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徐梁断发,大明帝国南京医学院院长发文,讲述各种剪短头发的生理好处,一时间引起了不少务实的士大夫的认同,甚至不少报纸也开始谈论此事,但也引起了不少守旧派的攻讦。
    不少反对徐梁朝政的人,阴发文章,说这是南京医学院谗言媚上的做派,实在是忘记了宗法礼仪,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不管外面怎么讨论,是好是坏,对于军方来说,却是务实主义至上。
    先是君主割了头发,其次医学院的吴又可老先生站出来背书,军队不敢剪发的风气立刻变了。
    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发生改变,其实有很多原因。
    第一,乃是徐梁与吴又可老先生的影响力。
    一个是军队年轻人们心中的偶像,将士们对徐梁都非常崇拜,甚至到了一种极其盲目的地步,当日陛下割发代首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军中无数青年子弟痛哭流涕,认为是他们的无能,导致君父颜面尽失。
    另外一个是军队战士们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要知道军队的军医从官员到普通的护理人员,都是吴又可老先生和他弟子培养出来的。
    第二,乃是因为随着大明军队操典的完善,军队战事不论是训练和值钱,对于时间的考察非常严格,而将士们从实用出发,也意识到头发太长,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于是乎,从上而下,轰轰烈烈的开始剪发。不消半月,前线所有的军队,但凡得到消息的,全都剪短了头发。
    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有人开始自主剪发,军部也开始发文,给予那些剪发的士兵与津贴,算是补偿。
    训导部那些酸秀才、举人出身的家伙,更是抓住这个机会,给那些正在培训中的校尉们举行割发仪式,加强校尉们对于自身军职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也算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对皇帝陛下的宣誓大会。
    虽然有各方面的宣传,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将士们能愿意、甚至自发剪发,实在可见徐梁对于军队的影响力之强悍。
    有不少与军队服务的商人,见识到军队剪发的各种好处,从效率的角度出发,也纷纷剪发。这些商人跟随徐梁时间长,也没读过多少书,剪发的阻力其实是最小的。
    甚至此举传播到了民间,不少百姓忍不了跳蚤的烦恼,也学着潮流,把头发剪了。一时间让朝鲜的使者很是郁闷,认为大明衣冠南渡之后,连祖宗之法都忘了。
     程贤知道,陛下不会让自己的宦海生涯太过于轻松的。
    对于他这位早些年从山西发财到山东的土财主来说,每日里加班加点处理国务,根本是早些年年轻时看戏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
    程贤经历过万历朝,也听说过考成法的严格,可也没听说过官员每日要熬夜加班。
    自己的那些来打秋风的老乡,都知道自己做了内阁首辅,风光的很,以为自己在躲他们,四处宣扬自己没有乡土观念,为啥这事儿根本没有御史参一下自己。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阁老是官员楷模,很多时候为了替陛下处理政务,直接睡在值房里了。
    多少官员从值房下班回来,第二天看见老阁老趴在值房里讲究一晚上的一幕。
    此时已然过了亥时,内阁的值房里依然灯火通明,无数小火者进进出出替圣上侍奉着帝国最重要的官员。
    而其中执牛耳者就是以花甲之年替陛下执掌朝政,为陛下源源不断从南方吸取养分的内阁大学士程贤。
    此时老大人端着一碗浓茶,嗓子仿佛冒烟一眼,嗓音很是沙哑,“有人说陛下割发代首,有违人伦大道,是引导千万青年俊秀走入歧途的行径。无非就是就是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老路子,只要让南京医学院多发表些短发有益的言论,然后控制官方媒体,就可以抑制。”
    李邦华年纪确实大了,但是作为都察院的掌门人,却也不得不跟踪此事。
    “有些事情不能怪罪到今上身上来,朝野不少士大夫说什么陛下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连头发都保不住了,是陛下不作为所致,陛下割发代首,实属理所应当。这种看法实在是荒谬。陛下虽然仁德,但是京师百姓今日之处境,与陛下有何关系?要知道当初在居庸关跟李自成最后鏖战的人,可是陛下,而不是金陵那些只知道胡言乱语的人。”
    程贤赞道:“李大人说的极是,其实从新政到今天,国家财富分配的方式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士大夫如今控制在手里,只剩下了舆论。他们此举,无非就是想要逼圣上就范。可如今正是圣上收拾河山的关键时刻,我等切莫不能让他们得逞。”
    “要俺说,你们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大眼儿微微摇摇头,“谁不听话,直接消灭了他们便是了。”
    李邦华沉吟一声,看向程贤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这样杀人是断然不可以的。
    莫要看现在的大臣们紧随徐梁的脚步,但是从心里对于武夫的防范是一点儿都没有松懈的。今日他们若是可以拿着刀剑杀那些跟他们政见不和的人,那么明天会不会因为政见不和杀了他们呢?
    程贤将手里的茶一口饮入喉咙,似笑非笑笑着问道:“将军说的可是真心话。”
    见徐梁老丈人这般看着自己,大眼儿不由的紧张了几分。
    “老先生说的哪里话,陛下走的时候,可是跟俺说,凡事要听您安排,莫要冲动行事。俺一个粗坯,只能做您使唤的刀,哪能有想法呢。”
    见程贤一句话压制住了大眼儿,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程贤有条不紊道:“其实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们是一国国家,凡事要讲究大明律,要有我们的规矩,可以震慑他们,但是必须有证据,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杀鸡儆猴?”
    “不错。”程贤看着手里的茶碗,说道:“不过这鸡要好好挑选,你们御史台和大理寺也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有些事情指着陛下出手,难免落人口实,但是走御史台和大理寺,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官方渠道,到时候谁都说不出闲话来。”
    “还有。”老阁老对正在手书的舍人说道:“对于那些愿意配合陛下的士人,朝廷要适当的给你奖励,不论是名,还是利都要给一些。陛下在前方打仗,需要不少人重新施行开中法,可以给他们个机会。这样一打一拉,事情就平稳了,到时候也没有人敢说陛下的坏话了。”
    李邦华闻言,心中暗暗钦佩老阁老的智慧,忙不迭的点点头,表态道:“如此甚好。”
    程贤年纪大了,已经开始花眼,此时眼睛早就被烛光刺激的不停流眼泪,见大家都认可自己的主意,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多费点心,我今日就在值房等你们讨论个结果出来。”
    李邦华微微皱眉,他着实有些熬不住了。至于内阁其他几个大人,心里也有些苦闷。
    他们是实打实的高级打工仔而已,跟程贤不一样,程贤是外戚,徐梁家的买卖,其实也有他的一份子啊。
    “呵呵,你们不必苦着脸,赶紧回去休息吧,值房有老夫自己一人即可。”
    “阁老,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李邦华率先站出来拒绝道。
    程贤笑着说道:“赶紧回去,别跟我老头子较真,老家又来打秋风的老乡了,烦得很,我这老头子又不贪腐,家里有几分银子可给他们折腾。”
    说着将一众内阁学士与与会的官员赶了出来。
    李邦华领着众人出了值房,大眼儿与李邦华并肩说道:“这阁老真的是典型的老抠,谁不知道贵妃娘娘的生意里有他老人家的份子,就是不舍给乡亲一分。”
    大眼儿的事情李邦华也听说了不少,他没跟着徐梁去前线,坐镇后方,虽然是徐梁对他天大的信任,可也给大眼儿带来了不少麻烦。
    当初的那些穷亲戚,千里迢迢来投奔他的可真不少,这位每次领了俸禄,基本上立刻就给乡亲们分了,导致封了侯爷,每日里依然住在军营里,跟兵士同吃同住。
    众人离去,只剩下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阁老以及一群斟酌词汇,写章程的中书舍人。这些人将来,外放之后,肯定会前途无量,但在这之前,他们的经历,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阁老一边儿打盹,一边儿在心里琢磨。
    陛下天纵英才,可就是爱做些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出来。比如这次的事情,只要私底下暗示些军方的将校,走动割发,到时候嘉奖一番,就能起到非常不错的效果。
    可陛下非要自己去做这种事情,说到底,就是陛下如今哪怕是做了龙椅,当初那个将军身上的脾气依然没有完全蜕化掉。
    不过,这也正是身为臣子体现自身价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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