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紫鸢冷冷地道:“继欢哥哥掌力厉害,我的阎王针比他的掌力还厉害!你大概其听说过‘幽冥神教’这四个字吧?!我是幽冥神教霍紫鸢,听到我幽冥神教的称号,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是随便骗人玩儿的了!没有本座的解药,大概这次你把神仙请来,也救不了你的狗命了。”
    西跨院那十二个人听了,个个心惊胆战:“原来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杀人不眨眼的‘幽冥神教’!人家已经追到眼皮底下,这回却往哪里逃?不逃是死,逃了也是死,横竖是死!完蛋!完蛋!”更见裴继欢手段高强,武功几近深不可测,十二人虽有逃走之心,一者不敢,二者十二人中还有伤者在屋,逃得了好的,逃不走伤的,因此心中踟躇,心思百转,如何能定?
    裴继欢拔出匕首,对地上那人道:“我们也不来为难你。只要你告诉我们,是谁派你来的,你这条活路,我就给你了。不过你实在要跟自己过不去,自认逃得过阎王针的毒杀,那你只管跑,我们决不追你!”
    那人这才发觉自己在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如果不是那么急于完成任务,选过一个日子到来,也许情形就大不同了,然而现在却是人家给路走,自己也走不了,阎王针透肤附骨,到死难除,威名在兹,就算诸如少林寺掌教觉远上人,也无法保证面对阎王针有百分百的把握来破解,因为以内力或者以药物逼阎王针出来,难保不在半途,就会毒伤发作,而血脉倒流,立时暴毙了。
    自接到任务之后,那人脚下这条路通向何处,他自己当是浑然不知,只为一利之私而贸然上路。但眼前他已没有选择余地,一条活命就捏在人家的五指之间,只要五指一紧,他立刻只有七窍流血,中毒暴毙一途了。他剧烈喘息,但觉半身麻木,那真是中毒和血脉被阻的症状,那人身出少林下院,武功之道,只比他人丰富,不可能陋见于别。当下心头绝望,颤声道:“好,好??????我告诉你??????先拿解药来,快!”
    裴继欢正要答应,只听霍紫鸢冷笑连声道:“我才没那么傻!吃了解药你一溜烟地跑了,本姑娘找谁论理去?我要你说,说完了才给解药。半个时辰内,解药到手,包你下半辈子无虞;若有半句假话,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等着疼到哭爹叫妈吧!”她拿着裴继欢的匕首,用力在他伤处戳了一刀,冷笑道:“你看看,有一点点血流出来没有?有没有一点疼痛?没有吧?说明阎王针上阎王毒已经开始发作了,毒素所过之处,血脉凝结成絮,再过得半个时辰,血脉受阻,你的整个胳膊会剧烈肿胀起来,嘿嘿,武功越高,肿得越大,到后来??????”裴继欢听了不忍,正经道:“紫鸢,别吓他了!”
    那人果然吓得脸色紫黑,怒道:“我和他们一样,是被夫人派来的!你他妈的满意了吧!”
    那十二人中有一人道:“你说什么?是夫人派你来杀我们?”
    那人一把拽下脸上的黑巾,道:“你们看看我是谁!?”
    十二人中出门的那几人见了他的样貌,不约而同惊叫一声:“刘先生!?”
    “哼!”刘先生手抚伤处道:“我的答案你们满意了吗?”
    十二人中那位二哥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当时大哥带你进山,我就觉得你这老小子不对,想不到背后害我们的居然是你!”刘先生冷笑道:“吴老二,你摸着心窝子说说,我刘某可曾对错了山寨的兄弟?我一身本事,既通医术,武功也自不错,为何不去悬壶济世,造福乡梓,非要在山寨里呆着?”
    吴老二呆了一下,道:“你潜伏山寨,居心叵测,你的心思,我姓吴的可猜不着。不过这次你连大哥也害了,该不该三刀六洞给个交代,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唉!”刘先生苦笑道:“当然!吴老二你要给我来个三刀六洞,我也绝不躲闪!谁叫我老来糊涂,看着那三千两黄金??????”“三千两?”那吴老二大叫起来!刘先生胀红了老脸,又接道:“咱们山寨什么时候缺过三千两吗??????我老来无靠,多要点钱也是应当的吧?????!”
    “你!?????”吴老二简直气急了:“我们辛苦一趟,才得五百辆,你坐着就收三千两,还要害我们性命!”
    “这是利之所趋。”裴继欢道:“你们别吵了,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去解决,我只问你,那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老二长叹一声,低头道:“谁见过她的真面目?就算她把黄金交给我,我也没见着她真实的面目!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吴老二虽然怒气未息,却也说道:“这老小子说的没错,我代大哥亲自收了那女人五百两,也未曾见着她的真容!老小子受命前来取我们性命,这件事可‘重要’得多了,收她三千两肯定也难见到真面目了!”
    “没有丝毫别的迹象可循吗?”霍紫鸢有些不死心。
    “可不是。”吴老二皱着双眉道:“我们实在是避开了你们的行程,才先赶到太亭山去,谁知道我们去了,一赶赶个空,那里已是一个大大的洞口,什么也没有了!”
    裴继欢看着吴老二和刘先生,已知从几人嘴里无法问出来什么了,只好道:“紫鸢,算了,把解药给了姓刘的吧!”
    霍紫鸢一面把解药给了刘先生,一面对裴继欢道:“这莫非就?????没法可想了吗?”
    吴老二道:“好,既然公子和姑娘找到我们了,要杀要剐,听凭发落,我们逃也逃不走,既然如此,有什么事,大家不妨摊开来说吧!请两位进来说话。”裴继欢见他貌似粗豪,心头倒也喜欢他几分,道:“恭敬不如从命,紫鸢,我们就不妨进去坐一坐,看看他们有什么话说吧!”霍紫鸢好奇的却是屋内的伤者,跟着裴继欢一道进了屋,吴老二对身边一人道:“老三,你和老四两人把守门口,不可令人进来。”老三老四各自应了一声,吴老二带着两人走到里间,道:“我们的老大身受重伤,不合见客,但此事诡异,我早有所感,只是老大一意孤行,不愿听小弟的劝告,才至于在太亭山中,中了人家的诡计,以至受伤到此。”
    裴继欢和霍紫鸢走到榻前,但见吴老二把布帐卷起,里面一人埋头睡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吴老二低声道:“老大,老大!”
    被子里那人低声应了一声,露出头来,但见他满头红发,一部白须,星星点点,染的都是血渍,裴继欢见了那人,不禁一惊道:“原来是你?”
    那人微微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道:“??????是陇西公子?”裴继欢见他气若游丝,伸手替他把脉,竟呈“孤脉”之相,显见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脉象上才会体现如此,道:“关天白,你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那老人正是裴继欢在关东长白山中碰见的关天白。
    吴老二道:“公子认识我大哥?”
    裴继欢淡淡地道:“谈不上认识,有一面之缘而已。”关天白忽然咳嗽几声,吐出来的痰都带着黑红色的血丝,吴老二急得两手直搓,却又毫无办法。刘先生道:“让开,让我来看看。”吴老二瞪了他一眼,刘先生道:“老大的伤,也许我能治得好;但你不相信我,老大也许就因此送了性命,你是愿意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裴继欢点头道:“我看吴兄应当相信刘先生先。救人救命如救火,丝毫不可迟疑。我虽武功略胜各位,但于岐黄之道却是半点不通,真是爱莫能助。”
    吴老二手按刀柄,盯着刘先生道:“好,看在裴公子的份上,我就再信你一回。”
    刘先生走到关天白床前,摸了他的脉象,点头道:“这是三焦受伤,气脉闭塞所致。你们遇上的是西崆峒山来的高手?”吴老二摇摇头道:“这我们就的确不知道了,你可别弄错了!”刘先生道:“西崆峒擅长凝气练掌,与他派不同,掌法大异。除西崆峒门下的‘七伤凝血功’以外,我就没听说还有什么功夫,能够聚结真力于穴、最终能致人死地的。”他那张瘦瘦皱纹满布的脸仰了起来,显然是在费心地想着什么。半晌才道:“我往昔有个朋友,就是西崆峒门下弟子,她的掌法练到深处,比掌门人飞云子还要厉害得多,飞云子去世后,天下精通这门怪异神功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可惜我们俩一时意气翻了脸,我和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不过这门功夫造的伤害别人解不了,落在我手里,却难说。”说罢对裴继欢道:“老夫肩膀有伤,无法用力,真气无法凝聚,无法解开关老大身上的伤,只好求公子帮忙了。”
    霍紫鸢道:“别人不行么,非要我继欢哥哥动手?”
    刘先生道:“这门武功凝气于一点,伤人于一面,非是内力深厚者,就算知道化解的法门,也无能为力。天明寨十三太保,除了关老大内力深厚之外,其他人都难以忘其项背,因此要救关老大性命,非有一个裴公子这样内力深厚者方才能为。”裴继欢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勉为其难吧!”刘先生离开床边,道:“我叫你点穴,你点便是。气力要大,不要怕伤着他筋脉,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是也。”裴继欢点头道:“好,你说吧!”
    刘先生道:“风市、鸠尾、桑门三处穴道各点一指。”裴继欢依法施为,力贯指尖,一出即收,闪电般连点三指。关天白在床上一震,紧绷着的脸色,果然慢慢缓和下来。刘先生点头道:“这个法子只可暂时为关老大把真气走顺,日后调养,还要大下功夫。”裴继欢伸出一掌按在关天白胸口,缓缓将一股柔和之极的内力度了过去,道:“老夫子请束气敛精,缓缓将真气散开丹田,走通八脉。”
    关天白依法运气,身上果然好转很多。他转过头来望了裴继欢一眼,沉声道:“多谢少侠加惠,老夫感激不尽。”吴老二见关天白有些好转,抱拳道:“裴公子仗义援手,咱们天明寨上下感激不尽!日后但有驱使,请一定派人送个信来,天明寨上下若有半句推辞,定然不得好死!”
    “别说这些没用的。”关天白声音虽小,气甚威严,低声喝道。
    “老夫子为何落到今日这个境地?”裴继欢收了功,问道。
    关天白微微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么不妨长话短说。”霍紫鸢可不愿意放过一个好机会。她太想了解他们两人一直面临的谜团了。
    关天白点点头道:“裴公子不念旧恶救老夫一命,我当知无不言。”他接过吴老二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清了清嗓子,道:“我投靠应总管,投靠官府,这件事裴公子已知道了。我原指望着有个机会,带我的兄弟们走条大路,不再做这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谁知道那姓应的自从长白山失利后,迁怒于我一人,老夫一怒之下,就此离开京师,回到天明寨来。”
    关天白接着道:“可是我回到天明寨还不到三个月,就有一个妇人找上门来了。”
    “就是那位‘夫人’?”裴继欢问道:“你们谁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吗?!”眼看就要走进死胡同,裴继欢心中的失望,真是无以言表。
    关天白道:“不瞒你说,对于这位‘夫人’的到来,老夫是比较有好感的。至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她来得十分干脆,让我合寨听她号令,山寨日常用度,都由她供给,若要老夫去干别的行当,那可是丝毫也没有把握。我想,如果我不试一试的话,如何能在老夫百年之后给山寨的兄弟们留下点什么?正是基于此等心理,我才答应了她的要求,从此对她事事惟命是从。”他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如果老夫猜得没错,她应当来自皇家内院!”
    裴继欢大吃一惊,手中茶碗几乎失手掉地!
    吴老二见裴继欢如此失措,忙问道:“裴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霍紫鸢也问道:“继欢哥哥,你怎么了?”
    裴继欢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来自大内,来自大内?”
    关天白点头道:“不错,这只是老夫的怀疑。要知我每次见她,她的每一举手一投足,都俨然自成风范,这种风范,那是别人学也是学不来的。公子应当知道,皇家内院,有一套独特的礼仪,那套礼仪,也是寻常的老百姓接触不到的。老夫随应总管去过两次大内拜见晋王,因此深有所感,尽管老夫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想,但我所见者,和那位‘夫人’所应者,并无多大差别,一般传统礼仪,到底还是比不上皇家内院的礼仪规则的。”
    霍紫鸢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每次给你们下达任务,都是同一个人吗?”
    关天白眉头一皱,道:“这个老夫就不好判定了。她每次来衣着都不一样,头上总是戴着一顶小小的斗笠,斗笠垂着一层青纱,我无法看清她的面目,每次来我们山寨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老夫手中无法判定,但每次的称呼都是‘夫人’,却是她从一开始就要求我们做到的。”
    裴继欢道:“那么在太亭山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中了人家的埋伏了吗?”
    关天白一行人得到“夫人”的命令,大老远地直出散关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关东,第一个任务是到太亭山来挖出一件东西,具体挖的是什么,“夫人”并没有说明,只是指定了地点,说明了当地周遭。但关天白一行人走到太亭山中,找到了那棵大树下,当日晴天大好,阳光交织着一片灿烂,寒风下几只翠羽尖嘴的翡翠鸟四处飞翔,按理是一个非常令人舒服的环境,但在那棵大树下竟然坐准备一个人,那人好像是专程在等关天白一行一般。
    那人是个身穿蓝衣的妇人。
    这个蓝衣妇人身高体态,和“夫人”几乎雷同,连穿在脚上的一双鞋子,花色也是一样。和以前一样,他们都没看到这个蓝衣妇人的样貌。
    这个蓝衣妇人一见到关天白一行,二话不说,立刻上来痛下杀手。关天白众人未曾料到奉命到此,却碰上了一个女煞星,一时措手不及,被那妇人连杀数人,关天白仗着武功,和那妇人拼死周旋,一行人才仓皇脱险,关天白被那女子打了一掌,身受重伤。
    “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意?”霍紫鸢心中真是疑云不散。
    裴继欢也想不通。
    刘先生道:“也许从打伤关老大的手法上,能找见一些端倪。”
    裴继欢道:“何以见得?”
    刘先生道:“西崆峒门下弟子,这可以是一条线索。此处离崆峒道路虽远,但为了一明真相,相信公子去一趟还是划算的,不过要等到前方的吊桥修通了以后,才可一行。”关天白沉吟片刻,道:“西崆峒门下不如同在一山的崆峒剑派,门下人物凋零,能不能找到那个女子,尚未可知,你让裴公子跑这么远的路,合适吗?”
    刘先生来回走了几步,道:“不瞒老大的话。我那个朋友,是我旧日的一位红颜知己,当日我无意中惹她发火,两人故至分道扬镳,但我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裴公子两家名师高弟,卑词谦恭,拜上门去,必有所获。正是因为我对她的了解,才出了这个计策,绝非要哄着裴公子跑这一趟路。”
    裴继欢凝神静听,没有接口。
    “情形是这样的。”刘先生道:“你们大家也许还不知道吧,我除了精于医术以外,这一身武功,竟都是我那位红颜知己亲手教的,我的记忆力较一般人要强得多。凡是被我记住的事,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的,所以我利用我这一项过人的本领,记住了我那位红颜知己施展过的每一种武功。”
    关天白微微一惊地道:“这不等于是偷学人家的武功么?”
    “唉。”刘先生摇头道:“我其实并无私心要与她为敌,何况我和她惺惺相惜,我又怎么会偷学了她的武功,而用来对她不利呢?可惜她不肯听我解释,把我赶下了西崆峒山,从此再也不见我。但她的所有武功,就这么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霍紫鸢道:“你说这些,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
    刘先生接着说道:“这些武功称得上诡异绝伦,但我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才发现她的武功中大有破绽,这些破绽有的是无法弥补,先天就已造成;有的则是后天的缺陷,受到了练功的天赋所限制。假如两位去见她,将她武功中的破绽和缺陷一一点出,她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要大大感激两位了。”
    裴继欢道:“这是为什么?”
    刘先生道:“西崆峒的武功和剑法十分怪异,一般人无法学会,所以到了她这一代,留下的弟子就只剩了她一个,而她的师父三年前去世,真正懂得西崆峒武功的人,这世间就只她一人了。她是个极为忠义的女子,为了师门的恩情,任何指点她武功破绽和缺陷的人,她无不视为良师益友而重礼待之。”
    裴继欢道:“这倒是个很奇怪的人。”刘先生道:“可不是么?只是她练武资质有限,所以师门留下的武功,她苦练了多年,也无法达到高深的境界。两位都是一时人物,须知‘一叶知秋’,一个人的武功也是如此,我不想她为了师门的武功殚心竭虑,想分散她的精神,所以,才想出了那个看似‘下作’的办法,偷学了她所有的武功,并且私下将她的武功详细研究比较过,结果证明这些招式全在一个水平上,短期之内若无名师指点,她的武功和剑法想要有个突破,实在是难上加难。”
    霍紫鸢道:“看不出你长得这么猥琐,为了自己的爱人,倒也堪称用心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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