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被集中的盾车,顿时轰然作响,被击碎的护板,立刻碎裂,射出无数的碎木,那些大大小小飞射而出的碎片,如同乱刃一样,刺入盾车后面清军的身体。
    那些被射中的兵士哀嚎尖叫,用手本能的捂着伤口,其实根本无济于事,在战场上,这种伤口,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清军根本不关心这些倒下的将士,大军依然前进。
    李长海只感觉腹中一阵反胃,嘴角裂开,不住的倒吸冷气,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力气。
    对于受伤的清军的处置非常残忍,牛录一挥手,立刻赶来几个军士,对着他们一通乱砍,算是终结他们的痛苦,也免得他们在战场上不住的惨叫,影响士气。
    李长海吓得魂儿都飞了,正想找自己身边儿的弟兄说两句安慰的话,一晃眼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战死了?
    他慌忙扭头,向后望去,想看看自己兄弟是尸首。
    谁曾想到,他一转头却见自己那小兄弟,发了疯一样的往回跑。
    “别往回跑!”李长海忍不住大喊一声道。
    他那小兄弟忽然一脸惊悚的站在原地,旋即后退了两步,让面栽倒在地上。
    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喉咙,他双手捂着喉咙,眼神里透露着不甘,嘴里吼吼的吐着血沫子。很快双目间便没有了生气。
    李长海看着昔日自己的玩伴成为一具尸体,怔怔的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接着背后一痛,将他拉回现实。
    一个甲兵厉声喝道:“快推!”
    李长海顾不得肩膀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冒的的痛苦,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但他为了活命,只能用尽全力往前推盾车。
    盾车缓缓地朝前滚动,拉出一条漫长的波浪。
    此番清军在天津之战中投入的盾车多达三百辆,为的正是抵抗住明军猛烈的火炮。
    “我看了大清与明军交战记录,明军的战法无非就是列成刺猬阵,然后用火炮猛轰,等到近了再用火铳。只要先破了他们的火炮,再破了他们的火铳,这些明军在诸申勇士的长刀之下就只能跪地讨饶!”遏必隆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盾车阵缓缓推进,果然挡住了明军的第一轮炮火,不免得意地对左右副将炫耀。
    然而这种见招拆招的传统思路,在现代战场上未必能够成功。
    明军前期的散射只是开胃小菜。
    当盾车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前进到了二百步左右的时候,明军的火炮才开始爆发他巨大的齐射威力。
    一枚枚炮弹准准地撞上盾车,将榆木板打得粉碎。
    遏必隆的脸上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因为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盾车阵越来越稀疏,渐渐只有数十辆盾车还在坚持着往前推进。
    冲在前面的包衣奴每跑一步都要扑倒在地,趴上一会,确定炮弹从头上飞过之后,才肯爬起来继续朝前跑。
    明军的火炮将仰角放得极低,每一发炮弹都不过人头,打在地上还会形成跳弹,给人带来更大的恐慌。
    包衣在火炮声中终于推进了壕沟边,用一路背着的土袋朝沟里扔了下去。只是扫了一眼,沟里那些竹签、尖木桩、铁蒺藜……就吓得他们浑身打颤。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的时候,真正恐怖却从他们身后袭来。
    清军甲兵弓手丝毫不怜惜这些人的性命,纷纷射出箭矢,将包衣们射入壕沟之中。战场上有进无退,难道还能让他们退回去继续搬土包么?不用那么麻烦,就填壕沟这项工作而言,身体也是一样。反正北直的汉人极多,用不完的。
    “瞄准!”胸墙后的明军火铳手纷纷摆出了射击姿势。
    随着尖锐的射击号响起,整齐划一的火铳声响彻天际。
    一排排包衣和甲兵平等地死在了铅弹之下,逼得其他人寻找尚未被击毁的盾车,寻求掩护。
    整个战场被壕沟分成了两个世界,明军的世界里只有号令和自己的心跳,而清军的世界却被业火吞噬,煎熬着从统帅到包衣的每一个人。
    “新的标准炮药果然让精度大增。”陈楼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炮击记录,同时在战场上寻找着更有价值的目标。
    突然,陈楼的千里镜中出现了一面从未见过的将旗。将旗之下有几个身穿黄色甲衣的东虏将领,似乎正指手画脚对着天津城发布命令。仔细观察,似乎是他们的先锋官遏必隆。
    遏必隆也是新一代的猛将。在满清的威望颇高。
    作为一师的老人,陈楼太清楚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够射杀他们的前线将领,势必会让前面的鞑子全线溃逃。
    “把红衣大炮拉过来。”陈楼对身后的传令兵喊道,并开始测距。
    这是一种临沂铁厂生产的一种重达一千六百多斤的火炮,用药四斤,比目前澳门葡萄牙人生产的火炮,还要射程远。
    “给我瞄准了,轰死那个将军!”陈楼看着掀起炮衣的火炮,下达了命令。
    ………………
    “主子,大将军有令。”戈什哈找到了遏必隆的将旗,高声喊道:“宣大将军军令,先登土墙者,升两级,赏白银百两、布五匹、田二十亩!先登天津城者,升三级,抬旗正黄旗,赐贝勒出身,赏庄子一处,白银万两,赐世职。凡畏缩不前者,无论身居何职,一律处斩。”
    遏必隆眯着眼睛听完,见周围将领各个摩拳擦掌,颇有想得世职的念头。自从先帝变更官制之后,要得世职必要有军功,已经不像在老汗手里那么容易拿了,现在即便是最低的“半个前程”都不好拿。
    “既然大家都有受功之愿,还要加把劲,把这天津城打下来!”遏必隆大声喊道。
    众人虽然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城防,但两黄旗横行关内关外以来,还没有攻不下的城池,故而士气不衰,纷纷高呼进军号令,即便是用人命都要填平这些壕沟。
    明军多年的不堪一击同样导致了满洲兵的战斗力下降,以及对自身认识的错误。按照老酋奴儿哈赤的说法,金国之所以能够战胜辽东诸夷部,是因为金国会“筑城”、“守城”、“攻城”。
    若说筑城,实际上金国时代的“首都”甚至都比不上江南大一些的府县,至于守城则是因为辽东夷部连铁器都没有,更别提攻城器械了。即便到了黄台吉时代,阿敏守永平,结果仍旧被反攻的明军击溃,连一天都没守到被弃城而走。这也给了黄台吉口实,将这位堂兄囚禁至死。
    满清的攻城更加泛善可陈。辽东、辽西所有打下来的城堡无非两个办法:一是挖壕沟围困,等城中的人饿死了,自然就打下来了。二是内奸献城。尤其是第二条,几乎是奴儿哈赤攻城拔寨的不二法门。
    实际上满清从僭越国号以来,还从未真正以优势兵力攻下过一座大城。在原历史时空中,只要守将指挥得当,城内军民一心据守,就是个小小的江阴城都能守住八十一天。
    这些不够辉煌的历史已经被遏必隆这样的新生代所忘记,在他们的记忆里,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大获全胜。
    另一方面,明军虽然以城池堡垒战术横行一时,但真正将这套战术推上顶峰的还是徐梁的新军。
    从村寨改造到反弧形型城墙,充沛的劳动力大量开采石灰矿,以煅烧水泥为新型的黏合剂和填充剂,大大增加了工程进度和防御强度。虽然数十万劳工的规模被某些人比喻为秦皇修长城、隋炀开运河,但实打实的效果、刚性的需求,让徐梁甘愿被说成暴君也不会缩减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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