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的天,蒸腾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京城里各家的公子小姐,近来也都安静得紧,除却天气原因,更多的是为端阳盛典做准备。
    前阵子马车扰民之事,波及了两位王爷,御史上了折子弹劾豫王,皇上当庭斥责,坊间传着这事,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所以大家更不敢妄动了,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过朝堂上的事,落到苏向晚这处来,也扬不起多大的水花,她当个安守本分的旁观者,跟大多数的老百姓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除却顾婉之间还来找过她一次,她一直窝在家中,鲜少的风平浪静。
    苏远黛出门也少了。
    苏老夫人要她在家待着,这样才能保证在端阳盛典那天以最佳的状态出席,这件事上苏崇林跟苏老夫人意外的同一阵线,当然京城里的铺子,早已经过了最忙乱的那段时候,事情都上了轨道,短时间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她便也空闲下来。
    如果不是苏家这两年的改变,以苏远黛的年纪,该是早定下亲事许了人家,这一回让她闲下来,自然也有将她的亲事考虑进去的原因。
    在外头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女子强势不招婆家喜爱,再这样下去,苏远黛没有许下亲事,苏家留着这么大年纪的女儿在家,别说惹人笑话,就是底下的几个姐妹名声也要受牵连。
    苏向晚这几天去向苏老夫人请安,天天听着苏老夫人耳提面命,都能背得出来了。
    对此,她只想默默翻白眼。
    虽然她是排行第三,暂且还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年纪十五就要婚配,成婚要是一年没能生孩子,那就要被人说有问题,等到十七八岁,孩子都会跑了,这件事她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当然苏远黛也没有怎么把苏老夫人这番话放心上就是了,只是苏向晚看她每日都被提点着这事,难免生出几分郁结来。
    于是她约苏远黛到晚阁。
    虽然后宅里生活无聊且枯燥,但她胜在会自己找乐子,偶尔做做瑜伽锻炼下身体,趁着闲暇看下书,练下字,其实过得也挺充实,这些事原本就是她喜欢做的。
    而后余下的时间,她就敷敷“面膜”,泡泡牛乳浴之类的,做做美容养颜的功夫。
    木桶是她让人特制的。
    五月的天哪怕是清晨,动一动都能热出一身的汗来。
    她拉着苏远黛一块泡牛乳浴,再敷上她从芦荟里提出来的汁液,就着屋里冰壶的清凉,总算消了心头上的几分燥热。
    苏远黛哭笑不得:“你平日无事在家,便都在忙和这些东西?”
    这京城里哪一家的闺秀,不是苦练着琴棋书画,就是诗词歌赋,不管是哪一种,都但求有一样过人的技艺防身。
    苏向晚倒是不紧不慢,过的小日子悠闲又自在,安逸得紧。
    其实这样并非不好,如若苏远黛有能力,她自然愿意照拂着苏向晚,教她一辈子安逸度日,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辈子。
    可苏向晚到底是要嫁人的。
    她又没有能依靠的兄弟,来日在婆家免不了要处理那拉拉杂杂一大堆的事,若然后院里头还有不安分的妾室,安生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了的,当家的主母却不能笼住男人的心,她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往日可要怎么办才好?
    等到苏向晚嫁了人,苏远黛但凡有一百个心要帮着,手也没法伸到别人家的后宅院里头。
    苏向晚闭着眼,开口应道:“著名诗人曾曰,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说你也不知道明天和灾祸哪一个先来到,当然先要顾着眼下的快活,不然哪天横生了意外,你回头一想想,我忙和了这么久,竟一天随心惬意的日子都没度过,岂不悔恨得紧?”
    苏远黛也放松下来,反驳道:“你这是歪理,这一辈子这般的长,你除非是知晓明日就要死了,不然按照你这样的活法,把眼前的快活过尽了,剩下的日子要怎么办?”
    那些所谓琴棋书画的各种技艺,无非是为了来日在亲事上头增添一些筹码,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一点,好卖个“好价格”,除却这些,苏向晚只想做自己想要做的,她不需要这些筹码。
    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总不会让她从此留在这个时空,在这里嫁人生子,到老到死,那是不可能的,她总是相信,或许什么时候她一觉醒来,兴许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做回她的大明星萧婷。
    剧本里结局也不过到赵昌陵登基为皇,从认识女主到结局,拢总也就五年时间。
    所以她猜测,到了结局之时,也就是五年之后,一切结束了,她就可以回去原来的位置。
    见苏向晚不说话,苏远黛复又道:“我还是不放心你,祖母今下同我提起议亲之事,我原先也没这般心思,不过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考虑了。”
    苏向晚睁开眼睛,“可你不是喜欢临王殿下吗?”
    话出口,她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苏远黛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不过这次苏远黛没有斥责她,反倒是说:“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愿的,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哪怕我要议亲,也只需要选一个合适的人,未必需要喜欢他。”
    “其实你若愿意去给临王殿下做妾,也不是全无可能……”苏向晚道。
    好好筹谋一下,以她所知道的那些消息,要上位不是很难。
    毕竟剧本里苏向晚都能当王妃了。
    苏远黛静了一下,“你愿意吗?”
    怎么好端端地问起她来了,她自然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苏向晚摇头:“我自然是不愿意,我不喜欢他,眼下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也不会嫁予我不喜欢的人,更不会做人妾室。”
    苏远黛笑了,“你心里是有主意的,我料想你也是不愿意,何况临王殿下身边也并不太平,苏家如此门第,哪怕做妾,也要更辛苦些,我自己能挨得下也就罢了,但不想你也过这样的日子,你若是不愿的话,我也是不愿的。”
    这话听着不大对劲。
    “我愿不愿意,跟大姐有什么关系吗?”
    苏远黛很坦然:“你我若是嫁在一处,我自可保证不与你争,还可尽大可能保全你安生快活的日子……”
    苏向晚都快吓出病来了。
    “什么嫁在一处?”别闹了好吗?
    难道她不愿意去给临王做妾,并非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是捆绑上了她的亲事啊!
    “你不愿为妾,我可让予你正妻之位。”苏远黛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的。
    苏向晚差点没从木桶里跳出来。
    “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你只管去追求你的幸福,嫁你想嫁的人,我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你不会理账,也不会管家,在家又是快活惯了的,要嫁去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不吃苦头……我思来想去,若是同我嫁在一处,便也没这些烦恼了,再者,男子三妻四妾也本是正常,我是你的大姐,难道不比外人好吗?我总归不会害你。”苏远黛头头是道地跟她分析起来。
    苏向晚头都要炸了。
    苏远黛的脑回路简直可怕。
    “这事且放下,你不要为了我随便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事,我不愿意的,我要嫁定然是要选自己的喜欢的。”
    苏远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行吧。”
    苏向晚盘算着得尽快断了苏远黛这份心思才行。
    她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说起来很让人感动,但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原先以为魏氏的死已经揭过去了,至少苏远黛能开始正视自己,为自己考虑,过自己的日子。
    不料是变本加厉了。
    嫁同一处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她真是要跪了。
    到了五月初五这天,全城戒严起来。
    巡防的兵士比平日多加了一倍不止,但这些严阵以待,并没有浇灭人们过节的热情。
    苏向晚很早便起来梳妆洗漱。
    隆重华贵的礼服和繁复沉重的首饰堆在身上,足足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比起上一次东阳公主举办的私宴,二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她总算知晓为什么古代女子都摇曳生姿,款款而行了。
    全是被这装束给压得。
    站都要站不直,更别说走路,只怕没几步就得喘起来。
    马车早早地备好在了门口。
    苏老夫人亲自出来送她们,还喊了全部的人来,阵势堪比嫁女儿一般。
    尹氏强撑着倦极的眼角,心气不平地送她们离开。
    苏锦妤很讨巧地上来说了几句话,苏兰馨因着告病,所以没有来。
    等到二人上了马车,各自分道扬镳,尹氏才重重哼了一声。
    “真是小人得志。”
    林嬷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夫人,沉住气。”
    尹氏想到了什么,方才抿了抿唇。
    风水轮流转,二房败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要扬眉吐气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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