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坤同楚卿卿相处甚久,对她的性子和脾气自是清楚,他这个师妹模样看着十分温婉,可骨子里却是实打实的硬脾气,做什么都是认死理的那种!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他为兄长过,只要他在,她就总是会想法设法地给他添堵。
    她如今脸上带着这样的神情,他怎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齐坤被楚卿卿激得火气直冒。
    春闱考试三年一次,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一生都为之而艰辛准备的一件事,他寒窗十数年,她也看在眼中,自然是知道春闱考试对他来说是何等重要!
    而且,他若是能在这春闱考试中取得佳绩,不单单是他自己一个人脸上有光,对青山书院不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么!
    这个小师妹,竟然当着这样多的人这般对他冷嘲热讽的,若淡淡是这样也就算了。
    她这言语间透露的,怎么不是在说他,只将注意力放在春闱考试之上,半点不顾她的死活。
    齐坤怎么能不生气!
    楚卿卿见他脸上带着怒色,不但没有丝毫要收敛自己的意思,反而语气更是带着一丝怨怼:
    “什么话?兄长听到什么话,便是什么话了!卿卿都说得这样明白,兄长竟然没有听明白么?不该啊!”
    楚卿卿说着还摇了摇头,继续又说:“兄长好歹也是榜眼,千万之中只此一个,怎么可能连卿卿说的话都听不明白?”
    “楚卿卿!”
    齐坤听着她这些冷嘲热讽,终是按耐不住心头的情绪,大声怒斥她的名字。
    楚卿卿看得清楚,齐坤这是真的怒了。不过……
    她还是梗着脖子,丝毫没有惧色,更是丝毫没有要为自己的话辩解的意识。
    是了!
    她为何要辩解了?
    她又为何要惧怕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江南有名的大儒,自己所在的青山书院又是大周最好的书院!
    她身上带着楚言的血液,又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书院里先生、夫子们所教导的一切的。
    于是,在她五岁生日的时候,她就满心欢喜地跑到楚言那儿,恳求她能够和青山书院里的那些师兄一样,一同跟着先生夫子学书识字。
    而且当时她还想着,父亲对她一向疼爱,她又是特地选在生日之时提出的请求,父亲肯定会答应的。
    可是叫楚卿卿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楚言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就拒绝了她的要求。
    她现在都记得父亲当时对她说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会几个字便好了,跟着先生夫子,同书院学生一起念书,成何体统!”
    她当时年纪小,还不懂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拒绝了她,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后来楚卿卿渐渐长大了,自然也就知道,父亲没有儿子,但又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将楚氏儒学,青山书院给发扬下去。
    而在父亲心中,这些事情,都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做到的。
    再过了一年,又是在楚卿卿生日的时候,楚言就将比她大了八岁的齐坤带回了家中,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说,自此以后,齐坤便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他楚言的义子了。
    楚卿卿当即就想不明白了。
    楚家里多得是叔伯长辈想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父亲,父亲怎么就一个也看不上,偏偏就选了齐坤。
    后来,齐坤在父亲的教导之下,本事越来越大,才华也越来越高,她便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说到底,父亲还是看重的是齐坤的天赋。
    但是,她楚卿卿的天赋也不差啊!
    父亲怎么就瞧不见她呢?!
    父亲不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但她也会缠着书院里的夫子、先生,私底下的时候,和她讲上一些她不理解的东西。
    时间久了,她本身又聪明,那些夫子和先生都是对她赞不绝口的!
    但这一切,父亲一点也不知道,便是她偶尔故意“说漏了嘴”,想叫父亲知道,父亲也只说她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登不得大雅之堂”。
    楚卿卿心底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本就是小女儿的年纪,自己的父亲却又被另外一个人,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一点也看不到她的好!
    这个人便是齐坤!
    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楚卿卿心里头便暗暗较劲,只想着一定要等到有一天,叫父亲看到,她一点也不比齐坤差。
    所以,便是父亲不同意,她也会愈发坚定地,缠着书院里其他的先生、夫子。
    他们一开始还会觉得不好,但见她实在是坚持,而且也确实有些许的天赋,心中觉得多教一个也是教,自然而然地,青山书院里大大小小一二十个夫子和先生,都被她缠着问了好几遍。
    除此之外,她还私下里到书院中的藏书楼中,将藏书楼中的各种书籍全都翻出来,只要是有用的,她都看!
    所以,自打她知道今年的春闱考试能够允许女主报名之后,她自然是什么也没想的,就从青山书院跑了出来。
    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就来到了京城。
    她小心隐匿了自己的行踪,却对齐坤的行踪了如指掌。
    之前齐坤在茶社中议论王诗韵的时候,她也在,她听到齐坤那般信誓旦旦的话,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一定要超过齐坤才好!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是头甲头名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这口气,她可是憋了整整十年!
    这不,在齐坤面前,她终是觉得自己比过了他一次,等到这个消息传回了青山书院,她还当真想亲眼瞧一瞧,父亲脸上会有怎样的事情。
    还会不会觉得,齐坤才是那个叫他感到骄傲之人?
    但是,她的这些心思,齐坤是知道的,楚言更是知道的。
    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天天这样暗自较劲,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齐坤作为楚言的义子,虽然知道师傅看重他,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师傅从楚卿卿身边抢走过。
    反而,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师傅替她说上一些好话,还想让师傅也像教导他这般,好好教导楚卿卿。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楚卿卿的天赋一点也不亚于他。
    不过,师傅却并没有答应,其中原因,师傅也没有和他解释过。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齐坤其实对楚卿卿是更加的上心,在青山书院里,他当真是掏心掏肺地对楚卿卿好,只要有丝毫的危险,他从来都是第一时间为楚卿卿挡的。
    而且若是师傅教了他些新的东西,他也都是第一时间就告诉楚卿卿的。
    现在楚卿卿那样言语间充满了讥讽意味地同他说这样的话,他是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火大极了!
    为了这次的春闱考试,青山书院里的同窗也好、先生们也好,甚至便是楚卿卿的父亲,他的师傅,楚言也好,都说叫他早些启辰到京城来。
    春闱考试在三月间,从江南建邺城过来,至少也得要大半个月的功夫。
    师傅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同他说了,一入冬,他便可以开始北上了。
    一来,不用再青山书院里过年,少分心在过年的琐碎事情之上;二来,京城在北方,冬季严寒,他自己挨过这么一个冬天,也能叫他磨磨心性,等到春闱之时,便少一些急躁。
    所以,即便今年青山书院除了他之外,还有七八个同窗也会来京城参加考试,但只有他一个人,是从去年刚一入冬,便独自进京,独自一人在异地他方,过了自己人生中第二十三个生辰。
    即使是这样,他在京城街头瞧见了楚卿卿可能会喜欢的小什物,也是毫不犹豫地就买了下来。
    楚卿卿从青山书院逃出去的消息,他也是在春闱考试结束之后,才收到了师傅的来信。
    师傅在信中写明,卿卿离开了书院,只带了些许银钱做为盘缠。他们也四下派人去找她,为了不影响他的仕途,楚言便没有向他提起。
    而且,齐坤当时已经在京城了,楚卿卿又是在建邺不见的,楚言自然是觉得即便是告诉了齐坤,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这般说他,他当真是心里头如同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压住,叫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一般。
    齐坤心下恼火,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瞧见了,几步上前,又是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铁青着一张脸,拉着她就要走:
    “你瞧瞧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平日里,你跟着夫子他们学的那些诗书礼仪,全都是白学了!”
    说罢,齐坤手上的力气一紧,直直就拉着楚卿卿要走。
    楚卿卿哪里肯依,再后面,又是打又是骂的:“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一边说着,还一边死命挣扎。
    但她哪里又挣脱得了?
    齐坤毕竟是男子,力气天生就要比她大得多了。
    所以,他们两兄妹就这样,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拧巴极了的,离开了午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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