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儿出宫之后,就立即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不远不近,鬼鬼祟祟。
    许是艺高人胆大,李腾儿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所以,觉察到有人跟踪的她丝毫并不害怕,反而打发了身边铁卫,自己大摇大摆地一路慢行,沿着热闹的集市,东瞧瞧,西逛逛,十分惬意。
    但凡有女儿家喜欢的吃食或者是精巧的小玩意,也驻足观望,买上一点,同掌柜热络地谈笑一番。那些掌柜都格外地殷勤热情起来,目光一路意犹未尽地尾随着她。
    身后那人锲而不舍,一路紧随,不时也停顿下来,佯作若无其事地观望。
    李腾儿唇角微勾,悠然自得地进了街旁茶社陶然居。
    小二迎上来,见是单身一个女子,妖娆妩媚,直了眼睛:“小姐是寻友还是饮茶?”
    李腾儿冲着他勾魂摄魄地一笑:“李老爷预定的雅厢。”
    小二立即恍然,收敛起垂涎的笑,一本正经:“李老爷在二楼卧龙坡,小姐楼上请。”
    李腾儿莞尔一笑,娇滴滴地道了一声:“多谢”,径直上了二楼。
    卧龙坡在二楼直走右拐最里间,临街十分幽静的所在。
    李腾儿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迎面是一落地紫檀木锦绣屏风,拐过屏风,里面茶香袅袅,一黑衣人背身而立,正全神贯注地眺望着楼下的街道,听到动静,头也不回。
    李腾儿将怀里抱着的小物件一股脑地丢在茶台之上,捡起一个干净的紫砂杯,径自掂起一旁的茶壶,斟倒一杯香茗,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好烫!”
    黑衣人冷声讥笑:“这可是极品峨眉寿牙,皇帝都喝不到,你竟然这样喝法,简直牛嚼牡丹。这荒蛮之地就是荒蛮之地,即便是贵为西凉公主,也暴飻天物,不懂风雅。”
    李腾儿满不在乎:“你大概忘记了,这中原的江山原本就是我李家的,若是我李家不衰败,哪里轮得着他陌孤寒做皇帝?再说了,这茶水原本不就是用来解渴的么?我这一路走过来,都快渴死了。”
    “哼,还好意思说!”黑衣人极其不满地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你已经被人跟踪了?”
    李腾儿淡然一挑眉:“喔,是吗?不知道。”
    “不知道?你来跟我见面,就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还是,你是故意的?”
    李腾儿重新又倒了一杯峨眉雪芽,优雅地小口浅酌:“不是有常大人你在么,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这又是你的地盘,自然有人负责杀人灭口,我怕什么?”
    黑衣人回过头来,正是常至义。
    “小皇帝他如今羽翼渐丰,已经今非昔比,不能不慎重。否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李腾儿浅笑:“今日面对面交手,那小皇帝果真厉害,就像是我们那里的苍鹰一般敏锐,难怪他能在你们常家的压制之下崛起。如今他文有邵子卿,武有褚慕白,再加上一个状元郎韩玉初,的确是如虎添翼,常大人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常至义冷声诘问道:“你为什么要将血参拱手相让?”
    李腾儿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那血参是我西凉皇室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
    常至义横眉怒目道:“你明知道褚月华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当年褚陵川身亡的真相!”
    “那又如何?”李腾儿淡然道:“知道了岂不更好,最起码她知道了杀死他父亲的真正凶手,乃是她亲娘舅,而不是我们西凉,就不会再那样恨我们,我们兴许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常至义紧盯着李腾儿的眼睛看了半晌,面色愈加阴沉:“若是我的身份败露,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李腾儿面对着常至义居高临下的威压,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得灿烂:“即便你如今身份掩藏得再好,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我们那么信赖你,你却放任褚慕白出其不意,将计就计,收复了三个城池,并且逼得我们几乎无路可退,只能投降,简直奇耻大辱。”
    “我说过,此事我完全不知情,都是那个褚月华暗中出谋划策,竟然瞒过了太皇太后和我。我帮你们杀了你们的心腹大患褚陵川,又将三个城池拱手相让,给了你们休养生息的五年时间,你们这是想过河拆桥么?”
    李腾儿娇俏一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小的气量,两句话便生气了?坐下慢慢说话。”
    常至义气哼哼地一撩衣摆,在李腾儿对面坐下,黑着一张脸,面沉如水:“公主殿下不用拿那一套妖媚手段对付我,本官是个粗人,不吃你那一套。”
    李腾儿懊恼地叹口气:“今日一天,四处碰壁,看来你们长安人也并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般,懂得怜香惜玉。”
    常至义冷冷地瞥她一眼,不说话。
    “当初呢,常大人跟我们合作,那可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除掉褚陵川虽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可是不也是常大人您平步青云的绊脚石么?你是拱手相让了三个城池,可是我们西凉不是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了么?
    我们给了你五年的太平。让你在皇帝面前战功赫赫,备受赏识,借此独掌长安兵权,整个常家飞黄腾达,雄霸朝堂。否则我们早就长驱直入,直捣京都了。”
    “哼!说的好听,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消停了这几年,那是因为你们皇室里自己闹腾了内乱,自顾不暇罢了。”
    李腾儿的神色猛然一凜:“常大人这是听谁在胡说八道?”
    常至义看她脸色,就知道戳中了她的痛处,得意地一声狞笑。
    “你们西凉皇室以为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外人没人知道是么?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五年前宫变,皇帝在病榻上缠绵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导致朝堂动乱,内忧外患。
    还有,据我得来的情报,你们西凉太子府里的病秧子太子不过只是个冒牌货而已。你们真正的太子已经在那场变故之中命丧黄泉。你们皇帝害怕再次引起其他亲王垂涎皇位,所以李代桃僵,寻人假扮顶替。”
    李腾儿面色一僵,然后一丝如释重负从眉梢眼角稍纵即逝,俄尔将手中的茶水再次一饮而尽,坦然道:“常大人消息竟然这样灵通,我们瞒得过文武百官,却没能瞒过常大人您,看来在我们西凉也没少下功夫啊。”
    常至义冷冷一笑:“好说好说。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我精诚合作,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李腾儿公主可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那血参的事情,还希望公主慎重考虑。”
    李腾儿一脸懊恼地道:“可惜迟了,腾儿适才进宫,已经跟贵国皇帝谈妥了条件,用血参换取你们的三千弓弩,这个买卖说来也不赔本。”
    “弓弩?什么弓弩?”常至义一惊。
    李腾儿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看来常大人对于此事果真不知情。你们小皇帝背着你,重用韩玉初,研制出了一批诸葛弓弩,威力无穷。若是褚慕白的护国军全都武装上这样的装备,就凭借常大人手里那点人马,怕是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常至义一惊而起:“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腾儿郑重其事地点头:“自然当真。看来小皇帝对于常大人你是早有戒心了。也就你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除去褚月华。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常大人功高盖主,若是小皇帝想要除去你,还缺她褚月华口中的一个罪名吗?”
    “难怪他这般有恃无恐!”常至义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个消息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得到的情报?”
    李腾儿笑得花枝乱颤:“我们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不重要,主要是在皇帝的眼里,这应该都是常大人你的功劳了。”
    常至义紧眯起眸子,盯着李腾儿:“适才将那跟踪你的人引到陶然居里来是你故意的,你想让我和皇帝自相残杀,你好坐收渔翁之利?你带着三千铁骑,踏进长安,又向皇帝讨要了三千弓弩,说,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李腾儿摇摇头:“常大人也太高看我李腾儿了,区区三千铁骑,在这重兵屯守的长安城,我能兴起什么风浪?不过是我孤身一人,你们长安又不太平,所以想有个人保护着心里踏实些罢了。”
    “最好是这样,”常至义弯身逼视着李腾儿:“虽然当初我的确是串通你们,拱手相让了三个城池,但是不代表我常至义会放任你们肆无忌惮。你若是有什么狼子野心,将我常至义逼到绝路之上,那么,我常至义也不介意同你的三千铁骑同归于尽。”
    李腾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常至义,然后以手抚胸:“常大人您多虑了,就像是您适才说的,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李腾儿怎么会出卖大人您呢?若是这样的话,腾儿就不会将你们皇帝私下铸造弓弩一事告知给大人您了。这不就是让您多多提防么?”
    “提防?”常至义一声冷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褚月华一旦服下血参,将我害死褚陵川一事告知给皇帝知道,皇帝定然就会不管不顾地对我下手。我们一旦内乱,你李腾儿岂不正好趁虚而入?
    可是你李腾儿也不要忘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天下这盘棋,是我们男人的战场,你这妇人之见,昭然若揭,就不要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折腾了。你这点小伎俩在我这里都瞒不过去,那皇帝和邵子卿等人又岂是吃素的?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常至义言罢拂袖而去,带走一身熊熊怒火。
    李腾儿一个人坐在原地,愣怔片刻,懊恼地一捶茶台,恨得咬牙切齿,也相跟着愤愤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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