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附耳在门上,外头静得摄人,什么都听不见。
    但血腥味不会骗人。
    苏向晚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要杀她。
    能派人到京兆尹的府衙来杀她,这人不是一般身份。
    不可能是聂氏。
    她若是在升堂前夕死在京兆尹,卓大人就永远不能帮顾澜洗刷冤屈了。
    苏向晚压下跳得飞快的心跳,抹黑到床边坐下。
    苏府的防卫比京兆尹差了不知道多少,要杀她的人早可以动手,偏偏等着她被抓到了京兆尹才动手,很明显就是要陷害卓大人,让顾澜脱不了罪。
    蒋玥不可能这样冒险,她隐藏得这么深,没必要在此刻功亏一篑。
    一旦被卓大人发现,国公府都要被牵连进来。
    可以说京兆尹涉入此事,是平衡了各方局势的结果。
    而现在有出乎她意料的另一方势力,要打破这个平衡。
    “赵昌陵?”苏向晚想到他,立马摇头,“他不会做这样无谓的事。”
    但是其他人,她再也想不到了。
    赵容显突然过来接手她的看管,迷晕她,半夜在她房中守着……
    并非是为了帮她避过审讯。
    他知道有人要杀她!
    是她这阵子动作太大,又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人物吗?
    茶水是温热的,苏向晚喝了一口,冰凉的手心,随着心脏的温暖也活络过来。
    其实她并不在意茶水是热还是冷,能喝下去就着糕点垫好肚子,应付接下来要打的硬仗便足够的。
    她一直觉得,这世界上别人没有必要照顾你对你好,哪怕是亲生姐妹也不例外,所以只要收到一点点的善意,这些都是情分。
    世界真奇妙啊。
    从前她差点死在赵容显的手上,现在却能受他照顾和庇护。
    糕点什么味道她也顾不得了。
    垫了垫肚子,恢复了不少体力,她回去床上躺了下来。
    赵容显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打明天的仗。
    她必须赢得漂亮。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晨曦初露的时候,苏向晚就醒过来了。
    外头有人在说话,并不大声。
    不多时,门就被打开,透进不少的光亮来。
    她透过打开的门看向外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昨晚上的那些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守门的人她并不认得,但豫王府的装束很好认,毕竟京兆尹里头的衙役都穿着一样的服装,跟豫王府的护卫并不一样。
    进门的是两个衙役,他们对着苏向晚道:“卓大人有请。”
    苏向晚很顺从地跟他们走了出去。
    她心中大概推测了一下时辰,约莫是早上的六七点。
    要踏入初冬的天际,天亮得比较晚。
    气温低寒,呼吸一下都觉得满肺腑都是霜气。
    今日公开升堂,来围观的各种各样的群众们,早早地把衙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苏向晚远远地就听见了人声。
    前方就是公堂了。
    她还未走近,远远地见到聂氏守在长廊边上,一看就是在等她。
    聂氏脸色很好,红润又神气,华贵的头面首饰将她妆点得大气雍容,更显得盛气凌人。
    看得出来,她很有自信。
    苏向晚不难猜到,卓大人应该跟聂氏说了什么,不然聂氏看起来不会这么安心和自信。
    他有足够的证据帮顾澜平反。
    看来卓大人胸有成竹。
    “我来看你最后一面。”聂氏盯着她森森地笑,笑得人心里发毛。
    气温本就低下,她的笑,让人犹如置身冰窖。
    苏向晚如果被她吓到,心中感到害怕,就正中她的下怀了。
    聂氏就是有把握,才来她面前炫耀。
    她想看见苏向晚惊慌失措狼狈的模样。
    苏向晚拉了拉衣裳,像跟朋友聊天那样道:“聂夫人,今天好冷呀。”
    聂氏没有答话。
    她无视苏向晚的装腔作势。
    关押了一晚上被消磨了锐气的人,总是要张牙舞爪,这恰恰证明她心中虚得很。
    “难为这么冷,聂夫人还站在这里等我。”苏向晚弯眼微笑,“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聂氏就皱起眉头。
    苏向晚死到临头了,她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诡计?
    还是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比卓大人还要厉害。
    就算是聂氏自己布局,遇上卓大人这样的朝廷栋梁,不是小家子气的后院争斗,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在朝为官多年查案无数的人,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是当今的皇上都肯定他的能力。
    苏向晚把事情闹大,闹到卓大人面前来,还妄想通过操纵民愤来逼迫卓大人,她想得太美了。
    这回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跟我啊,其实都是别人罐子里的蛐蛐,你死我活的,别人可不知道多么高兴。”
    “什么蛐蛐?”聂氏觉得苏向晚被关了一晚上,说的话都奇怪起来,让人听不懂。
    苏向晚就不说了。
    说话说一半的人,是最讨厌的,她是故意的。
    聂氏专门等着恶心她刺激她,最后只能自己找不痛快。
    果然,聂氏的脸色就青了不少。
    良久,她终于开口:“苏向晚,不要再装模作样了,顾澜没有杀人,她本来就是冤枉的,哪怕你们居心叵测栽赃陷害她,卓大人也能还她一个公道。”
    “顾澜是不是冤枉,今日升堂之后,自有分晓,聂夫人眼下不必跟我多费唇舌。”
    聂氏压下一口气。
    “苏向晚,我其实很欣赏你。”她忽然道。
    苏向晚看她一眼,心里就明白了。
    聂氏原来是来策反她的啊。
    “从前的恩怨,我可以一笔勾销,本来你跟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不必走到如今的局面。”
    “顾澜可是杀了我府上的婢女,聂夫人不知道吗?”苏向晚眨着眼睛,天真地问她。
    “就是一个婢女,死了便死了,你不是喜欢豫王殿下吗?我可以帮你做主,当作是补偿你了。”
    苏向晚不说话,看起来是在认真考虑她给出的建议。
    “一会就要升堂了,我不怕告诉你,卓大人已经有证据可以还顾澜清白,哪怕你咬死了她是杀人凶手再怎么污蔑她也是无用的,我只是不想再生枝节。”
    这就是要她去帮顾澜作证了。
    卓大人有物证,但如果有更可靠的人证,就更加妥当了。
    聂氏要的是万无一失。
    “我没必要撒谎骗你,事实上你也知道,吏部侍郎的岳夫人盯上了顾澜,她并不好对付,若非如此,我绝对不会对你退让一步,苏向晚,你只是个商女,要得到一个好的前程多么不容易,而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她死死地看着苏向晚,想从她神色里看出些什么来。
    可她只是一直沉默着,冰冷的沉默着。
    聂氏不喜欢一个商女在她面前有这样的姿态。
    她本来就应该是卑微到尘埃里,跪在她面前感恩戴德的模样。
    不应该有这样不屑,高高在上的眼神。
    “那把碧罗的命还回来吧,把顾澜杀死的那个婢女的命还回来,我就算了。”苏向晚开口,虽是笑着,眸子里冰冷一片。
    聂氏狠狠地窒了一下。
    苏向晚是疯了吗?
    不就是一个卑贱的婢女,随便捏死了都不用在意的,商户家的婢女。
    在她院子里端水倒茶都不配的贱婢。
    “你……”
    “不行是吗?”
    “苏向晚,你……你不要得寸进尺!”聂氏气得肺腑都要炸了。
    “如果不行的话,就给我闭嘴!”她轻轻地,一字一句吐出话来。
    聂氏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
    反了,真是反了。
    苏向晚居然敢叫她闭嘴!
    她以为她是谁,她怎么敢!怎么能!
    “你不要后悔!”
    聂氏指着她,因为气愤,嗓音扭曲得都变了调。
    “到时候……你哪怕是哭着,喊着,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都没用!”
    然而苏向晚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擦过她的身侧,径自走开去了。
    她也曾问过自己,这样贪生怕死的自己,何必这么较真。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
    有些人生来就是卑微的奴才。
    她又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些阶级,改变这些特权。
    她只知道的是,如果连她也可以昧着良心不做什么。
    那就永远不会有人为碧罗去讨这个公道了。
    聂氏用了好一会才平静了自己的心绪。
    她着实太失态了。
    居然三番几次被这么一个贱人气成这样,聂氏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涵养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理了理发丝,又恢复高贵的雍容大方的模样,准备去公堂上旁听。
    脚步还未动,抬眼就见到赵容显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聂氏昨日就听说赵容显为了顾澜亲自来了京兆尹。
    她心中安慰,平日里哪怕不在意,顾澜也是他的表妹,跟他一块长大的。
    再铁石心肠,他总不会忍心顾澜身陷囫囵。
    永川就站在赵容显旁边,心有戚戚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聂夫人气成这样。”
    赵容显敛眉,掩过眸子里清浅的笑意。
    那丝愉悦在看见聂氏走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过是听说聂氏专门来堵苏向晚,所以过来看看。
    苏向晚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只是没想到她能三言两语把聂氏激成这样而已。
    “殿下。”聂氏对着赵容显,端着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你也来了。”
    赵容显不理会她,转身便走。
    他从来就不必给聂氏什么好脸色。
    哪怕真的有什么情分,也早在聂氏背着他筹谋自己的势力小动作不断的时候磨灭光了。
    聂氏和顾澜本来可以凭着跟他母亲那点微不足道的关系活得极好,偏偏太过贪婪,总妄想些不该要的。
    他丝毫的不客气,犹如在聂氏脸上狠狠刮了一个耳光。
    聂氏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把一腔不忿都吞了进去。
    赵容显哪怕不待见她这个姨母,心中没有丝毫的尊敬。
    但起码……
    起码他还是顾着顾澜的。
    聂氏安慰自己,今日赵容显亲自跑来,就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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