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大房一家子团坐在一起,讨论周翼虎的事情。
    林氏担心大儿子吃苦受累,可是周翼虎却是死了心要习武。以前是没分家,爹娘没有话语权,他想习武,无异于白日做梦。要知道穷文富武,只有富贵人家,才能请得起师傅,才会有机会习武,像他们家这样的条件,想去上私塾念书都是件极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找师傅习武了。
    正因为分了家,小妹又机缘巧合得了两株灵芝,他才算是看到了习武的曙光。
    林氏叹了一声,只道:“你要是不怕苦,明天去你姥姥家,我就让你舅舅给你打听打听,看看咱们镇上有没有收徒弟的师傅。”
    周翼虎身躯微震,眼中全是欣喜之色,“谢谢娘,谢谢爹,儿子一定会刻苦习武,决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林氏点了点头,又问两个小的,“你们呢,有啥想法没有,一起说出来。”
    “娘,我想念书。”周翼文眨着大眼睛,期望的开了口。
    “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不能变!”林氏只道:“以前,娘是没这个能力,现在咱家有条件了,娘说啥,也得供你们念。”
    周翼文满脸喜欢,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肯定好好读书。”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娘亲挣一口气。
    林氏忧心的看了周翼兴一眼,“兴子,你咋想的。”她是看出来了,这三个小子,老大爱武,老小爱文,就是这老二让人头疼。他的性子太脱跳,坐不住,静不下来,练武讲究能坚持,能吃苦,学文讲究能坐得住,能平心静气,偏这孩子身上,就偏这几样。
    周小米也挺担心的,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二哥的心思,既不在文上,也不在武上。
    “二哥,你到底咋想的啊!”周翼兴一直没开口,周小米有点坐不住了。
    周翼兴挠了挠头,只道:“我,我不咋想学武,也不想读书。”
    林氏心窝子有点疼,“那你想干点啥?”
    周翼文挠了挠头,只道:“我只想替家里多挣点钱,做生意似乎不错。”
    似乎?
    林氏觉得这孩子真是没救了,真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周小米却是能理解周翼文的想法,上次过继一事,在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了,周新贵和许氏重利,恨不能拿了他去换银子;刘家想让他过继到二房名下,好让刘氏有个倚靠,拿重利诱得许氏,周新贵二人相帮。争来抢去,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一个利字!二哥正是因为受了这件事的刺激,所以才会想着日后要做生意,走商人这条路,他这所以不敢明言,怕林氏觉得他没有出息。
    其实林氏的想法很简单,孩子们不一定要出人头地,能多读些书,知道如何做人,便足矣。
    “二哥,你想做生意也没有啥不可以的,爹娘是不会反对的。”
    周翼兴咧着嘴笑,“真的?”
    林氏点了点头,看着儿子的目光仍然带着几分忧心忡忡的样子,周大海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孩子们还好,有些事不用操之过急。
    周小米只道:“二哥,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这当生意人做买卖,可一点都不轻松,比起大哥练武,三哥读书的辛苦也不差多少。”
    周翼兴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盯着周小米看,“你唬我呢吧?”
    “我唬你做什么啊!”周小米换了一个坐姿,伸着手指头跟他细细说里头的事儿,“做买卖可不像卖菜,别人要一斤便称一斤,卖完拉倒!除非你想一辈子都只当一个小生意人,整天走街窜巷的吆喝,到头来也挣不到几个钱。”
    周翼兴一挺胸膛,微扬下巴道:“我才不做小生意人呢,我要做就做大商人,把铺子开到天边去!”
    他这一番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倒是把林氏和周大海等人逗笑了。
    “做大商人,得识字,会算帐,这都是最基础的!你认识的字少,不会看帐本,手底下的人就会糊弄你,就会把你的钱划拉到他们自己的口袋里。你想当大商人,得会许多知识,走很多路,见识到天下各种风土人情,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周翼兴根本没有想到,这里头会有这么多道道,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嘟囔着:“咋,咋这么复杂呢!小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米暗叫一声糟,她暗暗打量着众人的目光,见他们眼中只有好奇之色,并无疑惑隐忧之意,这才放下心来,略想了一下,才道:“这事儿啊,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你只看刘家就知道了。”
    刘家?哪个刘家?众人一头雾水。
    “二婶的娘家呗!”周小米便道:“听说二婶的爹,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他是个屠户,长得凶,说话也是极不客气的,所以生意一直好不起来,成亲时,也是穷小子一个!二婶的娘呢?多秀气的一个人?说话慢悠悠的,可是全是道理,脸上总挂着笑,谁看了都舒服。”刘氏的娘亲马氏,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个好的,知书达理,颇通些文墨,任谁瞧了都得高看一眼,她能嫁给刘屠户,确实把周围人吓得够呛。
    马氏嫁过去以后,刘家的生意就慢慢好了起来,刘屠户只管杀猪切肉,而马氏则是扎着小围裙,笑语迎人。没几年,刘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直到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这些事儿大房的人都知道。
    周小米说了一通刘家的事儿,才道:“我就想着,这做生意思,里头的道道怕是多着呢,货好是一方面,如何经营也是一方面,做生意比的不光是物,也比人。二哥,你太冲动了,凡事还没有看明白,就急吼吼的冲了过去,要是你能像二婶的娘一样,再把看帐的本事学到手,那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大商人!”
    周翼兴听了周小米的话,一反常太的沉思起来。
    周小米暗暗道: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就得把自己修炼成一只老狐狸,要能看准人,要有前瞻性,要圆滑,要能忍,要胆大心细,要懂得取舍……
    可惜这些话,要如何从能一个七岁,不,是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啊!
    周翼兴想了半天,最后才道:“我知道了,那,要不然我跟老三一起读书吧,先生会教我认字,看帐的。”
    呃,这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吧!
    林氏比较满意周翼兴的态度,只想着哪怕他做不成大商人,去读书总是没有坏处的,收收性子也是好的。
    一家人抛开这些繁杂的事情,坐在一起好好的说起了明天去林树沟子的事情。
    林氏也好些年没回娘家了,想到明天就能回家看看娘,心里头自然是一片火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家人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各自歇息去了。
    林氏几乎一夜未眠,她辗转反侧,想得都是娘家的事儿。
    周小米也没怎么睡好,早上去上房拜年的那一幕,就像是印在了她的脑子里一样,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她不断的问着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轻而易举的从上房出来,没有人受到伤害?为什么此次拜年之行,会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了,除了有些人说了几句酸话以外,他们居然没有感受到上房的恶意和伤害,这太不合常理了!
    最不全常理的,是周新贵。周小米还记得,他们刚进屋的时候,周老爷子坐在炕上,眼皮都没掀一下,还是以往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好像入定了似的,许氏故意晾着他们,不让其他人理睬他们,周新贵也像没看到似的,根本不想理会。可是后来,他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呢?变得热情起来了,也跟他们说话了,甚至还掐断了许氏事先埋下的伏笔。
    太怪了……
    周小米一直想着这事儿,直到沉沉睡去时,依旧没能想出头绪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氏就起来准备了,先让周翼虎去了隔壁林家拜年,顺便把他们家的驴车借来了。
    林磕巴家的两个儿媳妇都是本村的,所以根本用不着驴车。
    “娘,林爷爷非得给我压岁钱,我不拿,他都急眼了,你看……”周翼虎把一个用红绳串起来的钱串递了过来。
    林氏粗略一看,就猜到对方给了足足一百个大钱。
    “咋给这么多?”平时乡里之间走礼,关系好的,也不过这个数,一百个大钱给孩子当压岁钱,有些多了。
    周翼虎也一脸的为难,只说道:“林爷爷说要给我们哥几个买糖吃。”
    林氏暗叹,到底是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家,若不是看在虎子救了他们林家孙子的情分上,磕巴叔一家又怎么会掺和到周家的家务事里来,他们三翻五次的跟公公婆婆叫板,不就是想替大房,替虎子出口气,要一个公道吗?弄得两家现在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唉,先收着吧,以后想办法再还回去吧!”林氏想着,家里还剩下两块布,或者改天,给林家的两个孙子做身衣裳?
    就算把这情还回去吧。
    一家人准备妥当,赶车去了林树沟子。
    林树沟子与林家集村,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可是林氏却足足有六七年没有回来过了。公婆的打压,让她寒心彻骨,更是没有脸再踏进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如今周家分了家,林氏觉得自己的骨头又硬了起来,所以,她回来了。
    一进村口,林氏就忍不住开始流泪。周小为十分不忍,不住的劝着她。林氏刚止住眼泪,就听有人道:“哟,车上坐的不是秀玉吗?”
    林氏微惊,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她扭过头去,见到了一个四十多岁妇人。
    这人是她的二婶王氏,哪怕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林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林氏本来十分激动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转而变成了愤怒!她的情绪起伏,根本瞒不住车上众人,孩子们不敢搭话,谁都不知道娘亲这是怎么了,那个妇人又是谁,为何娘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虎子,赶车,这地方一股子没有人性的味儿,离开这儿。”林氏冷冷的看了那妇人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周翼虎只得挥起鞭子。
    “我呸!”王氏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回,心里暗道晦气,这才扭着身子朝自家走去了。
    王氏进了家门,越想越有气,脸上就带出了几分不愉快。
    她的小儿媳妇何氏见了,不由得奇怪,便笑着上前道:“娘,小姑没回来吗?你接个人,咋还动上气了?”何氏是王氏相中的媳妇,何氏进门一年多,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一点让王氏十分满意,所以平常也就偏疼她几分,故而何氏在王氏面前十分得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她都敢说。
    王氏到村口,是去迎她的女儿,今儿是出二,嫁了人的姑娘都回门子。小半年没见到闺女,王氏心里急得慌,这才起身到村口相迎,确没想到碰见了林氏一家子。
    “呸,别提了,真是晦气。”王氏想起林氏说的那句“这地方一股子没有人性的味儿”的话,顿时气得胸口疼了起来。
    何氏见了,连忙把人扶到屋里去。
    “娘,这是咋的啦?”林儒礼往二人身后看了一眼,“小妹呢?”
    林家老二,老三在屋里听到动静也赶忙走了出来,“这是咋的啦?”
    “屋里说。”
    一家子人在屋中坐定,林舟,也就是林氏的二叔,不住的问王氏,“到底咋地啦,瞧把你气的那样,谁欺负你了,你说话,我带着三个儿子打上门去,好让他知道知道咱家的厉害。”
    王氏长出了一口气,瞄了林舟一眼,冷哼道:“这人啊,你也认识,秀玉,我碰见秀玉了。”遂把刚才发生在村口的事学了一遍。
    “咋样,这回你还带着三个儿子打上门不去?”王氏瞪了林舟一眼,愤恨的问。
    林舟叹了一声,不吭气了。
    他们一家子,都欠着人家的债呢!他哪有那个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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