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处境每况愈下,但好在许铃芯的心思本也不是放在那李隽身上的,故而,再多的冷眼欺负,对于她来说根本也不重要。
    平日里只要身体允许,她便慢慢踱步到院落最深处,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是一片她亲手打理的花坛,里面种着那种秘密漂亮又血艳欲滴的如手掌向阳般的花朵,曾经她父亲最爱的花。
    坐在花坛边上,她可以待一个下午,或者几大个时辰,闭着眼睛闻着花香,回忆着儿时与尚华的一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如画的日子,哪里能被遗忘呢?
    日子如流水一般,平缓又不做停息的过着,大唐仍旧鼎盛,长安仍然繁荣似锦。
    俗话说得好“十年风水轮流转”,想当年长孙一家死走流放,如今不知为何,竟又轮到了一家张姓大官身上,但,那李家一向与这张家交好,想必会多少受些牵连。
    可恨那李隽,闻听此事,便竟是闻风丧了胆,连夜里携部与小妾仓皇出逃,连给家里通个气儿都没有。无奈,李家老母身在府中,却是不曾想过,这有朝的一日里,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居然可以抛下自己,和一大家的人在惶惶中度日,而自己逃了去。
    家奴院工,下人丫鬟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风声,一时也陷入了混乱。
    纷纷的结伴,偷梁换柱的逃出升了天去,夹带私逃的偷摸遁了去,府中的古董字画也被弄走了不少,一时间,李府出现了作鸟兽散的情形。
    本应也连坐重判的李家,却因为唐高宗惦念自己庶女许铃芯的缘故,而是只是提及,却并未真正严重处治。
    尽管如此,李府也再不得从前风光了。
    家中就只剩李母及许铃芯苦苦的撑着,还好府中地窖有些余粮金银,好教她们勉强度日,然,这只不过是拖着,并非长久之计。
    时过三月有余,长安中事已然平息,却仍不见那李隽回府。
    李母因思子心切,又痛心其对自己不孝,再加上之前的事连惊受吓,竟一病不起,没拖几日,便撒手人寰魂归西天了!
    葬了婆婆之后,许铃芯本以为日子会比以前好过一些,却不想在回程的途中,竟被歹人劫了,塞入马车连夜奔波卖到了陌生的地方,与一般少女一起习琴练舞。
    这一日,尚华又闲来无趣,正好其兄尚格着人请了一队新的歌姬美人来表演,便应邀赴了宴去。
    席间,推杯换盏,把酒当歌,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的,好不热闹!
    进行到*之时,几个班主模样的人,带着一支穿着亮丽的歌姬舞者进入了殿中。那些美人儿全都红纱遮面,面对着琉球王尚格款款下拜,之后,便随着乐声响起,展喉的开始美妙歌唱,起舞的开翩跹旋转。
    无心欢娱的尚华,只是低头闷闷的喝着自己的酒,吃着那盘中的鱼肉,不经意间抬眼一瞥,眼神竟忽然定格在其中一个舞姬的脸上,虽说隔着一层薄纱,却仍叫他杯盏都脱了手!
    因为,那正面无表情,随歌起舞,薄纱掩面的舞姬,可不正是他日里思夜里想了,多年数载的许铃芯么!
    心爱的人儿竟站在面前,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繁文缛节,一步一步的来到了许铃芯面前!
    众人皆深感其怪,却又因其身份高重,不敢多加造次,便纷纷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尚格见到此景,心中甚喜啊!
    这么多年,他已是多子多女承欢膝下,而自己的弟弟不过小自己几岁,眼见年过而立,别说一子半女,连个妻室都不曾娶一个,眼下这副模样许是动了点心思,便当即将那箅姬赐予了尚华,并直接遣人把她送进了尚宅!
    哪里顾得解释与否,尚华急急跟王兄道别,便奔向自宅,心中大惑:铃儿不是嫁了李隽为妻,怎的会流落至琉球当成了舞姬?
    心头想关,便急急的催着胯下马,一路狂奔,回到府中,已是夜幕低垂了。
    顾不上身边迎上来的家奴丫鬟,而是他就直接奔进了房间。
    打发了掉所有守在门外的侍从,尚华沉了沉胸中激动之情,才推开了面前这扇格子门,发出了“唰”的一声响。
    脱下鞋子整齐的摆在门口,他轻轻的迈进了房里。只见一个纤弱身影正背对着门,跪坐榻榻米上,头低垂着双肩有些微微的颤抖。
    小心的走了过去,他缓缓的蹲坐了下来,温柔的双手落在面前人儿正在颤抖的肩膀上,低声的唤了一声。
    “铃儿,是你吗?”
    面前的人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起来,双手突然抬起捂住了头:“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望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尚华一把把她抱进了自己怀中:“别怕,铃儿,别怕,是我啊,我是尚华啊!”
    颤抖瞬间便停了下来,双手落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一动也不动,也不发半点声音。
    “那日别后,你怎么会落得如斯地步?”
    心疼的把她转向自己,尚华的声音里竟有了些哽咽,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满满的心疼掩饰不住。
    望着他的脸,本是满脸惊恐之色的许铃芯终是哭了出来,伏进了那个温暖如初遇时一般的怀抱,嚎啕大哭了起来。
    紧紧的抱着她瘦削的身体,尚华的心随着她每一声的哭嚎而一下一下抽痛着,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强行将她带离那事非之地,而叫她现在如此凄惨!
    渐渐的渐渐的,许铃芯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尚华,眼中的温柔似要流出一般。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还能见到你!”
    “傻瓜!”尚华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叹道,“总算老天待我不薄,我们终是可以在一起了!”
    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碧人儿,脸上都带着满足又幸福的微笑......
    那段日子,许是他们多年重篷后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两情缱绻,故而比儿时的结伴来得更幸福!
    这一日,兄王尚格招了尚华去殿中相会,说是有要事相商。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许铃芯的心中总是隐隐的感觉不安,却又不敢阻止他离开,只得自己待在宅里等着他回来。
    尚华在尚格的王殿中已待了一盏茶的工夫,却只是见兄长眉头深锁一语不发,手中酒杯落于桌上复拾起来,一杯一杯的饮着酒,直到一壶见了底。
    “兄王有话但讲无妨!”
    自知是兄王有难言之隐,尚华便起身拱手,趴跪于榻榻米上,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终是放下酒杯,尚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才不得不开口。
    原来,不日前长安来了消息,说是李家一案被翻复,一洗前冤,那出逃的李隽不但无罪还有功,官职连进,竟是被封了个武官一品,高头大马挂红花,出逃离开衣锦还啊!
    回到长安的他,听闻家中遭此变故,老母仙逝,妻子又下落不明,甚是伤心,便着人到处打探消息,终是得知妻子尚在人间,只是被歹人卖去琉球做了歌舞姬。
    于是,就求了唐高宗,自己带着一队人马来了琉球,奉旨寻人!
    偏巧此事被那艺姬班主知晓,为了赏银,他已去通风报信,现在那李隽就在王殿馆驿下榻,准备迎许铃芯回唐。
    此话犹如晴天霹雷一般,直将尚华打击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怎能接受这种事,苦守了十年的爱恋,以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知阴雨不过月难清!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王殿的,尚华只觉得脚下绵软一片,走出的每一步像踏在棉花上,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回到自家宅邸的时候,发现许铃芯并不在家中,便寻来了下人,方才知道,当他进王殿去见兄王不久,便有人来将人带走了。
    苦笑一声,尚华怎能不明白,这是王兄为保两国和平,而不得不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然,上一次因为自己瞻前顾后的选择,害心上人受了这些年的折磨,他已然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故,这一次,他决定为了她冒一次险,纵是背上千古骂名,也不要再放开她的手!
    打定了这般主意,他便等到入夜,从马厩牵出了那匹通体雪白的宝驹,飞身跨上去,便直奔了大唐馆驿!
    轻松出手点晕了守卫之人,尚华四下里寻找许铃芯的身影,终是在一处房内寻到了衣衫不整欲要悬梁的人儿!
    破门而入,将她自绳套上救了下来,尚华紧紧的抱住了她。
    “铃儿,你这是为何啊?”
    委在他的怀中,许铃芯竟是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叨念着:“我是清白的,清白的,我没有!”
    见她头发零乱,衣衫不整,打着赤脚,全身上下连脸上都是伤痕,再加上这番言论,尚华心中明了,这几个时辰里,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脱下了身上的长袍,将怀中人裹了个严实,跟着一把抱起,尚华脸上的表情无比坚定,声音低沉让人感觉非常安全。
    “我这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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