惊问道:“将军的进项虽然不在,我却是拿着双份的俸禄。加上田庄铺子的收成,还抵不过府里的开销?”
    往日里,辛侧妃为着苏暮寒的恐吓,有些事情半遮半掩。今日既然兜不住,更想有人能替自己分担,索性竹筒倒豆粒,全说了出来。
    “不独是内帐,便是老管家那里,也约束不住世子的用度。如今是内帐外帐一起亏空。眼瞅着府里该制秋季的衣裳,那几家绣庄的料子钱还未结清。只因安国王府的名头响亮,暂时缓得一缓。”
    府中已然开始赊账,叫外头人又做如何想?小小的绸缎铺子不敢上门要债,却会传出安国王府仗势欺凌的恶名。楚朝晖如此要面子的人,今日才知道早就被人狠狠打脸。
    老管家与辛侧妃那里固然有错处,追根究底还是她的一味纵容。几次三番,老管家将帐册呈到她的面前,她却偏偏不肯翻看。
    楚朝晖呆了半晌,一张脸上由红似白,气得嘴唇哆哆嗦嗦。随手将炕桌上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下,仰头喊着明珠:“去沧浪轩,叫那个不肖子立时来见。”
    又见辛侧妃神情惶惶立在一旁,楚朝晖脸色虽然苍白,语气却比往日有力:“辛眉,你的话既然做数,便与我一起,牢牢守候安国王府。去给老管家传话,明日带着前院的账簿过来。你也受些累,晚间将内宅的账簿理一理,明日一早也拿过来,我到要好生看一看府里的开销。”
    楚朝晖并非没有聪明才智,只是习惯了安逸,从前有父皇与母后遮风避雨,后来又有苏睿将她捧在手心,才不愿在琐事上多花一分心力。
    眼见府里乱成一团遭,楚朝晖反而静下心来,细细思量杜侧妃的身死与府内的诡异。她瘦弱的身躯没有被压弯,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挺拔,想要好生出手,整治府里大小事宜。
    楚朝晖忽然间变得冷静的脸色令辛侧妃有了主心骨,越发有了动力,她低低应了声“是”,便欲行礼告退
    “且慢”,楚朝晖唤住了正要挑帘子的辛侧妃,招手叫她回来,继续说道:“我想过了,杜侧妃的小院如今封存着,以后大约也不会住人。你的院子虽好,却离我远了些,便从明日起,搬到正院里与我同住。”
    辛侧妃喜出望外,她一早打定了主意要与楚朝晖绑在一起,因看楚朝晖脸色委实难看,才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谁料楚朝晖竟主动提了出来。
    慌忙曲膝谢恩,辛侧妃脸上透出一抹欣喜,恭敬地说道:“婢妾谨遵夫人吩咐。待明日清晨便搬了来,往后早晚与明珠姑娘一起,尽心侍侯夫人。若夫人有什么差遣,离得近了总是方便。”
    安国王府内宅里是五进的院子。往昔杜侧妃住在最深处,独居着第五进。辛侧妃近了第四进,有通往前后的院门,还有一处通着府外的腰门。
    楚朝晖的意思,如今辛侧妃一搬,四、五进院落便可同时落锁,即省了开销,也将那腰门锁住,不能自由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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