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光一直知道汉昭帝是有野心的,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汉昭帝的野心会这么大,大到想要吞并整个神目大陆。
    汉昭帝从青年的时候就擅长韬光养晦,无为而治。可是他如果野心,当年就不会同意幽帝的提议,征讨海国一番掳掠。
    遗光本来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野心应该逐渐退化了,可是没想到汉昭帝的野心非但没有退化萎缩,反而愈发的膨胀起来,膨胀的想要整个神目大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狂人,说那些没有根据的、无的放矢的话,从他缜密的逻辑来看,他已经筹谋了很久,只是在等待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
    幽国是砧板上的鱼肉,北邑是拿着刀的人,此时只需要他在一旁一推,就可以让那切肉的刀调转方向,刺入执刀人的心房。
    这是一场雄图大业,也是无上的光荣,而这点燃光荣的火把,他想要交给自己那最为宠爱的小儿子手里......呵,真是一个殊荣呢,爱屋及乌而来的宠信,却是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去做那刀的锋刃。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把刀刃跟自己并不是一条心。
    一旦让汉昭帝当成所愿,他绝不会容忍一个在自己统治之外的海国存在,更不会放任幻衣回去。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北邑和汉昭彼此牵制,给海国一个生存的缝隙。
    所以去他的功成名就,去他的恩赐,遗光根本就不稀罕。
    他拒绝了汉昭帝,说道,“父皇高见,可惜儿臣不堪为重,还请父皇将此重任交付给皇兄吧。”
    此言一出,汉昭帝都有些意外。
    “你......”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询问其中缘由,可是最终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也罢,人各有志,你天性不爱争斗,大概是随了你母亲,这样也好......”他低声说着,又慢慢踱步走了出去,“朕出去散散步,你好好陪陪你母亲吧,她好久没见你了。”
    幻衣柔声谢恩,却是在他的背影看不见之后,脸色一沉。
    遗光尚且还没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耳光来的清脆,凉沁的手掌一触即分,速度却很快,力道也不轻。修剪得当的指甲在遗光那精致迫人的脸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带出几丝血珠。
    那冷白的脸红了一片还未曾肿起,遗光一躲不躲的挨下这一巴掌,眼神桀骜而倔强。
    “混账,你怎么能跟他这样说话!”幻衣的嗓音十分柔美,纵然是发怒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只是因为生气带出几分沙哑。
    清丽绝伦的脸上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冷冷看着地上还没站起来的遗光,一字一句地问道,“说,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你的羽翼未丰,做出这样忤逆的举动只会让他疏远你,永远的失去他的宠信!”
    一个帝王的宠信意味着什么相信不用说也知道,它意味着权力,意味着尊荣。
    可是遗光这一回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沉默面对她的责打,反而是抬起头来凝视着幻衣那琥珀色的眼眸,质问道,“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我一天羽翼未丰,就一天要认贼作父?在你眼里,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算是羽翼丰.满?”
    他忽而站起身来,不再用那跪着的,仰视着的姿态看着自己的母亲,站起身来,他已经比幻衣高出半个头。
    面对着一个比自己高的人,你再怎么骂都没有底气,更何况从下往上仰视的这个角度,遗光是如此的像他的父亲——无霜海一役中战死身亡的海国将军银虹。
    他们是一般无二的脸部轮廓,那样的棱角分明,总是显得骄傲无比。他们是一样的眼睛,形若桃花,精致的不可方物,自带一股深情入骨的味道。
    幻衣恍惚了一下,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他的脸庞。
    那刺目的红痕却让她的手猛的停住,骤然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的恍惚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贯的无情冷漠。
    她的笑容似乎只对着汉昭帝释放,那种有皮无心的,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即便是如此,遗光也是羡慕的,因为他连这样虚伪的笑容都不曾得到过。
    他侧过脸,将那半边的红痕藏起来,清楚地说道,“他的野心你也看到了,一旦让他达成所愿,鲛人一族又会重蹈覆辙......”
    “不!”幻衣打断了遗光的话,冷着脸说道,“他的计划要成功,前提是建立在幽国覆灭且战胜北邑的基础上,可是幽国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拿出来,北邑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她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的野心是他的野心,他要去找死谁也拦不住,可是这次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从他手里拿到兵权、制约北邑的好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她分明看上去是个小女人极了的女子,应该被温花一般的养护,可是此时却看上去那般的尖锐强大。
    “遗光,母亲对你太失望了。”她冷冷的说道。
    本来遗光已经因为她的一番话改了心思,听到这句又不禁叛逆期来。
    一句“失望”好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猝然因为疼痛而发狂。
    “失望?你对我不是一直很失望吗?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吗?”遗光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容,“因为你一直想要我做的事就要成功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孩子,我早就已经有了计划,现在还差那么一点就要成功了。”
    他道,“我要救鲛人,我要那会我们失去的国土和尊严......母亲,我没空陪你玩虚与委蛇的把戏......”
    幻衣的瞳孔放大,愣愣的看着他,好像真的有些意外。可是遗光却没有理会她那副失神的模样,说完这番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幻衣一个人。
    长裙委地,她这回轻轻的笑了,眼角却有泪水化为珍珠。
    “银虹,他真的......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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