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认定这人是个牛脾气的家伙,孤拐的要命,不过这种人最怕可怜兮兮,于是她显出很凄然神色,惶恐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呀,哪里想到这灯光这么暗呢,有没有吓到你呀,咦,法官的胆子好小啊。”
    杨孟生哼了一声问:“阁楼上是什么意思?”
    罗隐这才想起没有说樊起盗窃的事情,于是又将这件事讲了一遍,杨孟生连连摇头:“你们只是猜测,如何能肯定当时那个贼就是樊起?”
    “若是樊起,怎地他现在都没有发病?”
    苏三追问。
    “黄包车夫作案只是你们,猜测谁能证明?没有目击者没有任何证人。”
    杨孟生耸耸肩双手一摊。
    “你坚持认为柳树生是无罪的?”
    罗隐问。
    “是,这是个冤案,我必须纠正。”
    “那好,我再给你讲一下花柳病的特点。”
    罗隐点点头:“我比你好一些,在大学时还选修过一点医学类的课程,这些病的传播是受限的,必须要有性-接触。柳树生因为是重刑犯从被抓后就一直单独关押,而许美娟的验尸报告你也看到了,*****新鲜破裂,那么这个洁身自好的乖孩子柳树生的花柳病到底是哪里来的?杨大法官?”、
    杨孟生冷笑:“你这是屁股决定了脑袋!”
    罗隐惊道:“你竟然还会说这种粗鲁话?哈哈,杨兄,我过去一直认为你是永远一本正经的人呢。”
    杨孟生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自己也是十分惊讶,闻言便一声不吭站起身说:“你说的只是你了解到的情况,我明天还是要去见见农家人的。”
    杨孟生拎着包回到房间,一把关上门,将公文包往床上一扔,随后颓然也倒了下去。
    方才他板着脸,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其实心里早已经波涛万丈。
    黄包车夫、散发着腥臭的咸鱼味、十二年前六月的一个雨夜……这一系列的事情凑在一起,让他悚然心惊。因为这些点都连在一起牵动着他的记忆。
    太阳穴一跳跳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都涌到眼前。他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头疼,脑袋中间像是有一根弦,一抽一抽的疼,杨孟生痛苦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骂完自己惊呆了,我竟然说粗话了!
    他的记忆就这样延伸出去。
    杨法官才三十二岁,已经是著名的大法官,所有人对他的评价是熟悉法律条文,业务能力强,同时公正廉明,在法律界声望很高,
    这样一个留洋归来的青年才俊是大家羡慕嫉妒的对象,却没人知道他曾经生活在怎样一个环境。
    阴暗潮湿的房子是租来的,屋子里永远弥漫着臭咸鱼的气味。开始他以为是家里不干净,他父亲是个拉黄包车的,每天回到家一身臭汗,夏天赤着脚,脱下布鞋臭气熏人,一冬天也不会洗一次澡,这样穷的人家哪里买得起老虎灶,只能他妈烧点热水,求着丈夫洗一洗。他躲在墙角,看着他父亲脱下衣服,臭咸鱼的气味越来越浓。
    现在想起来,如果真如罗隐所说,那就是了,他父亲早就染上了某种花柳病,并将这种病过给他母亲,他记得有次回家门是插着的,好不容易敲开,看到他母亲在系裤子,地上是一滩带着水迹还带着药味。
    “妈妈,你病了吗?”
    他母亲一直都是面黄肌瘦的,被高大的父亲拎起来当沙包打。他一直担心母亲会病倒,他亲眼看着他父亲那么大的拳头哐哐哐往她身上砸,他害怕,不敢冲上去,他怕那一拳头下去会将自己的骨头打断。
    十二年前六月的一天,一直在下雨。
    他父亲很晚还没有回来。
    杨孟生已经读大学了,他读书的费用是一个好心人资助的,那个好心人是个大学教授,金石专家,最爱资助贫困学子,有个女儿叫做林淑凝,比他小几岁的。
    杨孟生自从读了大学就很少回家,他实在恨透了家里那股永远洗不干净的臭咸鱼味。
    这天也不知为什么,下午下课后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心砰砰砰跳得很厉害。
    他想了想,找同学借了一把伞,急匆匆往家里走去。
    刚推开门,就见他母亲倒在地上,杨孟生吓一跳,口里喊着妈妈,你怎么了。蹲下身子去扶她,可是手接触到她的身体就发现不对劲,这身体冰冷僵硬,手在她鼻子那一探气息全无,他母亲己经死了很久了。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外面雨是越来越大,隐隐还有雷声传来,闪电劈开房间内的阴暗,映照在他母亲苍白的脸上,杨孟生悲从心起,扑在他母亲身上痛哭失声。哭了一会,他才想起要去找人想办法,要找他父亲,可是他人在哪里呢?、
    杨孟生将他母亲抱到床上,自己跪在地上,轻轻帮她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看看贫寒的房间家徒四壁充满恶臭,又开始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哐当一声门开了,他父亲踉跄着进来,看到杨孟生跪在地上,微微一愣:“老子还没挨枪子呢,你嚎什么?”
    杨孟生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木然,没有回答,转过头看着他母亲的脸,心道,这就是你的丈夫,现在才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妈妈,你应该在等几年,我毕业了就能养你了,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聋了?给老子说话!”
    他父亲一脚踹过来,杨孟生晃了晃,还是没说话。
    他父亲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嘴里嘟囔着:“这么早就睡了?睡得死猪一样,嘿嘿,还是刚才那小妞嫩,那滋味,可惜下着雨玩的的不痛快,哈哈,要是再来一次……”
    杨孟生以为他又拿着钱去找女人,闭上眼睛,心道我和他最后的联系彻底断了,这样也好,从此就各奔东西吧,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彻底了断了也好。
    他父亲嘟嘟囔囔地倒在吱吱叫的椅子上,接着就响起了鼾声。
    他身上撒发着臭咸鱼的气味和浓烈的酒味,杨孟生强忍着掐死他的心,轻轻搂住死去的母亲,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心也渐渐凉了。
    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后,杨孟生才在报纸上看到那晚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也失去了生命。
    许美娟的死,只是他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涟漪,内心深处的伤痕却是被他父亲刻下的,至今还会鲜血淋漓,是他着十二年来的梦魇。
    他想不到,因为柳树生的案子,这一页又将被掀起。
    是他吗?他是黄包车夫,有恶臭,那晚又说了那种话,真的是他吗?他越想越头疼,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呜咽着,身子弯的像是对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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