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影戏两侧点了煤油灯,皮影师傅们拉着木棍操作着手中的傀儡咿咿呀呀的唱开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老艺人坐在外围打击着乐器和弦乐,只不过那唱着的调子有着浓厚的乡土气味,倒是让秦雨鸾分分钟出戏。

    只能忽视那些声音,专门去看油布上的动画了,看了半天,听着那不大辨认的清楚的说唱,秦雨鸾才知道唱的是大闹天宫。之前她说让这些老艺人唱些热闹拿手的,果然热闹的很。

    洛拉和斯嘉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虽说听不懂,但是也看的很认真,两个人俱是很惊奇。

    唱完一个段落之后,秦雨鸾拿着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才向她们问道:“听说你们之前遇到了我妹妹,不知道对她的印象如何。”

    就算是有着再高的语言天赋,秦雨鸾也不能用流利的英语法语去说。几乎是合着中英法三国语言的,三人交谈居然也没出现语言障碍。

    洛拉用着有些生硬的中文回答她:“之前我们遇到她,告诉了她我们是你的外文老师,她一开始听了还很高兴。”

    听着她们磕磕盼盼的往下说,屋子里面的人也知道了大概。

    秦雨鹃好像在翻译什么书,可是她翻译遇到了难题,头疼之余出来逛园子醒醒脑,遇到了上完课要走的洛拉。虽说知道了是秦雨鸾的英文老师,可听到她是英国人又会一点华语,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知道她是秦雨鸾的妹妹,洛拉当然是很乐意帮忙的。可是进了白姨娘的院子里,听到了秦雨鹃喊她娘啊。

    洛拉华语再不好,也知道这是妈妈的意思,她就蒙了。她也是见过秦夫人的,长得并不是这样啊,于是就问了秦雨鹃。

    秦雨鹃脸上有点难堪,可还是告诉了她自己不是秦夫人的女儿,是秦家的妾生的。

    华国有妾,可英法西方的国家是没有的,翻译过去都不知道念什么。最后洛拉只能指着秦雨鹃恍然大悟的说“你是秦老爷的情妇生的孩子。”

    最后还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一个情妇生的女儿,居然是住在秦家而不是外面的。一脸你居然被秦家承认了你好幸运的表情,看的秦雨鹃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秦雨鸾听到这里喝到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黄柑酒差点喷了出来,秦雨鹃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却被洛拉说成了情妇的女儿,从一个妾生女变成了私生女。前者好歹是华国承认的,后者要是严厉一点的府上,根本就不会认。原先想着自己身份已经够低了,没想到还能更低。

    难怪回去要病了,这要是不病,心可是够宽的了。

    ☆、第23章 //

    送走了两位外文老师之后,秦雨鸾嘴边的笑才缓缓敛了下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来说道:“上个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都没病了,怎么被说两句就烧起来了。白术,去问问这几天白姨娘院子里出过什么事没?”

    白薇白术刚刚也是听挺清楚的,这英文老师说的虽然过分,可也没说错什么。而且两地相隔甚远,风俗习惯想必大不相同,好好的拿蛮夷的规矩套在自己身上,二小姐想不开,能去怪谁。

    而听到这话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小姐可是白姨娘被压在院子门口跪了那么多天都没落泪的人,怎么又会被人三言两语说的躺在床上烧的起不来了呢?可她们也知道,二小姐是真病了,不是装的。

    白术心中装了事,行了礼后就出去了。

    直到晚上用完膳之后,才跪在傅元姝的院子里面准备将事情说清楚。

    秦雨鸾声音有些清冷,说道:“起来吧,这几天在工厂里面弯了好几天的脖子了,没那回家后还要看你头顶的说法。”

    白术口中称是恭敬的站了起来,傅元姝掌握着整个秦府后院,包括这些丫头的契约。她在下人面前一向有威严,因此白术并不敢像在秦雨鸾院子里一样活泼。

    傅元姝听了秦雨鸾的话就是一叹:“你这又是何苦,听说你在工厂里面还亲自去车间的,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往那种地方去干什么?不是招了几个懂机器的吗?把事情交给他们,将他们握在手中不就得了。”

    秦雨鸾心中暗想,我倒是想这么做,可是这几个人要是没有她在一边提醒着,不知道能出多少差错。工厂好不容易要开工了,她还想要个开门红,染出一匹好布来的。

    于是秦雨鸾脸上笑盈盈的:“娘,我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事,你就让我多玩玩吧。”

    傅元姝冷哼一声,眼里却是带着笑意:“娘这不是心疼你吃苦?!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说法,又能做好什么事,回家还累的不行。”

    说罢又有些无奈:“想着你回府之后可以好好的陪娘说说话,谁知道你歪脑筋这么多,想出一出是一出,一整天都没个闲的。”

    秦雨鸾听得心中有些愧疚,即使她不是原身,但也能知道傅元姝是多么宠爱这个女儿,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做好过一个女儿该做的事。

    而且她也知道,这段时间,要是没有傅元姝在金钱上支持她。就算她从秦老夫人那里得到了这家工厂,也不会减少这么多的负担。

    “娘。”她软软的喊了一声。

    眼见秦雨鸾的眼睛就要发红,傅元姝就先舍不得了,心里柔软的不行。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娘不过说了一句,你就哭上了,娘又没有怪你,只要能见到你活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娘什么都愿意去做。”

    一直以来,秦雨鸾就活的很努力,可是不代表她有归属感,心中总感觉缺了什么一样。而遇到一些事情,常常会有那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慨。可是刚刚,在听了傅元姝的话后,连那一丝的违和感都消失不见了,好像真正认同了这个世界一般。

    秦雨鸾想着傅元姝平时对她的关爱,脸上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傅元姝看着这个女儿,心中倒是有些好笑。刚说她稳重了,又做这种小女儿姿态。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看向白术问道:“你也打听了一个下午了,可打听出了什么?”秦雨鸾院子里面的两个丫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可是她亲手挑出来调jiao过才放到女儿身边的,擅长做什么恐怕比这个女儿还清楚。

    白术站起来了也不敢抬头,回答道:“二小姐大概从半个月前精神就不太好,听说还在房中砸了个花瓶。”

    秦雨鸾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知道白术在府里一向爱打听,还打听的滴水不漏,没想到连半个月前砸了个花瓶都知道。

    这些傅元姝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懒得去管而已,她要听的,是她没有去查的那些事。

    秦雨鸾的样子就是对后宅毫不关心的,不然怎么会气急了让白姨娘下跪呢?让她们能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多的是,可她偏偏选一个一时痛快的。如果不是她这个做娘的管着,府里能有漫天谣言。要是身边的人也一样糊涂,以后她要是不在身边不是能弄得一团乱。

    即使秦雨鸾说了以后不想嫁人,可是一个女子,没有嫁人生子过,怎么能算的上是完整的,傅元姝还是想着她能够遇见良人的。

    只听白术道:“奴婢也向送二小姐上下学的车夫问了话,据车夫说,二小姐最近常常往书店跑。”

    “而且二小姐房中的灯,据说常常到寅时才熄,好像在写什么功课一样。”

    有什么功课需要写到凌晨的,屋内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到这里白术停顿了下,面上有些挣扎,恐怕接下来的事不太光彩。果然只听她说道:“于是奴婢借着替大小姐探望的借口进了二小姐的房间,在她的桌子上发现了很多看不懂的外文书。”

    说罢就将一张纸条从怀中拿了出来,由站在一边的青竹递给了傅元姝:“虽说奴婢不认得多少字,可是照着模样画还是能记下来的。”

    傅元姝接了过来,果然发现了上面几排不认识的名字,但是那中英文字典还是知道了。看来那个英国女人还真是没说谎,秦雨鹃真的是在翻译什么东西。

    傅元姝看不懂,可是秦雨鸾却没这个为难了。即使白术的字歪歪扭扭,需要她辨认一会儿,可还是知道那拼写的是什么。

    秦雨鸾的脸上顿时有些古怪,接着将那张纸条扔到了地上,冷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思前想后就能明白个大概,秦雨鹃学校中开外文课才多久,自己又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呢?她哪里翻译的出一本原文书。要不是同学间的提议,要不是学校中师长的看重,比如那位郭大家。

    她想到这里后话语都冷了下来,像是带了冰渣子一样:“秦雨鹃既然敢用我的文章扬名,在外得到了看重,不知道她担不担的起这份重担,只希望她不要把她的背给压折了。”

    她将纸条上面的英文说给了傅元姝听,傅元姝也很快就明白了,顿时气笑了。她喊了青竹上前,说道:“既然白姨娘哭哭啼啼的求菩萨,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我就先给她做主了。

    你去将前因后果说给白姨娘听,问问她,她女儿因为知道了自己是情fu的女儿受了气,她这个做娘的要如何是好;她女儿因为偷了嫡姐的东西出去登报又把自己累病了,这笔账又怎么算?”

    傅元姝伸出手来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放在上面的茶盏都溅了茶水出来。她怒道:“白姨娘不是在菩萨面前说我苛待庶女吗?就让她在菩萨面前想个万全的法子出来,想不出来就别起来。”

    青竹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口中称是,就退下了。

    秦雨鸾怎么又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呢?拉过傅元姝的手柔声道:“娘又何必为她们生气,横竖那些东西女儿又看不上。雨鹃要就让她拿去,女儿已经不在意那些流言,想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而且,想要改善名声的机会多的是,娘你就看着就好了。”说罢将脸贴到了傅元姝的手上:“女儿也一样希望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想要改善名声哪有那么容易的,傅元姝虽说还是有气,还是被她的一番话说的松开了眉头:“娘把你如珠如宝的养大了,没想等你大了却让一个庶女欺负到了头上。”她还想提一提罗安,可是却是将这口气咽到了心里,等着以后总有机会给女儿报仇。

    可她却不知道秦雨鸾打的是同样的主意,终有一天,终有一天,要罗安付出代价。

    傅元姝缓了口气,却是喊道:“白术。”

    低眉站在一边的白薇心中一跳,来了,暗暗的为白术捏了一把汗。她一边想着夫人不要太过责罚白术,一边又想着白术那样的性子,现在要是不罚,迟早是要吃了大亏的。重新跪下的白术脸上还看不出什么,白薇的手心里已经冒汗了。

    “你虽忠心耿耿,但是秦雨鹃好歹是秦府的二小姐,是秦府的主子。你这次不告而在她病中在她房里抄了东西出来,也是犯了大错。这个错,你认不认。”

    “奴婢认。”白术心甘情愿道。

    “既然知错,就要受罚,去青叶那里领二十下竹鞭。”傅元姝说的竹鞭,是华国很多大户人家都会用的法子,还是专门针对丫头的。

    丫头犯了错要受罚,可又不能影响上工做事。就常常用竹子做成的细棒抽打手掌心或者小腿。像白术这样房中的大丫头,时常要做些精细活,一般都是打在小腿上的。养个几天就可以回到房里伺候,外边也看不出来,也算留了面子。

    秦雨鸾在白术跪下时就有些诧异的直了直身体,此时明白过来是干什么才慢慢缓了下来。她想要求情,却发现傅元姝好像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一样,不可拒绝的看了她一眼后才对白术道:“下去吧。”

    看着秦雨鸾的样子,傅元姝摇摇头,娘还说雨鸾性情变了不少,她看样子是做足了,内里还是一模一样。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和以前一样心软。

    ☆、第24章 //

    不知道已经被贴上了纸老虎标签的秦雨鸾还在担心白术的情况,她扯着傅元姝的袖子:“娘,白术她也是听了我的话才这么做的。您饶了她吧?”

    不说这事还好,一求情傅元姝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问道:“那你也让她去秦雨鹃房里抄这个了?”

    说实话,秦雨鸾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白术一没偷,二没抢,只不过看不懂偷偷用纸条记了下来。而且在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更加不觉得做错,因此并认为得如何。

    傅元姝怎么会看不出秦雨鸾在想什么呢?她对秦雨鸾喝到:“你给我坐好了,你真以为我只是为这件事罚她?”

    “……”难不成还有其他用意,秦雨鸾端坐着皱着眉头想。

    “一个人首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不会行有差错,秦雨鹃再怎么不好,也是秦家的小姐,也是她一个丫头能够嘲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秦家的小姐。”

    傅元姝伸出手来按了下秦雨鸾的眉心:“要知道她是你的大丫头,代表的是你的脸面,长久这么下去,她迟早会给你惹祸的!”说罢站起来在屋里来回渡步,下定决心道:“不行,那个丫头要好好教过才行,你也要每天晚饭后到我这里学习怎么管家。”

    傅元姝原本想着让女儿早上就重新学,慢慢的把后院的事物交给她,却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白天忙的更不抽不出时间。

    秦雨鸾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突然发现秦雨鸾对后宅的觉悟一点都没有了的傅元姝有些心焦,以前也虽说也不聪明,但还是有那个直觉的,如今怎么就这么粗神经呢?一副将内宅的手段忘了干净的样子。

    听了一晚上的内宅相处之道的秦雨鸾回到竹苑的时候脑子还是晕的,要不是白薇扶着她踏进房间的时候能一脚踩空了。傅元姝还道她近日在外太过辛苦了,在她看来,内宅的弯弯道道更让人头疼。她宁愿每天和另外几个机械师在纺织厂内摸一手的机油。

    好在秦府没有那么多牛鬼蛇神,白姨娘木讷,刘姨娘久病,秦雨鹃虽说在外蹦跶的欢快,但也还能掌控,雨燕更不用说了,现在才十岁,还没定性呢。

    要不然傅元姝也不会那么容易放秦雨鸾回去,是打着细水长流慢慢教的想法。

    白薇捧来了热水,绞了帕子给她,说道:“小姐擦擦脸。”又给她去尽钗环放到梳妆匣里,接着又要来脱秦雨鸾的鞋。

    秦雨鸾一惊,脚往后一缩,塞进了裙子底下,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一些。她掩饰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瞧瞧白术怎么样了。”

    白薇看着秦雨鸾的动作,心底一酸,不论小姐脸上多么的平静,心底还是在意的。但是脸上却没显出来,笑道:“我现在就去告诉白术,要是让她知道小姐这么晚还惦记她,肯定什么疼都忘了。”

    提到白术秦雨鸾又道:“我记得上次还有留下来的活络油和祛瘀膏,拿去给白术用了,让她多歇几天,好好养着,我这里不用她伺候。”

    白薇将她脱下来的外套抚平挂在屏风上道:“奴婢们不过一条贱命,哪里用的着这么好的药。”

    活络油和祛瘀膏是福荣堂大药房的招牌,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前者倒是便宜,寻常人家家中都会备一点,特别是那些靠卖力气工作的人。不过秦雨鸾不喜欢那一股刺鼻的味,倒是从来不用。可是后者因为有几种名贵药材,不是寻常百姓用的起的。上回白姨娘被罚跪,秦傅氏赐给她的就是祛瘀膏。

    秦雨鸾此时已经困得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她在白薇的服侍下躺下盖上被子。听了她的话后说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药本来就是给人用的,人如何还分贵贱,我让你拿去你就拿去。”

    白薇听得眼睛一涩,给她放下床帐,又在床头的几案上放了热茶。虽然外面天气寒冷,可是屋里却是温暖的很,就算半夜醒了要喝,那也是温的。

    接着又守了一会儿,知道秦雨鸾是睡熟了才关了灯出去。不留下守夜也是有缘由的,自从小姐上次大病之后,就不愿屋子里睡觉的时候留人,否则就常常睡着惊醒。她们守夜的只能睡到外间去,在秦雨鸾床头挂了一串铃铛,要是有什么事情,摇铃就行了。

    白术白薇想尽了办法让秦雨鸾能够舒心一些,不止是因为她们是小姐的丫头,她们本身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哪里知道宪宗陛下颁布过人权法,有也是也是上次秦雨鸾看过几本书之后听她口中说了几句才知道。

    可是又有谁去真正执行了,只不过是一个野望而已,把明着的手段转成暗地里了。不说别人,就连颁布法案的陛下,哪里又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听说去岁宪宗皇帝还抄了一名大臣的满门,要是按照人权法来,哪里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谁也没拦得住他。

    华国十几年没有过满门抄斩的刑罚了,可是这位陛下气起来,还不是想斩就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她们这些丫头都听说了。再者想要成为主子身边看中的人,不把自己的生死大权交上去又如何让人放心。

    除了秦雨鸾,这位秦家大小姐,虽然比以前强硬了很多,但是在很多时候,她是真的在尽力去做这一点了。也许像秦雨鸾这么想的还有很多,可是在她和白术的有生之年,在那么多主子当中,却也只遇到过这么一个。在很多时候,她是真的去考虑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想法的,因此白术和白薇只会更加尽力的去照顾她。

    秦雨鹃发烧了之后,也没有人去学校中给她请假,白姨娘对秦雨鹃学校里面的是万事管不上的,恐怕连学校的大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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