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瑜主动提出要开始效仿依水央里的清倌,凭借舞技与琴棋书画在这花满楼占有一席之地,风妈妈像是在听笑话一样。
    “你这都破身了,还想着行出清倌的做派?你要明白自己如今的价值。不能够好好的拴着那位爷,反倒在这和我说笑。”
    风妈妈毫不客气嘲讽了阿瑜一番,就差没有说出她似乎在这痴心妄想。
    “你起初答应过我的,如今怎能反悔?”尽管阿瑜知道风妈妈打从心里就没有把卖艺不卖身的话当真过,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在这楼里几个月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天真,你有价值的时候,自然得好好的哄着你,如今破雏的你身价已经大打折扣了,要不是看在那位爷的面上,你如今怎会如此好过?”
    风妈妈伸出手腕,手中卷着帕子,勾起阿瑜的下颚,含笑说道。
    “你也就不要自命清高了,这身都破了,现在给你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了,要么就去拢着给你破身的那位爷,要么就认命,待那位爷是真的看不上你了,你就开始好好当你的红倌人罢。”
    要不是依主子那边的意思,要把贵人伺候的妥妥当当,这面前的人儿早就得安排接客了,还想着守身如玉,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风妈妈暗自腹诽。
    阿瑜看着风妈妈眼里的讥讽,还有打从心里的看不上,涌起一阵羞愧,这般眼神让她无处可逃,也让她明白了,自己身处大染缸中,妄想由心而活,是多么的困难。
    可她如今能怎么办?
    成言那儿自己已经把他惹恼了,想来自己已经是被他厌烦了,再者如果自己真的要去求他的庇护,该是以什么身份?
    阿瑜起初就不想与成言有何牵扯了,可事实却是一而再再而三违心而行,想起前世的结局,她犹不容的害怕,不纠缠就不该会重蹈覆辙,而现在依不得自己了。
    ……
    在京都,文帝年间,朝国太子权势堪比于不理政事的皇帝,成言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还从来没有在一位女子面前多次吃瘪,若放在京都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身上,这更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京都那些尚未婚配,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瞅着他世子妃的位置,如今自己真心实意这么待一个人,反遭冷漠敷衍,这不仅让成言气急,更是头一次有无所适从的感觉。
    现如今成言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的阿瑜,若是让他选择二人间就此作罢,每当这个念头升起,心头倒是不甚滋味。
    江南这边贪污舞弊之事尚且还没有了结,成言仍是在廖知府府上暂住,成言带着庆期刚要去赴府上大公子的盛情邀约,一行人刚至府邸门前。
    便见阿瑜从马车上下来,匆匆忙忙往他这边来,成言倒是极其意外。
    阿瑜在成言没有出府之前就已经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干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寻什么理由去找成言,待打定主意要前往之时,看见成言恰好从府中出来。
    好一阵焦虑,今日能出楼里来寻成言,还是在风妈妈那儿低了头,告知了风妈妈,她会想尽法子笼络住成言,只求风妈妈不要就这么把她推出去接客。
    阿瑜站在成言的面前,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你……你去哪?”
    内心急切忙乱,话一出口,把一直想说的言语忘得一干二净,看着成言淡然若水,没有波澜的目光,阿瑜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上次二人间不欢而散后,阿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更是不知道他要去哪。怕就怕他现在如她曾经所愿,厌烦了她,不再与她纠缠。
    阿瑜是真的以为成言带着庆期出府是准备离开江南,回他的京都去,蓦地变得仓皇,想也不想拦住了他。
    成言见阿瑜仰着脸看着她,面上通红,本一个娇娇俏俏的美佳人,眉间的那抹皱成言见之碍眼极了。
    “怎么了?”成言耐住抚她眉头的念头,温声开口道。
    闻言,阿瑜眸光流转间,只能问得确切点:“你是要走了?”
    她急的恍然没有发现,脱口而出的对成言的称谓不是爷,也不是硬邦邦的世子,而是你,熟捻的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听到阿瑜问此一言,成言才是想到她那问行程是何意味,原来是以为他就这般离开江南了,倒也是个误会,但成言犹且感到夷愉,觉得阿瑜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怎么就这样不明真相跑了过来。
    “尚未。”成言本不虞的心情在看见阿瑜来寻他的那一刻消散,如今嘴角还稍稍翘起了一丝难以看到的弧度。
    在阿瑜正想邀成言去花满楼小坐之时,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旁的廖知府的大公子倒是先出言道:“世子,这就是你那位佳人罢,佳人来寻,何不带着佳人一起同行。”
    阿瑜来找成言,心里一直揣着事,也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其他人,这廖珩开口说话之际,阿瑜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衣着华丽却身子有些许佝偻,眼下乌青一片,像极了流连花楼被掏空身子的纨绔,说起话来想显得猥琐至极,偏偏自己还尚未发觉。
    看着这样的一个膏梁子弟,阿瑜也是感到迷惑不解,成言向来都是不屑于与此等子弟相接触,如今怎么有此交集。
    她还在寻思的时候,成言听此莞尔道:“既是如此,那廖公子先行,则安伴佳人随后。”
    一行人乘上马车,廖珩一人先行,成言带着阿瑜坐上了廖珩另外安排的马车。
    阿瑜坐上马车以后,也不敢看成言,只能够掀起马车的细布帘子,看了许久这一路是往哪个方向而去。
    越行越是发现,这不就是往花满楼的那个方向嘛。随后她放下细布帘子,往成言那边投出疑惑的神色。
    此时,成言从上马车起,目光就一直是在阿瑜的身上,他倒是发现了,在封闭狭窄的空间里,阿瑜就不太敢看他,仿佛他会把她怎么着了一样。
    也看出了阿瑜眼神中明晃晃的困惑,懒懒道:“这往依水央去,待会你就待在我身旁,哪也别去,不要乱跑。”
    阿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成言口里说着和她同行,反之又把她送回楼里,那他还怎么拢住他,这就回去没法向风妈妈交差。
    尽管她不明所以,怎么就往依水央去了,但这也不妨碍她做想做的事。
    这有求于人,自然是得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现在也不是她能耍性子的时候,什么都得倚靠住成言,她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的成言还好不习惯。
    在成言的眼中,阿瑜就是三两句不噎他就不行的,现在不仅没有反驳于他,还如此听话,简直就是出乎意料。
    成言还以为阿瑜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要离开江南,对他有情意不舍来拦他。因此,就没有再度问她今日奇怪之举。
    依水央不同于花满楼精致幽密的装饰风格,它修建的是园林式的馆居,典雅的风格极其偏文人化,这就往往吸引了一些江南的文人士子前往此处举酒谈事,共赋诗意。
    依水央比阿瑜所待的花满楼大上许多,亭榭园池,无不具,阿瑜还是头次来这边,尽管依水央和花满楼就隔了一条河。
    待她随着成言踏进依水央,就明确感觉到了虽同是花楼,这依水央中养的清倌人就是比花满楼中的红倌人更有才情,也更是拿得出手。
    廖珩带着他们,一副熟客的模样,成言和阿瑜跟着他一路走往泠水间,这雅间内早已坐满了人,就等着成言一行人的到来。
    这雅间内的人,形成一个众星拱月的态势,上首的那位青年男子,一身青色刺绣长袍,头戴玉冠,面目清秀俊朗。
    “大哥,等你许久,总算是来了。”青年男子看到廖珩带着成言二人进到雅间来,忙是从座位上下来,手搭上了廖珩的肩膀,二人间尽是熟洛。
    “这位想必就是成世子了罢。”紧接着转向成言说道。
    这话一落,雅间内的人视线大多偏头转向了成言的方向,阿瑜还能感觉到还有寥寥数几的人看向了她,那不加掩饰的目光,让阿瑜瞬即低头,不想就这么被人不留余地的看着。
    第10章 醉酒呢喃
    成言稍稍上前一步,挡在了阿瑜的前面,一脸愠容扫过那几个色胆包天的人,阿瑜的娇艳的容貌的确是让人垂涎,但有主的佳人,就不容得他们这般不加掩饰的盯着。
    被成言怒视的几人,想了想成言的身份,显贵的让他们无法冒犯,如今可不能因小失大,就这么得罪了他,忙是唯唯低下了头,掩饰住刚才的失态。
    但周遭的氛围已然不对劲,众人感受到了成言身边泛的冷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当此之时,为打破僵局,却是廖珩从旁走到刚刚言语的青年男子身边,把他引荐给了成言;“世子,这位是我的堂弟廖子齐,瞻仰世子你的风采,一直想与之结识。”
    “解元郎?”成言这才认真端详了一下廖子齐,略加思索问道。
    廖子齐听闻成言知晓他,心中早已欣汴,面色上却仍然泛泛。随之对成言作揖,表示正是自己。
    成言眼看着廖子齐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自是厌恶至极,明知是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名与利,却丝毫不心虚,倒是泰然自若,这个样子让他不由得好笑。
    到是不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是否还会如此丝毫不畏惧,举止从容。
    “想不到世子,竟然识得堂哥。”廖珩忽而笑道。
    “能结识到世子,是廖某之幸。”廖子齐语气中伴着一丝轻快,脸色越发的明朗。
    这般小人姿态更是让成言想就此沈声,却又不得不在这与之周旋,暗自嘲讽道:“解元郎的文采江南何人不知,则安在江南虽说没待多久,但早已听闻解元郎的文韬武略。”
    廖子齐听此言,心情愉悦的更是认不清自己,他以为面前这个京都来的世子是在实打实的夸他,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暗讽。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区区之才,世子谬赞了。”廖子齐假意谦善道。
    “今日,就由在下做东,劳世子赏光。”廖子齐引着成言去往上座,阿瑜随之在成言的身侧坐了下来。
    之后,厢房内的一行人各自想端着酒杯来与成言攀谈,却又怕惹得成言不虞,也就只能干听着廖子齐的奉承。
    相必今日叫上他们一齐过来,也就是为了彰显他一人,这座上的人自然也不愚笨,在廖子齐没有向成言引荐他们之时,就早已明白这意味了。
    阿瑜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将这群人之间的暗流看在眼中,兴味十足。
    但瞧多了这人脸上的假笑,不由得觉得无趣,结识浮于表面,偏偏有人还不自知,她端坐在那里,想要尽早终了离开。
    看着成言还在那虚与委蛇,尚且没能顾及到她之时,百无聊赖之际,看着桌上的梅子酒,倒想解解馋。
    往年家中未生变故之时,阿瑜经常会带着阿弟去父王的酒窖偷藏酒,虽说醉的不省人事后,被父王发现,免不得一通责罚,但那段无忧无虑任性的日子让她甚是想念。
    看见桌上的梅子酒,不由得想起王府的日子,这更是让她徒增烦闷,而忘了目前是何局面,拿起酒壶,就直接往杯里倾倒。
    待成言回过神来,与阿瑜对视一眼后,看见阿瑜对他扬唇一笑,从未对他有好脸色的人儿如今这般,面若桃李,唇角弧度弯起,眼似秋波,甚是抓人心魄。
    看着阿瑜端着酒杯,饮酒之时,未曾见到她的行为有何失态的地方,以为她既然出身于花楼,也该学得这饮酒之乐,相必也不会轻易被区区果酒所醉倒。
    他单单是沉浸在阿瑜的笑颜中,却忽视了佳人眼中的那抹忧思,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成言好似心情愉悦,廖子齐忽得对成言躬身作揖道:“世子,待殿试过后,可否替在下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成言手掌搭在桌上,“倒也不是不可,太子近来多为岷州赈灾之事忧心,若是子齐你能够短期在江南筹集善款,一解岷州之困,那可谓是利国利民之举。”
    话言至此。
    “在下一定效犬马之劳,助岷州渡过难关。”廖子齐听此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把这事交给他。
    成言倒是要看一下这酒囊饭袋有何法子,能这般成算在心,若是用的法子得当还好说,若是又搜刮民脂,那就是咎由自取。
    厢内笑语不断,见天色已晚,廖珩为成言在依水央中安排了上等雅间,本打算重金为其准备个淸倌儿,而后想起成言身边的绝色佳人,倒也没这么不识趣。
    众人散去,独独留下成言与阿瑜二人,成言捏了捏眉间,不甚清醒,但还是留了一丝清明。
    他从座位上起身,往阿瑜那边去。
    未曾留意桌上的酒壶已空,只瞅见阿瑜脸上泛着红晕,双眼木讷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样子乖乖的坐在那儿。
    这才意识到阿瑜此刻已然喝醉了,但成言也好不到哪去,被廖子齐和廖珩连番敬酒,那他们桌上的酒可不是寻常的果酒,是后劲很足的烈酒,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打听到自己独爱烈酒,这也是成言难得的喜好。
    爱饮烈酒这一条还是在做太子伴读那几年,经常得陪着太子饮酒,寡淡如水的酒二人喝起来总是觉得不甚滋味,而后开始饮烈酒,因之双方慢慢炼出了一副好酒量,后劲不足的酒之后就难以满足他们。
    待成言向阿瑜走近后,听见她口中喃喃道:“阿霁,阿霁。”
    成言听到她口中唤出的男子的名字,还如此亲昵,一时间气急,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自己听岔了,还俯下身子凑到阿瑜的身侧,半响阿瑜没再开口言语。
    等到成言快要把刚刚当做没发生之时,又听到阿瑜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这下,想自欺欺人也不可以了,本想就这么拂袖离开之际,蓦地阿瑜痛哭了起来,那声声哀泣,好似要把内心所有的不痛快全发泄出来一样。
    成言尽管面色平静,但听着这悲戚的哭声,偏头又看向了阿瑜,只见一张芙蓉面上尽是泪痕,泪眼婆娑,这让成言心中不由的一痛,总归是不忍心就这么走了。
    弯下身子把她抱起,眉峰皱的越发厉害,怀里的人还不得安宁,不似刚刚乖巧的模样,在怀中动来动去。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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