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能够把生意做大做强的人,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呢。
    王家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
    果不其然,在王家找完安康公司之后,又有几家消息灵通的盐商找上门来。安康公司一如既往的微笑招待,将他们一一安排为分销商。
    很快公司的悬挂的大明地图上,江苏和安徽的各个区域,都被标注上了标识。
    这就意味着经由分销商的门店,安康公司的盐能够顺利推到各个县城。这也是陛下给出的条件之一:可以给他们时间布置网络,但决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盐荒。
    安康公司相信用不了多久,回笼的资金就可以再次偿还一部分贷款,并且贷出更多的额度,将淮安一地的产盐量都吃下来。到时候那些观望的盐商,要么从他这里买盐,要么从此再不能踏足这个行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家没有入股盐业公司,这多少让人有些心里没底。
    ……
    “朕不参与你的盐业公司,只是单纯的想着让你们这些当年吃了不少苦头的弟兄们多拿一些。四川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朕心里很清楚。”徐梁坐在椅子上,抱着熟睡的皇子。
    这小子太爱哭闹,为了弥补皇后,所以皇帝总是要抽时间自己带娃。
    带娃的皇帝,古今少见。
    皇帝的话,让在场的四川系官员热泪盈眶,他们都是戴罪之身,皇帝不仅仅不想着制裁,还总是给他们谋划好处,让他们有一种深深的羞愧之感。
    当初若不是他们造反,天下也不至于乱成之前的样子。
    若不是陛下力挽狂澜,这个江山是不是汉人的还说不定呢。
    只是他们那里知道,此时在皇帝的工作时间表上,现在的时间纯粹是休息。
    亲子活动、接见非专务官员、务虚沟通,都是“休息”内容。
    升任首辅的李邦华和次辅吴甡,坐在四川总督顾君恩和闯营名将高一功对面。
    除了这些大佬之外,还有几个舍人在这里应景。因为这里是内阁的休息室,阁老、舍人都可以进来喝茶休息。一应点心、水果绝无匮乏之虞。
    顾君恩此行入京叙职本做好了就被一撸到底的打算,这也是他们老闯军内部商议出来的最好结果。
    只有将他们这些闯逆贼首剪除掉,四川才能真正安靖,忠贞营的老部下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
    然而北京这边的接待却让他们有些费解。
    照理说,最好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处理这桩事,但陛下却照其他督抚入京的惯例。直接将筵席赐到馆驿,搞得众人皆知。虽然放下了心,但终究还是与本意有违。
    再加上盐政改革,忠贞营将士突然发现自己在银行里的“虚饷”突然值钱了。曾经差点问鼎宰相之位的顾君恩,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银行官员的暗示下顺势成立了蜀盐公司。考虑到自贡的盐井产量,这笔收益还是不容小觑的。
    知道陛下喜欢以皇家身份参与臣下的公司,顾君恩此番也表明了希望陛下入股的意思。这种原本会被人耻笑的市侩之言,经历国变之后,似乎也登得了大雅之堂了。
    “你们这些人,在四川做得实在不错。”徐梁又给顾君恩的工作定了性:“三年间你们打跑了张献忠,平定了摇黄之乱。如今四川十三府,百十余县,皆是吏部委任之官吏,这是尔等大功。”
    因为皇子趴在皇帝胸前睡得正熟,徐梁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都如黄钟大吕一般敲在顾君恩心头。他们自己很清楚,摇黄之乱是必须平整的,否则忠贞营如何立足?至于放手民政,也是因为兵部能够克期发放粮饷。
    正是双方克诚守信,这三年间四川才能安定下来。百姓开始恢复生产,不再受兵戈之苦。
    见儿子快醒了,轻轻抹去他额头上的汗,又道:“朕有其他的打算,想给你们换个职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顾君恩心中早有准备,戴罪之身,凭什么去想别的,当即表态道:“谨遵陛下旨意。”
    徐梁抬了抬手:“这事还没跟内阁商量过,只能算是征询意见。”他顿了顿,又道:“我自入伍以来,心忧国事,其中有两件,几乎成了朕的心病。”
    众人凝神倾听。
    “其一是东面辽东之败局。”徐梁笑了笑:“现在看来此病已经去了大半。满清已经不算不祸,朕若是愿意,弹指间便可以让他们覆灭。”
    众人也纷纷开颜。辽东作为大明的心病,几乎坑了一代人,如今有第一军团镇守辽海,再不用担心建奴伙同蒙鞑入寇了。
    甚至消灭了满清,大明还可以继续向北开拓。
    如今大明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封建王朝,对于土地的进取之心,历朝历代都少之又少。
    “其二在西部。”徐梁命人取来皇明坤舆图张挂起来,起身将半醒的儿子递给内侍抱出去,
    亲自走到地图前取了木鞭:“西部这块心病,又有南北之分。北面哈密卫情形如何?大明何时才能远征察合台?突厥人是否还会对我大明西陲有所侵犯?不能不想啊。朕不仅仅要打造一个强盛的大明,还要将属于大明的旧土全都收复回来,这样才不负先皇的信赖。”
    “至于西南,我这心病就更重了。”徐梁的木鞭缓缓下滑:“从嘉靖年间缅甸土司莽瑞体反叛,西南其实就没有真正安靖过。中间有刘铤、冯子龙攻破阿瓦,后来又修了八关九隘,但我太祖开国时候的土地,沦为异邦却是无从讳言之事。我时常夜里醒来,就想着我朝何时再能出几位将星,了我西南之患。”
    顾君恩和高一功相视一眼,已经听出了陛下的意思。这是打算驱虎吞狼,让忠贞营一路往南,直到不毛之地去啊。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皇恩浩荡了。
    顾君恩开口谢恩道:“臣等愿往云南驻守,了却陛下心事!”
    徐梁望向了一眼李邦华和吴甡,转头笑道:“大家都不要慌,我又不是穷兵黩武的性子。吴子曰:一战者帝,二战者王。我即便不能一战了结缅甸之乱,起码也要做到知己知彼准备充分才是。”
    “陛下所言甚是,”李邦华起身道,“西南之患只在肤表,当今之际,还是要休养民力。”
    吴甡也接口道:“首辅所言甚是。臣以为,休养民力,扩军经武,一战可定缅甸之乱。”
    顾君恩有些意外,这两位阁辅难道不希望闯王旧部被发配到云南去?他却不知道,徐梁早已经私下表示过对他的信任,此刻所论完全是出自国事,没有半点剪除异己的打算。
    “的确如此,但云贵之地也不能久在王化之外。”徐梁道:“我想了下,主要还是土司和流官的问题。流官对地方不熟,土司势力却又太大。若是四川这种地方,土司不过是国中小国,还看不出危害。在云南却常见孟养、老挝等土司骑墙观望,望风而倒。就此,顾大人可有何对策?”
    高一功沉声道:“陛下,但凡从贼之寨,皆当殄灭不赦。”
    “杀不是办法。”徐梁摇头道:“这一路杀过去,杀得人去地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外人偷摸占据了。辽东不就是如此么?”
    “陛下,莫非想要推恩。”顾君恩一个恍惚,又回到了自己的谋士身份。
    “先生请细说。”
    “如今土司皆是朝廷封其官职,父子因袭。”顾君恩道:“许多土司几乎如同内地一县,甚至一府。大可以将之分封给土司诸子。朝廷分得越细,土司之间摩擦也就越大,地方州县也方便逐一蚕食,改土归流。”
    徐梁笑道:“此计甚妙。既然如此,还要劳动先生前往云贵,先行此推恩之政,弱地方土司之权。”
    “臣遵旨。”顾君恩当即应道。
    徐梁休息时间结束时,吏部和兵部已经有了新的提案:以顾君恩总督云贵。
    徐梁既然不是为了铲除忠贞营,自然也不会让忠贞营跑去云南送死。为了保证战斗力,山地师扩军计划由大都督府提交到了兵部。同时忠贞营进行主力化整编,以川民为主再建一支川军。
    吴甡回到次辅职房,在座椅上发了片刻的呆,拉铃让外面的舍人进来。这位舍人是他新录取的门生,从文章上能看出此子颇有胸怀,见了两次之后,也发现他谈吐不凡,在政事见解上也与自己相近,便着意栽培,让他不要进翰林院考庶吉士,而是去考了“新学”,走了新的科举之路。
    章诒和推门进来,转身关了门,上前道:“恩师。”
    吴甡微微皱眉:“慎言。”
    章诒和略一躬身,表示知错了。陛下陛下不喜欢门生、同年之类的脉络,自己与恩师吴甡恐怕也是这二十年里最后一代传统师徒了。
    “今日见闻如何?”吴甡问道。
    章诒和虽然是个七品舍人,但是休息室是谁都可以进的,只是大家看到陛下在里面,不太敢进去旁听罢了。吴甡常会找个由头让章诒和进去。然后任他在角落里一坐,只带着眼睛耳朵,绝不引人注意。
    “陛下深谋远虑,让人惊叹。”章诒和道。
    吴甡笑了笑。又道:“可有何想法?”
    “学生以为,陛下经略西北之心,大约是使虎贲之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过去。”章诒和顿了顿,又道:“至于西南,多半是剿抚并重,辅以间术计谋,所以才命顾君恩去。闯王一脉的旧人求功心切,定然不会顾虑朝中非议。”
    吴甡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有这般见识也算不差。你该能看出来,走清流入阁拜相之路已经封死了。”章诒和略一躬身。知道这也是老师不让他进翰林院的原因。“日后大明的宰辅,多半会仿效两宋制度,必要有巡抚地方的履历才行。”吴甡说着,手指了指几位新阁老的职房。
    章诒和自然会意。
    “你在中枢也呆了这么久,没想过要出去走走么?”吴甡问道。
    “但凭老师安排。”章诒和连忙拜道。
    吴甡摇头:“这事得看你自己的抱负。抱负越大。磨砺越重。”
    章诒和咬了咬牙,暗道:老先生大人就我一个着意栽培的门生,若是我抱负小了,岂对得起这份栽培之意?他当即道:“学生以经世济民为抱负,惟愿宰执天下,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
    吴甡笑了笑:“那你该知道要去哪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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