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要如此?”
    如果你不肯杀了我,那就是我杀了你。
    这是你我之间注定的事,自作孽不可活……
    “世间命数尽在你手,难道你还不懂什么叫做天意?”
    “不必多说,动手吧。”
    熟悉的一幕幕涌进脑海,血腥与杀戮萦绕不去,漫天的冤魂仿佛乌云罩顶。天降流火覆顶而至,千亩良田付之一炬,无数城池尽成残垣,呼救、咒骂、哭喊、尖叫……人之将死时,崩溃的情绪化作一只奋力向上的手,把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扯了下来。
    战火侵袭,战意不休,却是与天争命,与己争命……哪怕是负隅顽抗,终难逃一死。
    哀伤与绝望就这样榨出最后一滴血泪,淌进身-下的泥土。
    沉寂多年的血再次燃起,像一把燎原的火,和着风,于旷野中呼号不休。
    微巳的瞳孔一缩,几乎与会面的那支弩箭的箭尖同等大小——怔忡之间,已成杀局劣势。
    百支弩箭箭不虚发,在近距离中滴水不漏的将每一寸出路封死。他会变成一只万箭穿心的刺猬,就算侥幸逃过一死,周身经脉也会被废了个干净。
    结界的另一端,凶手的眼中却没有什么杀人的悔意与惊恐。
    有的只是快意,除去竞争对手垫在脚下的快意。
    血在脉搏中涌动着,滚-烫的热血几乎把身体烧化,流经身体的深处,却让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听到了一丝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什么呢?
    浓墨一般的瞳子里晕染开一抹暗红,像是一轮血月挂在天空,也像是红莲的一片花瓣悄然谢幕。
    就要刺破皮肤的弩箭在一瞬间静止住了。
    云珏几乎要揉揉眼睛来证明那不是他的幻觉,箭……真的在空中不动了?这……这是术法?
    那淡然冷漠的少年也变得陌生起来,他竟然笑了,笑得轻蔑而讥讽,好像自己不过是一只蹦跶欢的什么蝼蚁虫蟊,他伸出来一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他碾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只是抬了抬手,就像是平时整理衣服那样抬了抬手,那些已经近身的箭就忽然当了叛徒,齐齐的把箭头的锋芒指向了自己。
    寒铁的箭头泛着淬毒的幽碧,像一只只窥伺的野兽,亟待一扑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云珏害怕了,连骨子里都在叫嚣着恐惧,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杀。”
    一字飘然落地,一场闹剧也就此收场。
    铺天盖地的血色蒙了过来,剧痛与绝望几乎把人淹没过去,云珏颓然倒地,血如泉涌的抽搐着,再不见什么天之骄子,地上的不过是个废人。
    没人敢欢呼,也没人敢尖叫,这是一瞬间的绝杀,狠绝的令人颤抖。
    被临时赶鸭子上架抓来当和事佬的几位元老大臣把老迈的腿跨出虚影,脚底的锦履几乎与地面擦出火花,好不容易才紧赶慢赶的赶到,见到的这一幕却让人当场窒息。
    “呼……”丞相大人两眼一翻,当场成了个不管用的“死尸”。
    “爷爷你不能晕啊,出大事了啊!”拉着自家爷爷来救场的少年果然是个孝子贤孙,立即掐着他的人中试图把他唤醒。
    丞相大人暗暗翻个白眼,老夫知道出大事了,可是这老夫也不能管啊。这是名副其实的生死局,还是云珏自己提出来的,如今也只能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给他找点公道都没出说。
    乖孙子诶,别掐了,让爷爷安详的晕了吧!
    可惜爷爷与孙子之间十分缺乏心有灵犀这样的技能,也未曾用言语好好沟通,以至于这孝子贤孙把爷爷的人中都掐紫了,爷爷都还是死死闭着眼。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我爷爷不会也吓死了吧。”
    老丞相听了这话差点“诈尸”,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不过好在晕了一个丞相还有别人,堂堂两个皇帝亲戚黄金贵族身强体壮年富力强,这口子想效仿老丞相装晕都来不及,不知道装中风会不会像一些……
    不过此时也来不太及了,因为他们已经被围观的少年团团包围,救命稻草似的靠拢着。这要是自己怂了,他们就彻底没有主意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允那狂……”清了清嗓子刚开口吐出三个字,后面的就鱼刺似的卡在嗓子口。
    自那人的目光看去,苍穹石台之上的那人宛若神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分明他就在人间,可是却好似从人间剥离出去一般。世人身处灰暗,他独在光明。那光是刺眼的,如刀锋上的光芒一样教人难以直视。
    许是三个字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少年瞥来一眼。
    那是何等的一眼,悯而不悲,寂灭如雪,好像他分明才十几岁,却活了个七老八十看遍世事无常。看得人几乎把一身的烦恼忧愁乌七八糟都剐了出去,只剩下干干净净的躯壳。
    不过这轻飘飘的感觉也只体会了一瞬,那少年收回目光,醴侯的心就瞬间装满了苦酒,哐当一声砸的他胸口发闷。
    少年眼里的暗红不知何时已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他似哀似悲的看着地上的血人,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诺千金,生死不论。”
    他认真的看着醴侯,仿佛在等他发话。
    这三句话仿佛三个秤砣,一下接一下的把醴侯砸进了万劫不复。他如今连舌根都发苦了。
    “扶……扶大殿下起来,着人好生医治。”张了张嘴,他也只能如此说道。
    “什么,大……大殿下……”如此处置几乎就是夹着尾巴败逃,云珏的狗腿子们怎么能干?
    “还不快去!”醴侯也发飙了,“生死状也不是我签的,你们这些狗东西是要看着自己的主人-流血流死吗?!”
    狗腿子们连忙称“是”,飞快的跑去把人抬走。
    可是云珏的眼里却还留着那一幕。
    那几乎在他看来是奇迹的一幕……剑术?不不不,那一定是术法,哈哈哈!都是一群骗子,说什么术法都是歪门邪道,分明……分明那才是最厉害的东西!
    大概也就是这一个印象彻底颠覆了云珏的认知,让他在沦为废人的日子里辗转反侧,终于薅了自家父皇的虎须,收拾行李卷了铺盖,往汉昭神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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