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以此事降罪,这天下无罪之人,还剩几何呢?”魏国公表现的非常不服气,此事这位中山王之后,哭的脖子发红,一点也没有先祖那种统帅三军,威慑边关的气质,反而像极了演艺圈的演员,用那种无辜的悲伤,来掩盖身体里无边的愤怒。
    徐梁看着感觉非常好笑,怎么,总公司的董事会连董事长都换人了,你一个子公司的小股东,也想跳脚么?
    “别慌,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先祖为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勋,朕不会随便开杀戒。此次先诛首恶,再论其从,宽宥无知罪轻的庶民,我大明素来施行仁政的。”
    徐梁道:“若是魏国公以为高利贷还不足以让世人心服口服,那么蓄养家丁死士,这就足够了吧?你要是还不服气,朕还有很多罪名等着你呢。说实话,朕是实在人,若不是尔等罪过,天怒人怨,罄竹难书,朕何苦为难尔等?”
    魏国公等人心里却清楚,徐梁看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罪过,而是他们家里的金银财宝。
    可是他们在此时的新朝,除了这些金银之物,还有什么呢?
    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皇帝要治他们,借口实在是太多了。
    大明允许奴仆的存在,但不允许家丁的存在。
    有时候其中界限很难划清,因为家丁也常做奴仆的事,甚至还要担负农业劳动。如果硬要找出个标准,那么勉强可以用军籍来区别家丁与奴仆。
    无论是地方卫所还是京营之中,服役的军人首先都在军籍。嘉靖以后的募兵制大行其道,正是军籍军人不堪用,不够用的问题。
    不堪用是因为没有操练。这些军人不操练又在干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在为军官干私活,当家奴。
    不够用是因为人不在了。军户是世袭制度,父祖在籍则子孙都在籍,以开枝散叶来说,只会人满为患,为何会发生人数缩减的事?答案是卫所、京营的军官将领将军户视作自家奴仆,直接拉跑了。
    这些军户服从度高,地方衙门管不着,户籍直接归属于卫所、都司、五军都督府这一系统,属于免费的人力资源。像魏国公这样每代都有人出领督府,提督京营的人家,自然不会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吃。
    即便外面的奴仆已经卖得极低贱,但总比不上免费的好。何况拉跑之后一样要占着籍,好名正言顺再领一份军饷
    这些军户之中,家族基因好,身胚都不错,更有些还会家传武艺,用来保家护院何其放心!
    在这条罪名上头,任何一个出任过五军都督府都督职位。以及提督过南京京营的勋戚家族,都不可能洗脱。
    “败坏太祖制定的卫所根本,这罪名够不够?”徐梁朗声问道:“不说话?朕再说说尔等超额蓄养奴婢,以至于引发奴变的事情。这事怎么论?”
    魏国公没有准备,被徐梁连珠似的发问堵得有口难言,一时间竟只能瞪着徐梁。
    “还瞪我?你这是要造反吗?”徐梁怒斥道。
    “陛下这是要兴大狱么?我等与国同休,只以此等小罪来陷害我等,天下何人能服!天下的将士何以信服?”
    徐文爵已经不抱希望,放声喊道。他虽然看似气急败坏,但常年的身居高位,家教熏染,终究不是个会被自己情绪左右的庸人。
    忻城伯赵之龙落后徐文爵半身,清楚地看到了魏国公的手势——这是真的要造反兵变啊!
    ——若是真的发动南京京营哗变,如何善了呢?若是寻常督抚,说不定杀了了事,这可是皇帝啊!
    上一次金陵事变还在眼前,这是又要血流成河吗?
    忻城伯心中暗道。
    “你们真的在考虑兵变?”徐梁笑了:“不是朕说尔等废物!要动手就趁早!磨磨叽叽何以成事?”
    赵之龙刚刚吐出一个“啊”字,就听见一阵铁甲摩擦之声响起,一位跛着腿的将领手单手持着红缨枪,气势汹汹的带着三队铁甲战兵进来,人人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覆盖了红布,红布之下却是圆嘟嘟一坨。
    “职部锦衣卫副指挥使陈文庆,奉命平定南京京营哗变,斩哗变军官三百三十四员。首级在此,特复命!”
    众人一听,负责此事竟然是有着赫赫威名的白马锈枪陈文庆,昆仑奴大黑侧立身旁,浑身征袍浴血。
    陈文强依然是那杆锈枪,跛着腿上前,单膝跪地,回了差事。
    朝廷自然不会真的派小鱼小虾调遣奴变之事,真的在后面调查的,则是一直隐匿于幕后,以至于很多人以为已经战死在疆场的陈文庆。
    如今正是奉命领了部下冲入京营大营,凡是阻拦将校一律就地斩首,震慑得京营再无人敢违令出帐。
    适才的炮响就是信号。
    众勋戚看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人头,着实认出了几个熟人,惊骇莫名。
    “我用三百人平了京营,五百兵接手了皇城防御,这里大约有二百余兵。你们猜猜,我带来的另外一万人马在哪里?”
    徐梁动用的都是精兵,调动起来声音小,动作快,效果彰显,根本吃着空饷的老弱残兵能够抵御的。
    话说回来,现在还留在军中的老弱也并不想抵御。他们知道谁克扣了自己的口粮,哪里还会愿意为这些贪婪的上司担上谋反罪名?
    朱国弼扫了一眼这些威武雄壮的战士,却发现没有一个高级军官。尤其是当日陪在皇帝身边,号称新一师师团长的徐敬业。这些高级军官不在场……那是去了哪里?
    朱国弼的心口没来由一紧,闪过一个念头:抄家!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有如此念头的人自然不止朱国弼一个人。
    “先不要哭。”
    徐梁抬了抬手:“朕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地明火执仗抢你们的家产。实际上我还是很想与诸位勋戚同甘共苦,以全祖宗君臣之义。你们乖乖将家产都写出来,违反国法的地方,咱们商讨着献金赎罪,对吧?都是些笞杖的小罪,何必因此伤了体面呢?”
    魏国公徐文爵一见皇帝打完棒子又给了枣子,心知这是皇帝耍无赖要钱,当即就坡下驴,道:“此事原无不可,既然皇帝有令,臣也就顾不得家丑了。其实我魏国公府早就入不敷出,连年来变卖家产,就是五万两都未必能有。”
    徐梁取了一柄如意,往案几处一指:“据实写来。”
    徐文爵也不再死犟,带头过去跪坐地上,提笔便写。其他跟在魏国公身后的勋戚自然也过去,不甘不愿地写下家产。其中灵璧侯写得最快,只有四行十六字,却是:“破屋容身,举家惨淡。祖宗所遗,止存礼器。”
    徐梁从邵一峰手中接过扫了一眼,道:“让他落款,贴出去。”
    灵璧侯置气一般在这供书上写下了大大的名讳爵号,让人贴了出去。其他人见还要贴出去,更加不肯多写。有的写了三万、有的写了五万,有写多些的,却要说明自己如何四节施粥,赡养孤苦,修桥铺路,开支巨大。
    朱国弼等先过来的,也等着看其他人家写多少,自己好酌情修正,不至于迥异旁人。
    邵一峰到底拿过朱国弼的孝敬,陛下也有意饶他一条狗命,所以走过他面前时,故意负手而立,暗中露出食指交叉,比了个“十”字。
    朱国弼心中暗道:这是要我报十万两?还是多报十万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供述,已经写了十六七万两了,看来是让我再多报十万两。唉,皇帝心中早存了一笔帐,此番非得割块肉不可啊。
    邵一峰回头看了一眼朱国弼的供纸,心中却是摇头,终于不敢再有所行险,将供纸传了过去。
    徐梁照例看了看,道:“贴出去。”
    所有写完了家产供述的人,竟然获准离开回家。等他们出了长安门,登时被一干文臣围住,询问贴出来的家产清单是真是假。那些贵戚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造假欺瞒,有些人甚至还说这是刀兵之下,迫不得已多说的。
    文官其实更关心的是南京撤制的事,谁知道这些勋戚进去,该说的还没说,自己反倒成了过江的泥菩萨,死得更惨。这事看来也只有去北京那边再想办法,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看新立两省的职司之中能否捞个好些的。
    徐文爵报了五万两的家资,没想到自己竟然安然从宫里出来了。只是他回到府上,却见府门口站岗的锦衣卫换了人,都是清一色的战兵。这让他有些不祥的感觉,但是不回去又能怎么办?现在恐怕整个南京城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果不其然,徐文爵回府之后就听得老管家来报,说整个国公府被不知哪里来的战兵团团围住,只准进不准出。
    “那买菜买粮呢?”徐文爵本还想转些家中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出去,谁知道皇帝下手却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都不准去。”老管家哭道:“他们在门口画了一条红漆,但凡敢有迈过的,当即射杀。是真的杀了人了啊!老爷!”
    徐文爵心中冷了一半,突然道:“鸽子!还有鸽子!准备一只飞鸽,我要写信出去。这是要翻天了!”
    鸽子的确能够飞出去,因为徐梁并不担心这些勋戚传出什么消息,他关心的只是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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