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狡辩吗?”陌孤寒怒声诘问道:“朕早就调查过了,当初指使太监钱进将绣线交给月华,以及暗杀林公公灭口的乃是同一人,她所使用的就是浑天罡气。这浑天罡气当年乃是武林不传之密,可不是谁都会练两手的小擒拿。
    而正巧,听命于你和沈心才,潜入宫中刺杀月华的刺客,也同样会浑天罡气,可见乃是蛇鼠一窝。你既然已经承认了刺客乃是你指使的,就应该想到,这鹤顶红一事也会败露。”
    “泠儿不知道什么浑天罡气,泠儿只知道,确实没有做过。”
    “于你而言,这罪名多或者少,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了。”
    “泠儿认罪,泠儿承认,那日刺杀褚月华的刺客的确是我指使的,但是,刺杀林公公的女刺客,泠儿并不知情,更不可能勾结喋血堂,危害长安江山社稷。妾身所言句句是实,皇上,真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妾身,想置我于死地。”
    “你认为,朕会相信吗?”陌孤寒望着她眸光闪烁,质疑道:“你已经是死罪,别人何须再多此一举?”
    泠贵妃已经是泪流满面:“难道,就连最后的一点信任,皇上都不屑于留给泠儿了吗?”
    陌孤寒弯下腰,紧盯着泠贵妃的眼睛,猛然抬手,捏住她精致的下巴,一字一顿道:“给朕一个可以信任你的理由。”
    泠贵妃下巴吃痛,眼泪愈加汹涌:“你我这数年的感情算不算理由?”
    “不算!”陌孤寒斩钉截铁地道:“这些年的情感,在你嚣张跋扈,肆意妄为里已经消磨殆尽了。”
    “这么多的罪过我都已经认了,还有什么是我不敢认的?可是皇上,妾身真的没有做过。我久处深宫,自十五岁就跟了你,我如何接触什么喋血堂?”
    “朕相信,你一样没有机会接触杀手,可是你一样做了!”
    陌孤寒一甩手,泠贵妃身子一个歪栽,就匍匐在了地上。头上的帕子没有系紧,立即滑落下来,露出她头顶上斑秃的一块。
    她手足无措地去遮掩,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她在陌孤寒面前,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地自容过。即便是哭闹,也是梨花带雨,自认为最楚楚可怜的姿态。
    陌孤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清冷,没有丝毫的怜悯。
    “你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简直令朕感到恶心!”
    泠贵妃的手一顿,心里又恼又怕,终于忍不住崩溃,嚎啕大哭。
    “说,那个女刺客你究竟将她藏在何处?喋血堂的主子究竟是谁?”
    泠贵妃纷乱摇头,泣不成声:“没有,真的没有!妾身不知道。”
    “朕单独审问你,不过是给你留最后一点情面,非要让慎行司和宗人令的人插手,严刑逼供吗?”
    泠贵妃涕泪横流,哀声央求:“不,皇上,泠儿知错了,泠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饶过泠儿吧?”
    陌孤寒厌恶地低头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泠贵妃,眸中是彻骨冷寒的凉意,自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殿内的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悠悠叹息,带着苍凉的轻颤。
    泠贵妃顿时如逢大赦,膝行向前:“皇姑母,皇姑母,救救泠儿。”
    太后自屏风后面走出来,望着哀哀央求的泠贵妃,愤恨,失望,厌弃,令她深恶痛疾:“枉费哀家那样疼你,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可是你竟然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你有什么脸面求我?”
    泠贵妃一把捉住太后的衣摆,痛哭流涕:“泠儿只是一时糊涂,皇姑母,求求你,饶恕了泠儿。”
    太后一把挥开她的手:“晚了!如今整个沈家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已经成为了沈家的千古罪人!哀家真的恼恨自己,当初你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哀家就不应该留那情面,袒护你,以至于你越陷越深,最后胆大包天,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泠贵妃抹一把脸上的泪:“我真的知错了,皇姑母,留泠儿一条性命吧?”
    “若是真的知错,你就应该如实招供,将功赎罪。哀家保你不得。”
    泠贵妃强忍抽噎,摇摇头:“或许两个刺客之间的确有什么关联,可是泠儿真的没有勾结喋血堂。皇姑母,泠儿若是敢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善终!”
    太后犹豫着看看陌孤寒:“皇上,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
    陌孤寒见太后终究是心软,多言无益,又要争执,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出了乾清宫。
    泠贵妃抱住太后的腿:“皇姑母,泠儿应该怎么办?”
    太后深深地叹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泠儿,勾结喋血堂可非同小可,如今皇姑母也保不得你。要么,抵死不认,要么,你自己全都认罪,保住你父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家也倒了,当初长安朝堂之上,最为显赫的两个世家,常家与沈家,全都相继如大厦倾倒。
    邵子卿亲查沈家勾结喋血堂一事,却并没有查问到什么线索,但是泠贵妃勾结喋血堂,数次暗算皇后的罪名却是坐实了。
    泠贵妃一夜之间,落了半数的头发,变得不人不鬼。
    她平静地走出椒房殿,告诉门外的侍卫:“转告皇上一声,我全都招认了。”
    她将所有的罪过自己全都承担下来,包括勾结喋血堂。但是对于女刺客的身份与行踪,却是依旧缄默不言。
    沈侍郎对于所有的事情一概不知,始终被蒙在鼓里,终究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得到轻判,举家流放至了西北苦寒之地。
    沈家的破灭,代表着长安朝堂之上结党营私的格局被重组。
    满朝文武,除了邵子卿与褚慕白,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缘由,皇上会雷霆大怒,毫不留情地就连根铲除了沈家。
    泠贵妃与石蕴海私通的消息被瞒得密不透风,就连宫里也没有外人知道。
    宫人们只知道,泠贵妃因为买凶杀人,勾结贼匪,暗算皇后,获罪之后被关押到了乾西四所。
    这还是皇上留了情面,说长安律法,罪不及胎儿,在泠贵妃生产之前,暂时不予追究死罪。
    泠贵妃已经即将临盆,宫人们都窃窃私语,说她终究是占了怀了龙子的光。但是翻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太后自沈家倒台之后,便极少迈出瑞安宫,一个人闷在宫里,寡言少语,闷闷不乐,不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昂。
    她命荣福将后宫的印玺直接送到了清秋宫里,也不再插手后宫的事务。
    月华借口要照顾孩子,无暇分身,三番四次地上门请太后重掌后宫。太后皆避而不见。
    月华在侯府中就掌管着整个侯府所有的琐碎杂事,治理后宫就如管家一般,她得心应手,并不怵头,只是现在,不是接权的时候。
    小事,她便自作主张,处理得井井有条。大事,即便斟酌出应对得体之法,也故意拿着相反的主意,指使管事到瑞安宫里回禀。
    太后那是操了十几年的心,担子岂是说放就放?最初时端着架子,不肯吱声,后来实在忍不住,就指手画脚,说道出不一样的主意。
    只是,她依旧不肯见月华,再三拒之门外。
    翙儿与蕤儿一眨眼就会笑了,“咯咯”声逗得人心里都是痒的,恨不能将他们抱进怀里,狠狠地亲上一口。那晶莹剔透,真的犹如粉雕玉琢一样的脸面也完全舒展起来,眉眼都越来越生动。
    尤其是蕤儿,跟前离不得人,只要有人逗她,她便“咯咯”地笑个不停,挥舞着短胖的,好似玉藕一般的小胳膊小腿,手舞足蹈。一旦跟前离了人,就不高兴地哼哼唧唧没完。
    翙儿则沉稳许多,极少哭闹,好像是自觉地将众人的宠爱分给了自己妹妹。他躺在婴儿床里,即便是无聊地啃自己的手指,反复吐泡泡,自娱自乐,也不会像蕤儿那样耍赖。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蕤儿的性子更加招惹众人欢喜,当她“嗯嗯啊啊”地开始回应的时候,就将众人逗得捧腹大笑。
    月华命水悠抱着蕤儿,檀若抱着翙儿,浩浩荡荡地直奔瑞安宫。
    瑞安宫里,太后呆愣着坐在窗前,松弛的眼帘耷拉下来,遮掩住了眸底的黯然与寂寞。坐得久了,昏昏欲睡。
    荣福悄声进来,脸上挂着欢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带着两位皇子公主来了,在宫外求见。”
    太后身子一震,猛然抬起头,向着窗外张望两眼,口中却是忙不迭地道:“不见不见,就说哀家仍旧身子不适。”
    荣福轻轻地叹口气:“太后娘娘,何必呢?老奴知道您想念小皇子小公主得紧呢。”
    太后抿一抿鬓边头发,有些慌张:“你今天怎么话这样多?说不见就不见,快些回了去。”
    瑞安宫门口,围拢了宫里的几个婆子,啧啧称赞。
    她分明听到有孩子“咯咯”的笑声,那样悦耳,就像银铃一样,勾得她望眼欲穿。
    荣福欲言又止,终究不敢违逆,出去传命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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