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的怀抱中被轻言细语地安慰着,余尔渐渐平复下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额头的碎发已经浸湿,被白经池轻轻拨开,露出沁着一层细汗的皮肤,因为刚才那场惊吓,小脸比平时还要更白几分。白经池轻轻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经过的时光都是无声的。

    等余尔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身旁没人,卧室的门留了一条缝,规律的哒哒声从外面传进来,是切菜的声音。

    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余尔去洗了把脸,拿毛巾架上深蓝色的毛巾擦干,闻到一股浅浅的须后水的味道。

    她的鞋和袜子应该是睡着后白经池给脱掉的,高跟的靴子,不想穿,直接光着脚走了出来。

    厨房里飘着粥的香味,白经池正在腌小黄瓜,目光从她光着的脚丫子上略过,眉毛微微拢起,打开水龙头洗了手,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搁到沙发上,然后到玄关处的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拖鞋过来,给她套上。

    鞋子比她的脚大了很多号,余尔晃了晃脚丫,“你这里没有女人的拖鞋吗?”

    白经池正往厨房走,闻言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说呢?”

    额……余尔揉了揉鼻子,她真的只是单纯问有没有女式拖鞋,不是试探有没有女人来过的意思。

    白经池煮了海鲜粥,做了两碟小菜,余尔趁他做菜的时候偷瞄了几眼,冰箱里食材挺丰富的,看起来平时经常下厨的样子。

    “你怎么搬到这边来了?”余尔小口喝着粥,问他。她求救的时候拍门喊老公,只是想让歹徒以为家里有男人在,多少震慑他一些,能放弃计划自然最好,就算不放弃,多少也犹豫一下,拖延一会儿时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里面竟然真的是她老公,不,是前老公。

    “你说呢?”白经池又是一句反问。当然是为了她,还用说吗。

    余尔没好气地翻白眼:“不能好好说话嘛?”

    白经池抬眼看看她,说:“那你又为什么搬到这里,嗯?”

    不说拉倒!余尔小声咕哝着,喝了几口粥,又问:“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白经池想了一想,回答道:“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跟她察觉到对面有人搬进来的时间基本一致,不过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之前还怀疑对面住的是个变态来着。想到这里动作忽然一顿,余尔抬头看着他,眉毛揪着,神情颇为复杂,“这么说,之前偷我内裤的……人是你?”

    她及时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变态”二字咽了回去,然而整句话听起来并没好到哪里去。

    “咳咳——”白经池被呛了一下,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脸色微红,目光竟难得有些羞恼,“我什么时候偷你……我那是……”他把碗往餐桌上一搁,闭了闭眼,咬着牙说,“你的内裤被风刮到了楼下,我帮你拿回来洗了,而!已!”

    “……哦。”余尔的注意力却完全跑偏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瞅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眼神飘飘忽忽的,不知道到底在看哪,“你洗了呀?”

    白经池一顿,垂下眼皮,很轻地“嗯”了一声。

    想到他穿着西装一脸正经地站在水池边给她洗小内裤的情景……好吧,那画面太美,完全不敢想。余尔两只手在大腿上搓了搓,捧起粥碗,把脸埋了进去。

    天呐,光是想一想就好羞涩啊。

    这种事没人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被她知道了,白经池也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吃饭吧。”

    吃完饭又坐了会儿,余尔拿上东西准备回家,白经池从厨房出来,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今晚住这儿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余尔拒绝了:“那人应该不会再来了,我把门窗锁好,不会有事的。”

    “你留在这儿,或者我陪你过去。”白经池态度强硬,经过刚才那场惊吓,他哪里敢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余尔抿起嘴唇,不肯妥协。对峙了一会儿,她直接转身离开,回了对面自己家。没过几分钟,门铃响起来,她透过猫眼看了看,白经池抱着一床被子立在门口,眼睛直直看过来,仿佛知道她就在门后一样。

    余尔心慌地躲开。

    几秒钟后,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开门,我在外面。

    她握着手机没动,门铃也没再响过,但她似乎能感应到外面的人没有离开,过了几分钟,亦或是几秒钟,她又凑到猫眼处,果然又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余尔泄了气,认命地打开门。她脑袋耷拉着,没注意到白经池的表情,只看到他径直走向沙发,把被子铺开,然后直起身挽了挽袖子,背对她道:“你不用紧张,我睡沙发。”

    余尔关上门走过来,小声嘟囔:“我没紧张。”

    白经池平静地转过脸:“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余尔走回卧室,关门前对他说:“晚安。”

    白经池正掀被子打算躺进去,闻言停住动作,隔着几步的距离望过来,眼底波光暗涌,似有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晚安。”片刻后他低声回了句。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白经池已经做好了早餐,两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报纸,正看得入神,鼻梁上的眼镜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光,整个人看起来正经又老成。

    余尔走到餐桌前端起牛奶喝,眼睛还忍不住往那边溜,还不到三十岁生活习惯就跟个老头儿一样,没救了。更没救的是,这样的老头儿做派她竟然也觉得很帅。

    白经池放下报纸摘了眼镜,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动作熟练地给她盛粥布菜,“待会儿我送你上班。以后下班我去接你,在我到达之前不要离开公司。昨天那人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还不确定,如果是后者,昨天他们没有得手,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查清楚之前,你要小心一些。”

    “嗯,知道了。”兹事体大,余尔还是乖乖应了。“上次的车祸查清楚了吗?是寇茵吗?”

    白经池点头:“寇茵的情夫不久前往一个陌生账户里汇了一笔款,顺着这条线已经锁定了凶手,那两人还在逃逸中。”他抬头,眼神坚毅,保证似的说,“不过也逍遥不了几天了。”

    终于确定想要谋害自己的人就是寇茵,心里还是有一点难过的,虽然她和寇茵感情不好,但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因为那点贪欲,寇茵居然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你说,昨天那个……会不会也是她的人吗?”

    白经池其实不想多说,但看她神情有些怅然,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性不大,这两桩手法明显不一样,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哪里不一样?”余尔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智商不一样。车祸虽然也留下来了一些线索,但与昨天没成功的绑架相比,要缜密得多,汇款的名义和收款账户都是经过掩饰的,肇事车辆也是完全查不到线索的无主车,那天的行车路线也是精心策划的。但是昨天那个人,”白经池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一不带口罩,二不避监控,还敢跟我对视,显然是个没经验又没脑子的。”

    好吧,余尔有点心塞,就这样又没经验又没脑子的人,都能把她吓得半死。

    吃完饭余尔回房间换衣服,简单化了妆,收拾好出来,白经池早已准备好,开车把她送到公司。下午下班时间他准时过来接她回家,路上买了个菜,回家就进了厨房,余尔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脏衣服已经都被洗好。

    洗衣做饭当司机……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这让余尔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和白经池之间突然调换了位置,她主外,白经池主内?

    ☆、chapter 56

    这天白经池准时到达余氏大楼楼下,下班时间,员工三三两两从公司里出来,有相熟的高管认出白经池的车,张望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走过来打招呼:“白总?”

    白经池打开车门下车,礼节性地笑着,与他握了握手,“谭经理。”

    谭经理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再见到您真是荣幸之极,早知道今天出门应该先买张彩票来着!我在公司这几年多亏了您的提携和指点才能走到今天,您的知遇之恩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今天赶巧了,我请您吃个饭吧怎么样?”

    这样的奉承话白经池自然是没放在心上的,客气地婉拒了:“多谢谭经理的好意,今天还有事,改天吧。”

    谭经理见他瞅着余氏大门,腆着笑脸问:“白总这是来接人?”

    “嗯。”白经池面色淡淡地应道,目光一直越过他注意着大门那边的动静,那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他立刻对喋喋不休的谭经理说了声“再会”,迈步迎向余尔。

    今天风有些大,余尔一出门忙缩了缩脖子,将围巾拉得更紧了些,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一抬头就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白经池牵起来,放在掌心里搓了搓:“冷吗?”

    “还好。”这几天的相处很融洽,好像又回到了离婚之前的日子,余尔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脸上,直到察觉到另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才移开眼,谭经理站在后面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余尔轻轻点头致意。

    白经池牵着她过去坐上车:“今天去吃鱼怎么样?先去医院看方助理,然后去吃饭,我已经订好了位置。”

    余尔系上安全带,语气轻快地答:“好啊。”

    白经池发动车子之前瞥了她一眼,见她眉眼飞扬,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今天心情很好?”

    “嗯!陈怀恩答应过来担任ceo了,不过要等他度完假。”申逸出完公差回来,如愿带回了陈怀恩的肯定答复,不顾他还想继续休假,上任时间说要看自己心情决定,尽管这样余尔已经很满足了,公司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管理,她就可以放心地退居幕后了。

    “那很好啊。”白经池附和道,“他很不错,会把余氏经营好的。”

    “你认识他吗?”

    白经池微微笑:“不熟。”

    当然是骗人的,陈怀恩的短信现在还在他手机里躺着呢。他们相识于前几年的经合会议,关系说不上多热络,但也算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多少有些交情在。那天申逸给他打电话求助,他才知道余尔有意聘请陈怀恩,便帮忙联系上他,之间的种种过程不提,最终结果是陈怀恩答应了他的条件。

    不过这些事,他下意识不愿意让余尔知道,既然她不想让他插手公司的事,那他就在背后默默护着她好了。

    方硕恢复得还不错,白经池请的护工非常尽职尽责,这几天各种补品喂着,脸都圆润起来了。余尔过去的时候护工刚好把晚饭送过来,她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就被白经池带去吃饭了。

    白经池最近好像变了不少,比以前更照顾她了,吃饭的时候居然会主动给她夹菜、剥虾,做饭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嫌她碍事,还会主动喊她过去尝味道,或者是塞一片西红柿或者黄瓜给她吃,简直让余尔受宠若惊。

    吃鱼的时候也是,他们选的本身就是刺很少的罗非鱼,白经池还是先把鱼刺都挑干净才夹给她,不时递水递纸巾,余尔全程埋着脑袋吃,被伺候得好极了。

    饭后白经池又带着她在商场转了一会儿消食,还去超市买了两瓶洗衣液、两提纸巾,还有……几包她常用牌子的姨妈巾。以前家里这些东西都是余尔自己采购的,如今看着他在货架前认真地阅读说明、比较不同的牌子,就连姨妈巾也一脸正经地研究了好半天,心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这样居家的白经池似乎是很合情理的,却是她第一次看到。

    回家时在楼下看到了温哲的车,白经池把车在老地方挺好,温哲已经下车走了过来。余尔打开车门,看到又有两个黑西装黑墨镜的壮汉从温哲车上下来,诧异极了:“什么情况?”

    温哲一直拧着眉,回头瞅了一眼,言简意赅道:“保镖,给你的。”

    “嗯嗯?”余尔震惊,“干嘛给我请保镖?”

    “短短几天就遇到两次危险,不请保镖我能放心吗?”温哲朝另一侧的白经池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身边一群豺狼虎豹盯着呢,也就你心宽,不当回事儿。”

    白经池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牵了牵嘴角,不在意似的,“你不用担心,这几天她进出都有我接送,那些人不会再有机会了。”

    温哲瞟了他一眼,目光中淡淡的不屑不加掩饰:“就你这体格?打得过几个人?”

    白经池默了默,转而说道:“小区的安保我请了安保公司来负责,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闲杂人等没那么容易进来。而且,”他顿了顿,看了余尔一眼,才又接着说,“我们已经准备搬回别墅了,住在这边,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余尔诧异地抬了抬眼,这件事她们之前并没有商量过,不过当着温哲的面,她还是没有拆穿他。

    最终温哲还是把那两个保镖留下来了,他已经在楼下给他们租好了住处,在抓到幕后凶手之前,就算搬回别墅去,最好还是带着保镖,前面两次都能逃过只能说凶手太笨,下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回到家,两个保镖就守在家门口,余尔心里过意不去,表示自己在家不会有危险,请他们先回去休息,对方不为所动;请他们进来坐,也被直接拒绝了。毕竟是温哲请来的,只听他的命令办事,余尔没办法,留他们在外面守着。

    她拿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七下,是刚才保镖告诉她的“暗号”。她走出来的时候白经池已经把门打开,两个壮汉挡在门口,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听到有清脆的童声高声喊着:“姐姐!”

    是余初峤的声音。余尔愣了愣,忙走过去,把被保镖拦住、正哭鼻子的余初峤带进来,刚刚一米出头的个子,被壮汉一挡完全看不见。

    余初峤脸上跟小花猫似的,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余尔想抱他,一下子居然没抱起来。白经池轻轻一拎就把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在另一边坐下,面色冷淡。

    余尔拿了零食过来哄他,余初峤却什么都不要,哭个不停。最后没办法,余尔把已经睡着的白球球弄了过来,他瞪着眼睛看了看,把胖乎乎的兔子抱在怀里,才慢慢止住哭。

    余尔搂着他,柔声问:“为什么哭啊,是谁欺负你了吗?这么晚你怎么过来的?”

    “我一、一个人来的,坐计程车。”余初峤抽抽搭搭地回答,说到后面又扁着嘴巴哭起来,“姐姐,我妈妈被抓了,他们都说是因为妈妈欺负了你,才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妈妈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姐姐,你原谅她,让警察叔叔放了她好不好?求求你了……”

    本来以为他在哪儿受了什么委屈,没想到是为了这个,余尔一下子沉默了。车祸疑犯已经归案,寇茵涉嫌买.凶.杀.人被刑拘,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两个孩子没有妈妈是很可怜,但寇茵是罪有应得,况且这已经是刑事案件,并不是她原不原谅的问题。

    大概是哪个嘴碎的在孩子面前嚼了舌根,他才会突然跑来找她,求她原谅他的妈妈。只是大人的世界并不像孩子那么单纯,故意杀人跟欺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她不说话,余初峤又大哭起来,余尔没辙儿,又各种好言好语地哄着,只是放了寇茵这件事,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峤峤,你妈妈犯了错,警察才会抓她,她的错误有多大,要受什么惩罚,是法官判定的。法官你知道吧,就是那些很正直很公正、代表法律惩治坏人的人,犯了错误的人都要在他那里接受惩罚,真心悔过,才能得到原谅,你明白吗?”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抱着兔子哭个不停,不过没再说让她放了他妈妈这件事。

    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这次来的是余初睿,高三的男生,个子已经一米八了,只是站在壮汉面前,显得瘦弱很多。他是来接余初峤的,也没多说什么,进屋把他抱起来,低眉垂目地跟余尔道歉,然后带着他离开。

    余尔没留。多多少少是有些心疼的,毕竟是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亲弟弟,关系虽然不如别人姐弟间亲密,但也被他们叫了十几年的姐姐,还是有感情在的。

    但是她也有理智,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知道她现在的住址的,猜也能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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