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欢道:“皇上有话只管说就是。”
    太宗喝了酒,道:“朕要求大家一件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以。只听太宗道:“晋王李治养恶为患,必有反噬,希望来日大家能放他一马,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皇帝也就是了。”红拂女道:“皇上已没有了别的人选了吗?”太宗淡淡一笑道:“就算有,哪里还来得及?朕当初在晋王、继欢和吴王恪之间举棋不定,也是颇费思量。吴王李恪在我诸子之中颇有经营之才,才智远在晋王之上,又且文武双全,本当继我之位,奈何他乃庶出,二者此子豪放不羁,锋芒毕露,乃叔牙之辈(春秋时齐国名将鲍叔牙,管仲去世前曾形容他‘鲍叔牙,君子也;不可为之政。其人善恶过于分明,夫好善可也,恶恶已甚,人谁堪之?鲍叔牙之见人一恶,终身不忘,是其短也),非宰相经理之才,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也’,朕思量再三,只能弃之,趁晋王破获吐谷浑间谍一案,才为晋王正名为准东宫。至于继欢,别人不知道,红拂应当是了解他的为人的。他心底纯明,宅心仁厚,实在不适合在权力漩涡中打滚,那样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红拂女叹了口气道:“传侄不传子,传庶不传嫡,乃传国之大忌,委实不智。”
    太宗点头道:“你知道就好。晋王身边,群魔环伺,朕夜观天象,紫微倍明,虽有些雾气遮挡,到底无有大碍,我的位置,只有他可以坐得,所以我要求大家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大事,为了大唐子民和江山社稷,请大家务必放晋王一马,尤其是继欢。”
    裴继欢点头拱手道:“请皇上放心吧。侄儿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开恩。”
    太宗道:“什么?”
    裴继欢道:“我有个小师妹被七面佛抓到大理寺总管府去了,还有一些武林正道的人被王天罡偷袭也一同被捕,这些人并没有什么过错,而是王天罡故意将他们抓来的,请皇上宽大为怀,下旨将他们都放了吧。”
    太宗苦笑道:“好吧。邱震,你明天去大理寺传旨,把继欢说的这些人全部都放掉,不许为难他们,离京师远的,还要给他们路费,好好安抚,送他们离开京师。俗话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是待客之道,可惜你们来得太突然,我未及用到国士之礼而待,喝完这杯酒,朕就要和大家告别了。”一仰脖把酒喝完,对邱震道:“你亲自送大家出宫,不可慢待。”站起来拉着裴继欢的手,半晌无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个人缓缓走向右厢房。众人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想起这位皇帝英年的丰功伟绩,都不禁心中暗暗恻然!
    邱震送几人走到金水桥上,一一告别,郑重对裴继欢道:“皇上未了的心愿,就要交给陇西公子了。”裴继欢一听,已然知道太宗的心意。修罗宫派遣特使来见他,还想诱他以利,霍紫鸢击败特使,修罗宫和皇上的对立已是势所难免,从那名“特使”的话里可以听出,修罗宫有掌控九天翔龙大阵的企图,而要阻止修罗宫的企图,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参与其中的七大魔头,瓦解修罗宫卷土重来的攻势,七大魔头已是难缠,加上紫月宫和修罗宫,修罗宫背后还有两位从来未曾露过真面目的“主人”“日后”和“夜帝”,势力依然不可小觑,众人心中都是沉重之极,当下找了家客栈,各自草草休息,准备第二天上路回峨眉山,无话。
    且说裴继欢一人到了房间,睡意全无,点了灯火,取下紫微剑来,细心擦拭,不片刻,只听格格两声,霍紫鸢在门外敲门,低声道:“继欢哥哥,睡着了吗?”
    裴继欢起身开门,把霍紫鸢让进房中,两人相拥片刻,霍紫鸢才坐下,轻声问道:“继欢哥哥,今天来的那个‘特使’,你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裴继欢身躯微微一震,凝神半晌,才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看她体形,的确有些眼熟,果然似曾相识。你有什么发现不是?”
    霍紫鸢摊开手掌,掌上是一串残缺的珠串,问道:“继欢哥哥有没有见过这样东西?”裴继欢满腹狐疑,拿起珠串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失声道:“是?????云裳?”
    没错,那珠串正是云裳公主所有。当日裴继欢带云裳公主和宇文琴漫游西山,在西山一个隐秘的山坳里宇文琴和云裳公主先后下水沐浴,沐浴之后,头发未干的云裳公主赤足下溪,裴继欢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足踝上,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石珠子。云裳公主为太宗所宠,赏赐给她的东西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这串珠子乃是来自南阳府,南阳府独山自古产玉,玉质虽较之西域和田玉稍有不如,但也是玉中极品,而且出产甚少,只供皇家内廷之用,价值连城,万金难求。裴继欢清楚记得他曾问过这串珠子的来历,回答他问话的不是公主,而是宇文琴。
    自栖霞山庄一别,云裳公主忽然消失不见,无人知她去向,彼时武林中多事,裴继欢远游在外,红拂女虽派门下弟子找寻多时,始终难觅其踪,也只好放弃。这一段时间以来,竟自弃置不问了。这时猛然发现时,云裳公主竟然已成了“修罗宫”的特使。裴继欢想起栖霞山庄的一幕一幕,心情越发沉重了。
    第二天一早,大雪暂停,空中飘飘扬扬的,都是晶莹的小雪花,七人收拾上路,出了长安,向南而驰,走到申时,天色灰暗,但见路边有一处茶铺。裴继欢暗道:“帝王之家,何曾想到贫苦百姓在这天寒地冻时要为了口中之食,依然在外营生?”心中暗暗叹气,到了茶铺前,勒马停步。
    川中这种路边茶铺多数也卖酒食,众人奔驰许久,也有些疲惫,纷纷下马。裴继欢系好了马,拉了霍紫鸢进去,管茶铺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这时,天色沉暗,他们在路边吹着寒风,也没接到一单生意,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两夫妻又是高兴,又是惊奇。
    裴继欢问道:“有酒吗?给我们打十斤酒,倒几碗茶来喝喝。”那妇人见他英气逼人,连声说道:“请坐,请坐。山野人家,粗茶淡饭不合口味,请各位原谅便是。”裴继欢取出一锭银子,道:“这锭银子你先收了,酒钱菜钱茶饭钱,你慢慢再算。你这里有什么送酒的菜?”
    这对夫妇开了十几年的茶铺,还从未见过一个客人像裴继欢这么和气的,他望着那锭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敢接,连连道:“没有这个规矩、没有这个规矩!你老赏脸,肯到我的小铺子里来喝茶吃饭,我哪能先收你的银子?而且东西也还未端来,要是你老体恤我们,用过之后再随便赏几个小钱吧。”裴继欢笑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别人是先吃东西后付钱,我却是先付钱再吃东西的。你先收下吧,我们人多,待得吃过了。再和你慢慢算账不迟。”
    那中年男人只好先收下他这锭银子,说道:“小店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卤牛羊肉,拿来给各位送酒可好?”裴继欢道:“成,成,我喜欢吃卤牛肉,不过我的师父却是出家人,不可乱了法度。”那妇人微笑道:“这是自然。孩子爹,你去笼一盆炭火过来给大家取暖吧!”那中年人应声去,不多时从烧红的炉膛里择了炭火,众人围坐一处,身上寒意渐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说起话来。
    裴继欢和那对夫妇聊天,知道他们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只剩下他夫妻俩经营这家茶铺,虽然收入微薄,但时下徭役并不重,开个简易的茶铺,官府半年才会来收点儿赋税,以茶铺细水长流,尽可应付得来,一年忙到头,温饱还是勉强可以,若谈到因此富家,那是万万不能。那中年男子一边以吹火筒吹火,一面道:“皇上体恤民情,百姓才有一口好饭吃,若是在前朝,我们在这荒山野岭就靠路边客人做点生意,只怕早就饿死了。公子可别小看我的小茶铺,生意好时,还能把孩子娘的药费给挣出来呢。只是冬天的生意就不太好做罢了。”
    裴继欢道:“那冬天这么冷,毫无营生,该当如何是好?”
    那妇人微笑道:“我兄弟在剑南节度使衙门做参将,我们若是营生不好,便去他那里投靠,帮军营里的士兵们浆洗缝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能赚点钱来补贴人口。”裴继欢道:“原来如此。剑南节度使是谁?他为官可好?”那中年男人道:“是卢师中卢大人。这位卢大人比较亲民,平日若无大事,经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只是这位卢大人毕竟是军官出身,性情有些急躁,但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张飞式的人物。”说完不禁为之一笑。
    裴继欢长出口气,暗道:“外放的封疆大吏毕竟还是太宗一手提拔,懂事也管事。晋王横行京师,敢说他一两句的人却是屈指可数。”不多时荤素菜品,都准备妥当。红拂女看了天色,道:“吃了还是赶快赶路吧。”那中年男人道:“几位若怕天晚不好赶路,可往前去十多里路,就是剑南节度使衙门的驿站了。”众人谢了,吃了一饱,会账出来,正要上马,忽听背后马蹄声响,有人喝道:“前面那几个人给我站住!”裴继欢回头一望,大怒道:“好呀,我正找你不着,你倒先送上门来了!大家退后!”倏地双臂一振,腾空飞起,半空中解开腰间紫微剑,一招“老君骑牛”,用的是六十四路无相快剑,便向那人刺去。那人运起掌力,硬抓裴继欢的手腕,中指一弹,“铛”的一声,把裴继欢的宝剑弹开,裴继欢倒退三步,剑走轻灵,连环数招,登时杀得那人倒退三步。但见那人银发碧眼,却是霍山老人,他后面跟着一个卡丽丝。
    霍山老人空手夺不下裴继欢手中的宝剑,从马鞍上拔出一支拐杖拿在手中,杖头一抖,迎面扑来,那条拐杖,宛若怪蟒毒龙,凌空飞舞,每一拐都挟着劲风,轰轰作响,使到疾处,一根铁拐就似化成了千百根,向裴继欢当头猛压下来。裴继欢反手一剑,一招“怪蟒翻身”,既护背心,并削敌腕。霍山老人武功精绝,早已料到张玉虎要使这一招,铁拐一搭缅刀,卸开他的劲力,喝声:“着!”杖头猛甩过肩,击向裴继欢头顶。裴继欢见机得早,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突然长袖一拂,引开霍山老人的眼神,凌空飞起,一剑向霍山老人的太阳穴刺下。霍山老人武功在裴继欢之上,但遇此险招,也只能将铁拐移开,向上一挡,裴继欢的紫微剑撤了回来,又硬接了他一拐,叮当一声,两人各自退开半步,各自心里叫声:“好险!”
    霍山老人蓦地一声大喝,着着抢攻,一根铁拐指东打西,一张白脸隐隐透出淡淡的黑气,红拂女在后看了,不禁心头一凛,叫道:“继欢小心!”话声未落,霍山老人再次大喝一声,掌拐兼施,阴寒如箭,掌力势如排山倒海,但听“咔嚓”一声,他手中的铁拐竟被裴继欢一剑斩为两段,但霍山老人中指再弹,也点中了他背心的“云台穴”,一股冷森森的气流,直透进裴继欢体内,裴继欢虽然凝着真气护着经脉,依然忍不住大声打了个喷嚏,身躯微微一抖,那股寒意,顿时直透心头,气息顿时为之一窒!但他尽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六十四路无相快剑当真静如处子,动如脱免,但见紫微剑扬空一闪,幻出漫天剑影,一招之内,他已闪电般连袭霍山老人三十六处大穴,但听嗤嗤嗤一件声响,紧接着极为清脆的“叮”的一声,只见霍山老人已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裴继欢跟踪急上,白光如练,紧紧贴着霍山老人的背心要害,积雪和沙土似是给狂风卷了起来,登时把两人都罩在沙雪之中!只听当的一声,剑光缭绕之下裴继欢连退三步,霍山老人闪电般飞出四丈多远!
    原来霍山老人多时未曾在江湖中出现,就是已经搜罗到了一大批武林中大小门派的内功心法,闭关苦练,穷研正邪心法相融合的方法,他虽然进境缓慢,但得了正派内功心法的辅助,腐骨神掌已从原来的第六重练到了第八重的高度,这是他的“前辈”们都没达到的高度,但裴继欢如今用出来的剑法,却是亘古奇功禹王神剑,虽然他的禹王神剑还没练到“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但原先繁复的禹王神剑剑法,已在少林寺龙虎尊者和红拂女的指点下因繁就简,变得比原先要厉害得多,他加以变化之后的禹王神剑趁霍山老人稍露得意的时候,突然使出一招“千古神龙”,果然杀得霍山老人措手不及,只听嗤嗤作响,连声不绝,霍山老人身上的白衣已被他刺破了七处之多,不过霍山老人也真了得,他虽不识此招,却懂得正派剑学的原理,就在那性命系于一发的俄顷之间,竟给他用上了绝顶轻功脱身飞出,而且在避招之际,还使出了腐骨神掌中变化出来的“幻阴指”,在裴继欢无锋的剑脊上弹了一指。这一弹固然奈何裴继欢不得,但他的紫微剑已是冻得宛若一段奇寒彻骨的冰柱!
    裴继欢禁不住心头微颤,原来霍山老人已练成了邪派武功中“隔物传功”,他以幻阴指发出腐骨神掌的内力,弹中了紫微剑,一股寒流从剑身上传来,冲击裴继欢握剑的右手脉门。脉门是人身要害,裴继欢此时的内功虽然精纯到极,奇寒入侵,他也不得不运气防御。也就在裴继欢内息转运这电光石火的一霎那,霍山老人掌法急变,各种古怪刁毒招式,层出不穷,宛似骇浪狂涛,一个浪头紧接着一个浪头的卷扑过来,裴继欢记得明崇俨曾告诉过他面对强敌用剑的法门,展开了二十八招精练的禹王神剑,将身躯牢牢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青光之中,霍山老人如何狂攻猛扑,他脚步半分不动。霍山老人穷尽招数,却无法突破裴继欢的护身剑光。霍山老人的阴寒掌力无法触及他的身体,有如投石入海,纵能荡起涟漪,却不足造成灾害,霍山老人数度无功,不禁暗暗胆寒!这是由于禹王神剑中不但已有了少林达摩剑法的精髓,而且裴继欢以精纯的内功使出的剑术,每每寻常的剑招,威力也大得出奇,霍山老人纵能将号称“古往今来邪派第一神功”的腐骨神掌练到有史以来的第八重高度,也无法攻破禹王神剑布下的“剑幢”,又谈何破解?
    恶斗中只听嗤嗤声响,霍山老人的白色长衫又被裴继欢洞穿了几处,接着右胸又中了一剑,幸而他趋避得法,腐骨神掌已练到出神入化,仅仅受了一点轻伤,霍山老人又惊又急,心道:“如此缠斗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终须丧在他的剑下。”恶念旋生,以凶狠无比的掌力,荡开裴继欢的紫微剑,疾如电闪的欺近身前,铮、铮、铮!“幻阴指”又在紫微剑的剑身上连弹了三指!
    这一招实在用得凶险之极,但见紫微剑淡青色的剑光疾掠而过,霍山老人的一把白须给裴继欢削去了一大片,刚才双方恶斗,裴继欢的紫微剑已给霍山老人弹中了四五次,但这回是连弹三指,饶是裴继欢的内功已渐臻化境,也禁不住心头大震,寒冰冷气,透关而入,阴寒电流,瞬间攻到他心头要害,一只手腕,顿时麻木失灵!
    说时运,那时快,霍山老人双臂箕张,倏地和身扑出,双掌一并,掌力顿如排山倒海!他掌力刚发,忽听正在和霍紫鸢恶斗的卡丽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见一道银光缭绕不绝,卡丽丝身上连中了三四剑!霍山老人大吃一惊,掌力微微一松,将裴继欢的紫微剑震得脱手飞出,“砰砰!”两声闷响,宛若晴天一个霹雳,裴继欢连退四五步,霍山老人却是凌空倒飞,口吐鲜血,饶是如此,他双指一拿一抓,已将霍紫鸢震得飞开三丈,一把把卡丽丝抱在怀里,大声尖叫道:“卡丽丝,卡丽丝!”但此时的卡丽丝要害部位被霍紫鸢刺伤,就算霍山老人武功盖世,也是无能为力了,只见卡丽丝大口呕血,双目渐渐变得无神,再过片刻,她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霍山老人只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情知就算扁鹊再世、华佗重生,只怕也救不得卡丽丝的性命了!
    原来卡丽丝自从被晋王强“纳”为妾,居于深宫,耽于情爱欢愉,已无法每天跟着父亲再练“腐骨神掌”。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练到了有史以来第八重的高度,而卡丽丝却依然还在第四重上下徘徊,霍紫鸢三番两次被母亲亲手指摘,又跟着裴继欢学了他不少的剑法秘诀,幽冥十二神剑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卡丽丝自恃腐骨神掌的威力,却没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掌力和功力一旦弱于对手,发出的阴寒之气极易被对方反激回来,到头来受害的却是她自己,幽冥十二神剑是霍紫鸢的父亲霍智伯当年仗以横行江湖的绝学,以卡丽丝区区第四重腐骨神掌的功力,又如何是霍紫鸢对手?
    霍山老人把卡丽丝的尸体放倒在地,忽然大吼一声,震得林间山野,树叶纷纷而落,蓦地腾空飞起,内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从掌心发出,连环五掌,拍向霍紫鸢!这连环五掌,是他腐骨神掌毕生着力修炼而来,端的是厉害无比,狠毒非常,眼见掌力扑到,傅青衣和红拂女两人双掌齐出,砰地又是一声闷响,红拂女和傅青衣踉跄后退,霍山老人宛若一个打足了气的皮球直飞上天,后面风栖梧的银鞭如影随形,直击到他的背心,公冶越的软剑也是宛若银蛇吐信,疾攻到来,捡回紫微剑的裴继欢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向霍山老人后心疾刺!
    三大高手,同时出招,一鞭双剑,闪电般攻来,有如雷霆疾发,霍山老人不禁得心头一阵颤栗,足尖一点,猛地振臂而飞,只听得唰的一声,公冶越一剑扑空,风栖梧一鞭把霍山老人肩头衣裳撕掉了一大块,而裴继欢紫微剑剑光掠过,又将霍山老人的银发削去了一大把,银色发丝,迎风飘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霍山老人大吼一声,双掌连发,掌势如环,掌法精妙诡异之极,掌力一发,有如阴风怒号,寒飙卷地!裴继欢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护着全身,挡在风栖梧和公冶越面前,霍山老人的掌力猛攻不进,裴继欢在光幢笼罩之下,衣袂飘飘,剑光纵横,神色竟是越来越自如,霍山老人声声怒吼,掌抓齐施,宛若雷轰电掣,迅猛无伦,却始终无法再靠近裴继欢身边,但风栖梧公冶越和霍紫鸢也同样无法靠近他的身边!
    眼看四大高手围攻,霍山老人势难抵御,他忽觉背后金刃劈风,来势凌厉,霍山老人吃了一惊,双掌急分,前面一掌仍然拍向裴继欢,反手挥掌,阻止来敌。发出一剑的,正是霍紫鸢,她猛刺一剑,被霍山老人反手截掌,一股阴冷之气,立刻传到了她的掌心来,血液也几乎给这股冷气冻结。但霍山老人的另一掌之力,却阻遏不了裴继欢的反攻。只听得“噗”地一声,俨如气球破裂,接着“嗤”地一声,剑光过处,霍山老人身上的白衣已被戳穿了无数小洞,幸而他见机得早,一觉不妙,立即吞胸吸腹,身子凭空后移,身上的白衣片片碎裂,皮肉竟是毫无损伤。但听霍山老人大吼一声,把身上的白衣全部撕裂束在掌心,振臂疾飞,摆脱了裴继欢的宝剑纠缠,猛地向霍紫鸢和风栖梧当头压下!霍紫鸢的功力还不足以和霍山老人正面抗衡,风栖梧功力比霍紫鸢要高得多,也觉气息不畅,遍体冰凉,急忙把手一拉霍紫鸢,飞身避开。忽见半空中一道青光疾飞而至,霍山老人又是一声大吼,背心要害,已中了一剑!
    关键时刻,正是裴继欢捷若飞鸟,凌空飞到,一剑将霍山老人重伤。腐骨神掌固然是极为厉害的邪派武功,但这门武功,却有一个难以弥补的罩门,视乎练功人的功力如何,可以将罩门随意转移,霍山老人毕竟是域外神魔,他并不太了解中国高深奥秘的武学原理,而把罩门不以为意地放在了背心,裴继欢歪打正着,一剑刺下,正好刺着他身体罩门,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疾卷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他的紫微剑再次被霍山老人弹脱出手,霍山老人大吼道:“好小子,和你同归于尽!”双掌一合,砰地一声,两人四掌,紧紧贴在了一处,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尖锐的惊叫,从林中传来:“不要!”但裴继欢和霍山老人的四只手掌已是牢牢粘住,一声闷响再次响起,只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霍山老人凌空倒飞出六丈远近,裴继欢面色青红,汗如雨下!
    此刻裴继欢的体内已被侵入了太多的阴寒之气,他不得不盘膝坐下,调息运功,那发出惊叫的人从林中奔出,跑到霍山老人身边,把他缓缓扶起,连声叫道:“父亲,父亲!”
    红拂女和傅青衣都不由得惊呆了,刚死了一个卡丽丝,又出来一个卡丽丝,如果不是地上有一具尸体,他们都以为这是诈尸还魂了!
    来的那女子,正是霍山老人的大女儿喀丽丝,和她的父亲一样,她骗得父亲把戒日神功的三份谱诀都给了她一个副本,她闭门修炼的地方,也是晋王提供、和霍山老人隔着不远,但她的心里,还是希望父亲和妹妹能跟她一道回尼泊尔去,所以她尽管闭门练功,时刻不忘盯着父亲和妹妹的一举一动。晋王被唐太宗勒令闭门思过,也得知裴继欢等人入宫觐见太宗的消息,他恨极生恶,派出了他身边最后一位最厉害的杀手霍山老人,去追裴继欢,务必要将裴继欢杀之而后快。一直盯着父亲的喀丽丝本该跟着父亲一道出来,但却被晋王拦住,等她摆脱晋王,霍山老人和卡丽丝已经离开京师半天多。她心急如焚,策马疾驰,最终还是没赶上救霍山老人一命。
    看到喀丽丝的霎那,裴继欢心中转了无数念头,过了好一会,方始叹了口气,走过来道:“喀丽丝??????你?????!”喀丽丝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问道:“你现在开心了么?”
    裴继欢不敢看她冰冷的目光,嗫嚅着低声说道:“这谈不上什么开心?????,只是,只是??????”喀丽丝冷冷地道:“只是什么?你杀了我的父亲和妹妹,还要找什么理由来跟我说和吗?你是否还记得你接受我给你的地图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你的承诺,你的承诺在哪里?”裴继欢叫道:“不,不,我没忘记!你不肯相信我么?”喀丽丝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道:“不,从此以后,我什么也不相信,没错,父亲是做过一些错事,可他不该是这个下场!”裴继欢道:“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喀丽丝不答他的话,径自往下说道:“你在泰山上救过我,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也全部记得,但父亲和妹妹都死了,这个结局,却是永不能更改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曾经对我的承诺,你走吧!”
    裴继欢呆了一呆,但见喀丽丝的神情坚决之极,似乎发出一个命令,令裴继欢接受不可!裴继欢正要说话,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是!
    喀丽丝把霍山老人和卡丽丝的尸体都搬上马背,深深地望了裴继欢一眼,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此刻满是仇恨和愤怒,而裴继欢却呆若木鸡伫立当地,眼睁睁地望着喀丽丝消失的山路上,许久许久,直到冰冷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他才蓦然醒觉!可是喀丽丝已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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