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后,能够带来一种毫无道理,莫名其妙的快乐。因为,思想会变得很迟钝,所以,想不起那些特别远的事,也无力想那些烦心的事。”

    袁一赞同地点点头:“是啊!能说出这么好的道理,你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梅仁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酒醉三分醒嘛!”

    他满脸玩味道:“没想到,你一喝醉就变成了大道理家。酒果然是个不错的东西!”

    梅仁赞同道:“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让我变成大道理家,而你变成婚恋专家。让我对婚恋嫁娶有了全新的认识。”

    “有吗?”袁一回想自己曾跟梅仁说了些什么,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因而,他便问道:“我都跟你说了什么?”

    “你都我说了”梅仁停顿下来,紧紧地握着拳,努力的想了许久,最后放弃道:“忘了!”

    袁一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眼身边的酒坛,而后,用手抓住坛口一举,酒便如倾泄而下的洪流,一股脑地往他脸上涌来,不仅是他的嘴里,连他的鼻子里,眼睛里都一齐品尝着美酒的滋味。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条盛满了美酒的河流,他边品尝着美酒的甘醇滋味,边感受着身体渐渐沉入河中。

    当身体忘却一切不适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似的,从河底飘起,飘上河面,飘去空中,飘到天宫。

    当他再睁开眼时,看到自己睡在一朵如棉花柔软的云朵上,身边躺着一个身穿仙裙,梳着惊鸿髻,面容静美的女子。他用柔情地目光注视着身边这个睡熟的女子,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脸庞,见女子睁开眼,用同样柔情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甜笑,柔声道:“令月,我们又见面了。”

    “你又喝醉了吧?”

    他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每次只有你喝醉了,我们才能见面。我当然知道。”

    他将令月拥入怀着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令月仰头看着他,脸上出一丝担忧:“我虽然也很想见你,可不想让你喝那么酒,伤害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令月,我有好多话跟你说,你应该也有很多话跟我说吧?”

    令月躺在他的臂弯里,微笑道:“你先说。”

    他点点头:“我不想回长安,一直都想留猎户村,可因为”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而躺在他怀里的令月则面带微笑的听他说着。

    在这样似醉似醒,似真似幻的梦里,他与令月一直聊到东方微白,他不得不从甜蜜的梦中醒来,回归冰冷的现实。

    熹微的晨光中,躺在屋顶的袁一睁开眼,看到远方缭绕还未散去的薄雾,身边躺着两个东倒西歪的酒坛,睡在屋檐边的梅仁将金壶紧紧抱在怀中。他似乎闻到拂过面庞的凉风中有淡淡的花草清香,他隐隐听到晨起的鸟儿亮起天籁般嗓子,发出一天最空灵的鸣叫。

    他正回味着昨夜的睡梦,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仿佛太平的余温犹在。

    正在他还沉溺在昨夜甜蜜的梦中时,院子突然响起管事的喊声:“郡王,您在屋顶上干嘛?”

    袁一坐起身,低头看着管事,耸了耸肩道:“很显然,我这里睡觉。”

    这时,管事注意到屋顶上的两个大酒坛,像是明白袁一为何会睡在房顶上,而已,便不再多问。

    当他看到梅仁怀中抱着的金壶,不由大惊失色道:“梅大人,你怀里抱的是郡王房里的夜壶吗?”

    梅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他,便从屋檐边坐起,眯着眼看了一会,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留着山羊胡,穿着蓝色暗花圆领锦袍,看上去一脸精明的男子。

    他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他是郡王府的管事,他隐约记得,昨晚,管事说过自己姓丁来着。想起这些,睡眼惺忪的他便道:“丁管事,你在叫我吗?”

    当梅仁坐起身,丁管事便把梅仁抱在怀中的金壶瞧得跟真切,因而,他回答道:“是啊!梅大人抱着郡王的夜壶干嘛?”

    “夜壶?”梅仁看了眼怀着抱着金壶,一脸难以接受:“这玩意真是尿尿用的夜壶?”

    丁管事点点头:“没错!”

    梅仁大惊失色把金夜壶丢到一旁,连滚带爬的从屋檐边站起,可因为他太过慌张,以至于一脚踩空,从屋顶上跌了下去,幸亏他及时手抓住了屋檐的一角,才避免摔落地面的惨剧。

    这时,身体悬在半空中的他狼狈至极,可还是不忘询问道:“郡王昨天才搬进了,所以,这夜壶应该没人用过吧?”

    丁管事回答挺实诚:“这把金夜壶最开始属于贺兰敏之的,后来,李泰仁搬进来,见这夜壶珠光宝气,又挺漂亮,他也不嫌弃,就拿来用了。”

    说着,看向袁一道:“小人看着金夜壶太贵重,所以,就把留了下来,本来是打算询问郡王要如何处置。没想到,梅大人已经把它拿出来,给郡王过目了。”

    听到这话,梅仁彻底傻了眼:“这夜壶,不但贺兰敏之用过,而且,李泰仁也用过。真是太”他话还没说完,就先吐了起来。

    见他如此,袁一再想起昨晚他对这夜壶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得也泛起了一阵恶心。

    这时,院中的丁管事开口道:“郡王能否到院中来,小人有些事情要向郡王禀告。”

    袁一起身来到院中:“什么事?”

    “方才宫里派人来向小人传信,有项赏赐,昨晚只送达了一部分,今天要把缺了的那一部分给郡王送来。”

    听到这儿,袁一纳闷道:“宫里的赏赐向来都送得这么奇怪吗?”

    丁管事摸了摸胡须,笑道:“也不全是这样。小人看来,郡王是独受圣上和娘娘的偏爱。”

    他脸上出现一丝苦笑:“这样的偏爱,我可无福消受。”

    “这批赏赐大概两个时辰后到,时间还很充足,小人已经吩咐人把浴堂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郡王可以先行沐浴更衣。”

    袁一心语:“之前,武后就说过要自己尊重郡王的身份,注意自己的仪表,现在看来,管事对这些吩咐还挺上心。也难怪,说到底他是朝廷任命的管事,自然,也算是武后的人,往后,恐怕他还有许多需要上心的事。”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便同丁管事往浴堂去了。

    浴堂与正院相距不远,被建成了一处独立的院子。当推开小小的院门走进,发现其中不甚宽广,院子两侧分布着几所低矮的耳房,正前则是一所翘角飞檐的大房子。

    走到房中,看到其中帷幕重重,当立在纱制帷幕后的婢女们依次将帷幕挽起,袁一看到一阵阵轻薄绕缭的雾气弥漫而来。

    第184章 锦衣华服

    袁一略往里走一些,就看到有个十分宽广的水池,呈莲瓣形,池面上升腾着一层如白纱般的水气。在池边周围的地面上铺设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砖,而在池中则铺着特制的描金陶砖。

    在水池边站着数名身着杏色半臂襦裙,头梳倭坠髻的俏丽婢女,只见她们手捧的红漆托盘中放着浴巾,浴香等沐浴用物。而在一处珠帘后,坐着几名抱着乐器的女子,只见她们专心致志的演奏着乐器。

    见袁一走到池边,有一名婢女就沿着池边洒着方才采摘来的新鲜花瓣,另又有两名婢女走上前,向袁一躬身道:“让奴婢伺候郡王更衣!”

    见此,袁一向后退了一步,见婢女们都没有退下的意思,便向一旁的管事道:“洗澡也好,沐浴也罢。我希望有点隐私,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管事点点头:“那小人先行告退。”

    见管事转身要走,袁一将他拦住,看了眼身边婢女,道:“众目睽睽不是指你,而是指你们,所以”

    管事一脸为难道:“如果她们不在这儿伺候着,小人怕郡王会不方便。”

    这时,从他们身后飘来一个声音:“她们要是留在这里,郡王才会觉得不方便。”

    他们转身看到是梅仁,袁一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你院子里的下人说,你们来了浴堂,刚好想要好好的漱漱口,再顺便洗个澡。所以,就跟过来了。”说着,梅仁看到在珠帘后的女子:“这郡王府,还真是缺不了乐声,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奏乐,现在连洗个澡都能听到乐声,还真够雅致。”

    见梅仁总算念叨完,管事再一次询问道:“郡王,要让她们都退下吗?”

    袁一点点头:“让她们都退下吧!东西放到一旁,我自己拿就行了。”

    管事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给郡王准备的干净衣裳都放在偏室,需要在哪里留几个人伺候郡王更衣吗?”

    “不用了。”

    管事不再多言,支退了房中所有婢女。而后,躬身向袁一道:“若郡王没有吩咐,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这时,梅仁见婢女都已离开,便开始脱起衣裳。见状,袁一皱眉道:“你这是干嘛?”

    “当然是洗澡。”

    袁一看了眼管事,吩咐道:“我想一个人清净下,你把这家伙带到别处去!”

    梅仁一脸不快道:“我很吵吗?再说,你这池子这么大,这么漂亮,水这么香,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让洗一下就会怎样?用得着赶我走吗?”

    袁一没有说话,只是向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便拉着梅仁,边往外走,边满脸堆笑道:“梅大人,这院子里还有一处浴池,也不比这里差。小人这就带你去,如何?”如此,梅仁就半推半就地跟着丁管事去往另一处浴池。

    当袁一将身体泡进温度适中,略带着芳香的池水中时,骤然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他用浴巾枕着,将头靠在池边,然后闭上眼,任由思绪在脑海中飞扬。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的他,赶忙起身穿上之前婢女放在池边的干净中衣。

    而后,他来到侧室,看到在一个紫檀衣架上放着一件绯色金线瑞兽团花纹的圆袍,只见这件圆领袍的衣料上乘,绣工精美,衣身,袖口,领口被熨得服服帖帖,不见一丝褶皱。

    在衣架下放着一双新制的合缝靴,在衣架旁放置着两排紫檀条案,上面摆放着一个个垫着锦缎托盘,在盘里放着玉带,梁冠,香囊等各式可供挑选的配饰。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袁一心情无比复杂,当他拿下衣架上的圆袍,穿上身时,他竟感觉像是在穿别人衣裳。可当他扣好衣裳,穿上靴子,戴好玉带,套上发冠,却又发现,这里所有物品又是那么合身。

    在房中摆放着一面等身的铜镜,当他转身看到铜镜中的自己,一身耀眼华贵,他顿时感到无比陌生。可再看到,脸上那些显得尤为落魄的胡茬,眼里那些驱散不走的黯然神伤,他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架,拿起剃刀一遍又一遍的剃着脸上的胡须。

    不管剃了多少遍,他总觉得,脸上还有残留的胡须,因而,他越剃越急,越急越快,直到锋利的刀口划破脸颊的皮肉,鲜红的流到掌心,他方才停下来。

    他将剃刀丢到一旁,身体像失去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嘴里喃喃自语道:“令月,我说过要让你快乐,幸福,可到头来,我却成了夺走你快乐幸福的罪魁祸首!”

    他坐了良久,方才将心情平复。

    他起身拿出锦帕,站在铜镜前将血渍擦拭干净后,指着铜镜中的自己,用命令似得口吻道:“记住,你是个混蛋!”

    袁一沐浴完,便随丁管事来到前堂坐定,等候着宫中即将送来的赏赐。座上的袁一已经喝过三盏茶,他刚放下空了的茶盏,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急忙上前,提起茶壶又给他添满了。

    这时,沐浴完的梅仁,身着一件像是新换上的宝蓝色银丝云纹长衫,他走进屋,对着座上的袁一道:“这郡王府还真阔气,洗澡还送衣裳!”说着,他走到袁一跟前,展示起这套新衣裳:“你看,这面料,这绣工,这剪裁,都是上好的!”

    袁一满脸无奈道:“我能够看到,不用靠这么近。”

    梅仁笑了笑退到一旁,顺手在案几上拿了个梨吃了起来。这时,管事向一旁的小厮是个眼色,会意的小厮便搬来条圆凳给梅仁坐下。

    袁一喝着茶,梅仁则自顾自地吃着摆放在案几上的点心水果。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就有门房进来通报,宫里的赏赐到了,请袁一到府外去领赏。

    见此,袁一与丁管事便来到府外,梅仁想要凑个热闹,也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他们走出府门,看到府前的大街上一字排开,停着十多辆翠盖珠缨马车。

    平时,这样华美的马车见着一辆,也算难得,现在郡王府前,竟然一次出现了十多辆,如此吸引眼球的事情,自然招来了众多路人的围观,他们纷纷聚集在马车前,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见此,梅仁看了眼身边的袁一,低声道:“这些人还真爱凑热闹!”

    袁一道:“你好像忘了,你也在凑热闹。”

    梅仁笑了笑:“话是没错。可我的凑热闹属于官方,而他们的凑热闹属于民间。”

    他一脸不耐烦道:“你话还真多,闭嘴!”听到训斥,梅仁不敢再多嘴。

    不多时,从其中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个油头米分面的男子,只见男子虽然身着便装,可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十足的公公范。

    当袁一看到男子,脸上的神情紧绷,嘴角一丝厌恶的冷笑:“孙满贵。”

    一旁的梅仁听到袁一的喃喃自语,又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由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袁一没有答话,依旧带着一脸冷笑,看着昂首缓步走来的孙满贵。

    孙满贵走到袁一面前,带着一贯的媚笑,躬身作揖道:“小人拜见郡王。”

    袁一扬了扬手:“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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