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侯虽然性子软弱,但是是个明白人,廉氏就不一样了。她即便双腿瘫痪,不良于行,但是她每日困囚方寸之间,脑子闲不住,一直就在算计侯府的权势,钱财,心理更加扭曲。
    当她听到下人禀报,得知侯府外满是送礼的人,心思就又活泛起来,仿佛看到那些人手里的金银珠宝正在向着自己招手,滚滚地涌进来。她了解常乐侯的脾性,有他在,自己将永远寻不到合适的捞金机会。
    所以她三言两句就劝说了常乐侯,到状元府看望已经身怀有孕的常凌曦去,将他指使开来。
    常乐侯有些不放心,临走之时,还再三叮嘱门房,千万不要放人进来打扰了夫人清净。他前脚刚走,廉氏就再也按捺不住,命人将自己抬到轮椅之上,推到会客厅里,将有求于自己的人宣进府里来。
    在这件事情上,五姨娘与廉氏的想法不谋而合。廉氏承诺给她,此次所得的银两珠宝,定然分些出来,给凌洛置办一份不菲的嫁妆,然后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所以五姨娘表现得格外殷勤,不由分说地将那些人放进府里来,鱼贯而入,听他们逐个讲述自己的名姓,官职,与常乐侯府的渊源,以及奉上的财宝数目,并且如数记录在册。两人整整忙碌了一天,赶在常乐侯回府之前,将他们全都打发了。
    常乐侯被蒙在鼓里,回到侯府还觉得纳罕,那些执着地守在侯府门口,等着见他的车马全都不见了。但是他虽然疑惑,并没有放在心上。
    廉氏受了别人的贿赂,将所有名单按照礼品轻重整理好,然后就辗转着托人给宫里的常凌烟带了进去。自然,随着信件一起的,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
    常凌烟对于自己的处境没有自知之明,自然将此视作微末小事,而且前几天太后与泠妃拼命固权,令她也不自量力地活泛了培养自己势力的心思。她立即提笔修书一封,加盖上自己的宝印,然后给了主管审理此案的韩玉初,交代让他对于名单上的人,全都酌情办理,手下留情。
    信里的语气是颐指气使的,对于袒护一事直言不讳,活脱脱就是一道圣旨。
    韩玉初经常听凌曦讲起当初在侯府受凌烟欺辱之事,原本就看不惯常凌烟的为人,收到她的书信之后,就立即“大义灭亲”,上交给了陌孤寒。
    陌孤寒这些时日正忙,顾不上搭理上蹿下跳的常凌烟。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狂妄,将手直接伸进了自己的朝堂之上。
    荣祥一溜小跑,将常凌烟宣进了乾清宫。
    陌孤寒与月华刚刚用过午膳,正坐着喝茶笑谈,欣喜若狂的常凌烟进殿之后,作势福福身子,就欣喜地上前,想要攀住陌孤寒的胳膊。
    陌孤寒放下手中茶盏,一声不悦轻哼:“朕允许你起来了吗?”
    常凌烟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不依娇嗔一声:“皇上,妾身如今身子笨,哪里还能跪得下?”
    陌孤寒依旧毫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要不要朕宣进一名侍卫来帮你?他们粗手笨脚的,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常凌烟浑身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已经迟钝地觉察到了来自于陌孤寒身上的逼人寒气。
    “皇上,我......”
    “朕记得,好像你自从进宫以来,就从来没有给皇后规规矩矩地行过一个正礼。你依仗着太皇太后撑腰,从来都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今天,朕就要你跪在月华面前,将以前亏欠的,全都还回来。”
    常凌烟不由一怔,她知道如今褚月华受宠,只当做是月华在陌孤寒面前进了什么谗言,因此并不以为意,只是冲着月华讪讪地笑笑:“凌烟自认为与皇后姐妹情深,所以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繁文缛节。若是皇后姐姐在乎的话,凌烟愿意跪下赔罪。”
    月华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转动着盏盖,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以前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见她们经常手里把玩着茶盏,还曾奇怪,今日方才得知,原来着真是掩饰自己情绪很好的方法。
    常凌烟见褚月华并无一点拦阻之意,心里暗生恼意,但是自己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再转眼看陌孤寒,脸色冰冷,犹如一块千年寒冰一般,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她身边伺候的宫人想上前搀扶,被陌孤寒冷冷地瞪了一眼:“滚出去!”
    这一句话,就令那宫人几乎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退出去,几乎酸软了双膝。
    常凌烟见陌孤寒是动了真怒,识相地慢慢跪下来。因为刚刚入秋,地上还没有铺地毯,跪在坚硬的青石地上,双膝有些疼痛。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脸,冲着陌孤寒泪眼盈盈:“皇上,妾身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惩罚妾身。”
    陌孤寒一声冷笑:“事到如今,你仍然还是不懂么?”
    常凌烟摇摇头:“常至义谋反一事,妾身毫不知情,一直被软禁,也是无能为力。”
    “喔?是吗?”陌孤寒微微挑眉。
    “难道皇上还不明白凌烟对您的一片心思?苍天可鉴!”
    陌孤寒深以为是地点点头,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之上,这些时日的忙碌的确令他身心俱疲。原本是不想这样着急处置常凌烟,可惜她自己不知好歹,撞上刀尖上来。
    他将手里的信封冷冷地丢在她面前:“这就是你对朕的一片心意?”
    常凌烟看到那个熟悉的信封,已经变了脸色。她颤抖着手将信封从地上捡起来,勉强牵扯一下唇角:“妾身,妾身......”
    “朕竟然不知道,朕的廉妃有这样大的本事,手竟然伸进了朕的朝堂之上,直接下了一道圣旨给朕的钦差大臣。朕果真是小觑了。”
    常凌烟被廉氏书信撺掇,平素有下人恭维,已经是嚣张习惯了,自己并未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这托个人情,法外开恩只是寻常事。
    如今见陌孤寒冷声嘲讽,方才心里一颤,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妾身不知轻重,是妾身一时糊涂。”
    “原来廉妃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得的。朕还以为,廉妃只是嚣张习惯了,过于地愚笨无知呢。”
    陌孤寒愈是轻描淡写,常凌烟愈是感到惊骇。她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只是觉得皇后姐姐乃是六宫表率,所以事事皆以皇后姐姐为楷模而已。”
    陌孤寒这些时日朝政繁忙,委实辛苦,而且局势多少纷乱,分身乏术,所以许多事情都交给月华处理,朝政上的一些事情也不避讳月华。
    对此太后与泠妃等人自然背后多有非议,指责月华参政。
    若是常凌烟聪明一些,认罪求饶也就罢了。但是习性难改,这样的关头仍旧不忘攀扯月华,陌孤寒顿时就怒了。
    “呵呵”他冷笑一声:“你想跟皇后比?”
    常凌烟低垂着头:“凌烟不敢。”
    陌孤寒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常凌烟跟前,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你不敢?这世间还有你常凌烟不敢的事情吗?”
    常凌烟抬起一张楚楚可人的脸,泪盈于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凌烟自认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招惹皇后。”
    “你还敢说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你以为有些事情朕当时不追究,就是饶恕了你?当初你处心积虑,将月华逼出紫禁城,你还不依不饶地,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你以为朕不知道是你派人放蛇害她吗?”
    常凌烟身子一震,纷乱摇头:“不是,不是,妾身冤枉。”
    “冤枉?派人绑架常凌曦,为了进宫残害自己亲生母亲,一桩桩,一件件,阴狠毒辣,禽兽不如,需要朕给你细说吗?”
    陌孤寒的声音不大,却是寒气逼人,就连坐在一旁的月华都忍不住指尖一颤。
    常凌烟更是惊骇地抖若筛糠,犹自嘴硬:“这都是她们诬陷妾身,妾身是无辜的。”
    “冷宫,或者一丈白绫,自己选。”
    常凌烟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皇上您要怪罪凌烟?您要凌烟去那种地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皇上,妾身知错了,以后断然不会再犯下这样的糊涂事了。求求您,千万不要!”
    陌孤寒无奈地摇摇头:“常凌烟,你果真是太过于愚笨,你以为,朕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所以要降罪于你吗?”
    “那是因为什么?皇上,您纵然是要赐凌烟死罪,您总要让凌烟明白是什么罪名吧?”
    陌孤寒嫌恶地望着她,冷哼一声:“从你假扮月华接近朕的第一天起,你的命其实就已经是暂时寄存了。你以为,朕会真的喜欢你这样愚蠢而又嚣张跋扈的女人吗?”
    常凌烟呆愣在原地,半晌方才艰难地转动转动呆滞的眸子:“太皇太后曾经说过,你册封我,只是因为你忌惮着常家,你想暂时稳住太皇太后,所以,你对我的宠爱都是假的,是真的吗?”
    陌孤寒看也不看她一眼,用极其冷寒的声音道:“月华那时候见到你就想吐,而朕,见到你就恨不能立即杀了你。朕忍耐得很辛苦。”
    “不!我不相信!”常凌烟凄厉一声长叫:“难道我们在一起相处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温柔缱绻都是假的?难道你都是逢场作戏?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们同床共枕那么久,就算是块石头也应该捂热了吧?你可以对我无情,但是你总不会这样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吧?”
    陌孤寒微微弯腰,唇角微勾:“你每次都蒙着眼睛,你确定,跟你一同缠绵的人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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