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鹤唳极度压抑后的情感爆发,江梦枕被卷进他的情绪里,不知不觉间也是泪眼朦胧、心里揪着发疼,齐鹤唳控诉的是从小不被爱的孩子一生的伤痛,他早该注意到这一点,以伴侣的身份温柔的抚慰他的难过,可江梦枕忽视了太多细节,反而成了令他痛苦的元凶。
    ...谁说我不喜欢你?江梦枕有些哽咽地说:你对我很好,我、我是喜欢你的...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喜欢谁,你们的事我知道的比你还多... ...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夫郎心里想着别人!
    我没有想着他,那早就是过去的事了,我嫁的人是你我很清楚我嫁的人是你。
    你没有?你挂着他的灯、你给他抄经祈福只是恩人,是吧?有时我真想问问你为什么嫁给我,想想又觉得我没资格问,齐鹤唳听见自己的牙关在咯咯磕碰,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嘶哑着叫了一声梦哥哥,在江梦枕听见这个称呼滚落眼泪的同时,他一字字地说:...娶你真的是自讨苦吃。
    江梦枕流着泪想去拉他的手,齐鹤唳却如避虎豹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别碰我,也别再对我好...我觉得我不是你的丈夫,而是你的一条狗,只要你摸摸我的头、我就忍不住摇尾巴,你给我吃两块肉、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回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我受够了!
    他快步绕过江梦枕,再一次甩手而去,江梦枕这一次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倒退了几步坐在床上,江梦枕哪能想到,只是一盏灯就能令两人的关系走到这样岌岌可危的地步。他所谓的道德感和喘息之地一直在戕害他们的感情,他以为那是高尚的、其实是卑劣的,在这一点上江梦枕无可辩驳,他心存侥幸,把感情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上,忽略了真正该在乎的东西。
    他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忽然浑身一僵,江梦枕终于知道齐鹤唳坐在这里会看见什么目之所及处少了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原来齐鹤唳之所以阴沉不乐,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其实都在忍着煎熬、受着折磨。
    躲在床下的云团缩成毛球不敢出来,它知道自己打碎东西闯了祸,瘪着小耳朵不去听床上断续的低泣。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要忍,受不了果断放弃!
    否则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折磨别人。
    第42章 容颜憔悴
    谁也没想到, 齐鹤唳竟就此一去不返。半个月后,周姨娘吵上门来找江梦枕要儿子,那时候他已忧心得几夜没有合眼, 被周姨娘撒泼打滚地一闹,又是羞愧又是担忧, 头疼的病根发作起来, 只觉得太阳穴处如被千斤重锤猛击,痛得头顶几欲崩裂。
    周姨娘见他脸色青白地晃了晃, 立足不稳地仰倒在丫鬟怀里, 心里一惊, 只怕江梦枕赖上她,梗着脖子强道:你...你以为装病就能逃过去?老娘可不怕你, 有本事再让你姐姐把你接了去!二少爷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不知道疼他、为了盏破灯和他吵架,你的东西就那么金贵?就算他把你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又怎么样?出嫁从夫,你拿着侯门公子的款儿处处欺他,真以为我不知道?哼... ...这次暂且放过你, 若二少爷出了什么事,我命不要也要和你拼了!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碧烟赶紧把江梦枕扶到床上, 又是往额头上抹药又是按揉着太阳穴, 她眼见着江梦枕浓密的睫毛被泪水一点点洇湿, 可他的眼泪到底没流出来,又生生地忍了回去。许久后,江梦枕睁开眼,睫毛仍是一簇簇的湿着, 颤声说:去...让府里的小厮再去找,谁打听到二少爷的消息赏钱一百两... ...再把那套点翠的头面首饰给大小姐送去,求她多拨些人帮我们找,不要吝惜这些东西!咱们庄子、铺面上的人也都放出去...
    公子放心吧,我就去办,碧烟心里狠骂齐鹤唳,江梦枕这般金玉似的世家哥儿,嫁给他后受了多少的气,他一个大男人又有武艺在身,想必不会出事,八成是躲起来散心,公子要保重身体,赶明儿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您却急病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他怨我呢... ...怨我和大少爷的事、怨我挂着那盏灯!
    哪又怎么样,难道成亲前他不知道?既是心知肚明的事,翻旧账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的,江梦枕用手背遮住眼睛,我这几天细细地回想,他虽一直在意这事,但刚成亲的时候并没有逼我,反而给了我时间整理感情,像他说的那样一直等着我...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让我畏手畏脚、屡屡逃避,他可以忍耐一年两年,却不能一辈子都忍受下去... ...周姨娘说的没错,我是在欺他辱他,二少爷是我的丈夫,有权要求我对他忠贞不渝,他已给了我足够长的时间,若我现在还要说你不是早就知道这样的话,那成了什么人了!
    公子总是怜惜他,可你把自己逼成什么样了?要说有错,二少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难道就没错?更别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看着都要气死,公子怎能把错处全揽到自己身上去?碧烟倒了杯热茶来,江梦枕接过去还没喝上一口,忽然气管发毛一阵猛咳,把茶水洒了大半,诶呦呦,这又咳了起来!要我说之前的补药该继续喝才是,身子是自己的,犯不着赌气!
    不是赌气,只是没效用,我也没心思了...
    江梦枕喝那补药本就是为了生育考虑,现在齐鹤唳离家不归,他自己又变不出子嗣,心烦意乱下干脆停了药。可是他不知晓这副药的药理,是先激发出寒气而后消除,他喝药的时间不足,寒毒没被清除,身体倒更坏了。
    又过了半个月,驿站送来一封给齐老爷的信,落款是齐鹤唳,信上唯有寥寥几句话,说是他去了青州正赶上骠骑将军招募兵勇剿匪,便投了军。齐老爷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这糊涂东西,不做羽林卫却去当个小兵卒子,我真没看错他还不如在京里做个小吏捕快,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说着把信往江梦枕手边一扔,又冷冷道:怪不得老二要离家了,我看见你都要想起他本来大好的前程,更别提他与你日日相对... ...你只顾成全自己的孝顺,却让他做了个不孝的人,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二少夫人好自为之吧。
    公爹婆母全厌了他,江梦枕抿着唇展开信纸,齐鹤唳没有一个字提到他、宛如他这个夫郎不存在似的,江梦枕却顾不得在意这个,投军剿匪几个字让他心脏猛跳,江碧城就是战死的,如今他的丈夫也要去沙场上拼命齐鹤唳为他做不成羽林卫,只有出此下策、用血肉去换军功。
    江梦枕把信件收进匣子里,又从中取出那块刻着甲等头名的金牌,在手中百感交集地来回摩挲。
    听爹说,我们二少爷投军去了?齐雀巧妖妖乔乔地扭进来,头上戴着点翠首饰,这套头面让她大出风头,戴了几天都舍不得换下来,我那庶弟真是的,一点事也不懂,他是庶出为了拼个前程去当大头兵,你可是侯门嫡子,他这样不顾体面地乱来,实在是平白辱没了你!
    这话说的没道理,二少爷是我的丈夫,何来辱没一说?江梦枕淡淡地说:难道姐夫入赘齐家,也辱没了姐姐?
    齐雀巧脸上一黑,随后又笑道:正是呢,我还真觉得他区区一个探花、只做了个六品主事,配不上我这尚书之女,与人会面时常常觉没脸见人呢!
    江梦枕哪能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金牌,更为齐鹤唳心疼心酸,羽林卫入选便是正六品,齐鹤唳又是武试第一,极可能从五品的羽林郎官做起,那时哪轮得到一口一个庶出的齐雀巧在这里耀武扬威?他逼得齐鹤唳不得不从一个无品无级的兵卒做起,天差地别的起点,不知什么时候齐鹤唳才能熬出头来,又要付出几倍的辛苦拼搏。
    我倒觉得大可不必在意,是否相配不过是别人的碎语闲言,我只要二少爷平安回来,江梦枕浅浅一笑,出身门第虽重要,但真正有出身门第的人,反倒不会处处计较、失了身份。
    齐雀巧素日只当江梦枕是个软弱的人,哪知道他只是不去计较,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后才怒道:好、好、好,你是有身份的我就等着看齐鹤唳给你挣个诰命!你张狂什么?
    不敢,我家只有我没有诰命,惭愧得很,我看姐姐生得才是诰命夫人的样子毕竟姐夫已经是六品主事了。
    齐雀巧差点被他气个仰倒,紧咬着银牙扭身就走,江梦枕并不觉得口舌之争占了上风有多么得意,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金牌,缓慢悠长地叹了口气。
    三个月后,齐府收到了齐鹤唳寄来的第二封家书,只有寥寥八个字:安好勿念,问父母安。同寄来的还有一张七品的振威副尉的委任状。
    等到冬天齐鹤唳归家的时候,身上的轻铠是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穿的,齐老爷在朝中也听说了青州剿匪大胜的消息,对着齐鹤唳又显露父慈子孝的模样,齐夫人摸不清状况,只先从齐鹤唳带回的人那里给江梦枕找些别扭。
    我昨儿害喜、难受得很,晓风守着我不让下床,错过迎接庶弟了,齐雀巧裹着一件狐裘,施施然晃进挽云轩,她从齐夫人那儿得了消息,特意来探听虚实,听说他立了功,不知封了什么官儿?
    江梦枕进退有度地答道:多谢姐姐关心,我听二少爷说,骠骑将军已把功劳簿报了上去,封赏还没下来。
    原来如此,她眼睛四处一望,不见齐鹤唳在屋里,他人呢?我生怕你们小别胜新婚,来得太早招人厌呢,没想他竟已出门了。
    肖小公子崴了脚,又新到这里不习惯,刚把他叫去了。
    齐雀巧噗嗤一笑,挑眉道:怪道呢,原来是出去了大半年,心已野了!牵挂着别处,这屋里自然留不住他,我一会儿也要去会会这个肖小公子,想必是个美人儿吧?
    江梦枕只道:肖小公子救了二少爷的命,不管生得如何都是我们的恩人。
    齐雀巧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不说话,那种似乎看破了一切的眼神令江梦枕浑身都不舒服,看二少夫人这反应,我已猜得出他必定生得好看!也是,什么样的美人看上三年五载的也厌烦了,何况我那庶弟从来也不是个安分的小小年纪就对他的婢女动手动脚,逼得人家跳了凝碧池,你的侍从不也被他拉到床上去了?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说不定也早让他摸上手了...
    大小姐慎言!江梦枕蹙着眉头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急怒间忍不住一阵咳嗽,他掩着唇断续地说:全是空穴来风、查无实据的事,咳咳...怎可如此污蔑二少爷的名声?
    唉,我好心提点你,你却不领情。听说肖小公子今年只有十四?真是豆蔻般的好年华,若我没记错,二少夫人到我家来时,也是十四,你那时真真是天仙下凡一般...只可惜,这几年你又病又弱,连个孩子也怀不上。齐雀巧摸着微凸的肚子,极其得意地说:我们同年成亲,我如今已有了,而且晓风疼我、从不看别人一眼,我那庶弟岂有这样的定力?我看纳妾是早晚的事,你看你说几句话就咳成这样,病气将容颜也损害了,怎么留得住男人的心?我是为你好,你早有个准备吧。
    江梦枕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齐雀巧的话说得太难听、句句往他心窝里捅,他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喝了口热茶冲淡喉间的痒意,缓缓道:大小姐说的是,不如大小姐帮我去和太太说给二少爷纳妾的事,也好给齐家开枝散叶、生个长孙。
    齐雀巧一心压倒刺痛江梦枕,却忘了这茬,又被江梦枕噎得哑口无言,晓风入赘我家,我的孩子自然也姓齐,她咬了咬唇,逞强地说:齐家的长孙已在我肚子里了!
    太太的长孙在大小姐的肚子里,老爷的长孙却不一定。
    江梦枕平日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不明白齐家各个人的想法,对齐夫人来说唯有齐雀巧的孩子是亲的,可对齐老爷来说,亲孙和外孙自然还是有差别的,齐雀巧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挣扎得分外难看,你真厉害,我真小瞧你了,可再厉害有什么用?丈夫跑出去大半年,好不容易把人盼了回来,却丢下你去陪别人老爷的长孙说不定已经在那个肖小公子的肚子里了,你这个病秧子就独守空房吧!
    她满面怒容地离开了挽云轩,江梦枕趴在桌上狠狠咳了半天。碧烟端着药进来时,见他坐在镜台前发呆,公子想什么呢?先把药喝了吧...
    你让人去买盒胭脂,妆奁里的全干了。
    您不是最不耐烦用那些香粉膏脂?碧烟诧异道:匣子里的还是成亲时备下的,只用过那么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气色太差了,江梦枕头一次对自己的容貌生出一种焦虑感,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血色浅淡的嘴唇,看上去太憔悴了,好丑。
    这几天都没睡好,昨儿又吹了风、浸了雪,寒症又发起来,面上才显得没有血色,哪里就丑了?奴婢瞧着就像那捧心的西子似的,分外惹人怜呢!与其弄那些外物,不如还是将身体调理好,把那补药接着喝上一阵,自然容光焕发了!
    你说的有理,江梦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喃喃地说:二少爷回来了,我是该好好地调理调理,和他好好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梦枕是坠美的!!!!
    多美的人都有容貌焦虑,更怕年华老去...
    前面偶尔虐了一虐,
    梦枕对二少爷的在意程度和虐度正相关。
    第43章 欺人太甚
    中午的时候, 江梦枕让人摆了饭,一直等着齐鹤唳回来,直到饭菜都凉了却一直不见人影, 江梦枕耐不住着人去催,小厮回来道二少爷带着肖小公子出门会友去了。
    会友?江梦枕心里奇怪, 齐鹤唳何尝有过什么朋友, 八成是这次投军后新认识的人...他边想边拿起筷子随便一夹,冷了的扣肉凝着油脂, 江梦枕一阵反胃, 看着一桌子齐鹤唳爱吃的肉菜, 只吃这一口便已饱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看你那么拼命, 我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不投军就要饿死,谁知道你小子他妈竟是个公子哥儿!虬须大汉一抹嘴,举着鸡腿道:那我们小肖大夫以后岂不是要做夫人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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