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昨夜里无事,看了会书,早早就睡觉,所以今日起身,也格外早些。
    木槿泡了红枣茶给她,入口甜丝丝的。
    她感觉自己已经提早进入了老年人的养生生活。
    吃完早餐,药还没熬好,她就下楼,在园子里四处走走,当活动筋骨。
    清早的空气格外好,听风阁位置的优越性,此下就显露出来了。
    山清水秀,每一天都有自己在度假的感觉。
    花儿开得格外动人。
    她正闲适地踱着步子,忽然就听见后头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这日子过得好生惬意啊。”
    苏向晚回头看去,蓦地就笑了。
    蒋玥来了。
    啧啧,这可是稀客。
    她把元思的事拜托给蒋玥,是给蒋玥跟顾砚接触的机会。
    蒋玥这个人的性子,有一些地方跟她相似,比如她们都是看利益行事,机关算尽的人。
    苏向晚找她帮忙,又给她人情,大家不拖不欠。
    也就是说,除非必要,大家私下也不用来往。
    她们之间可以有利益往来,但不会是朋友,以后利益冲突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是敌人。
    苏向晚遭遇的困境,她哪怕知道,她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出手帮忙会惹麻烦,并没有好处。
    换位想想,要是蒋玥这会也遭了难,苏向晚也一样坐视不管,她跟蒋玥点到为止的交情,没到冒险的地步。
    “什么风把蒋二小姐吹过来了。”苏向晚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眼前将开未开的小花。
    她气色不错,精神尚好,看起来状态很好,完全不像是遭逢了变故,失去了身份,陷于囫囵的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好像都能过得很好。
    蒋玥颇是羡慕地想。
    “我看你毫无动静,专门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蒋玥走过来,随意地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
    她很随意,也没有拘于规矩礼节。
    两个人见面的状态,就像普通朋友串个门那样的自然。
    石桌上有木槿备好的红枣茶,苏向晚走了过来,拿了个空杯子,给蒋玥倒了一杯。
    甜腻的气息四溢,红枣的味道浓厚。
    “我吃好喝好住好,这么继续下去,感觉可以长命百岁。”苏向晚对她笑道。
    蒋玥看着那杯茶水,倒也没喝,只是道:“也是,你的命自是比我想的要硬,我从前那样铺排算计,都没能奈你如何。”
    苏向晚知道蒋玥专门来跑这一趟,不会是找她话从前的,估摸着还有什么事,就直接道:“我一会便要去喝药休息了,你有什么话,早些说了早些回去吧。”
    蒋玥眼角微扬,“喝药?”
    苏向晚意外被赵容显的人追查,而后差点没了性命这回事,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没告诉蒋玥。
    “偶感风寒罢了,所以你快些说,免得被我过了病气,这便不好了。”苏向晚慢声道。
    蒋玥看了她几眼,像是要琢磨出她话里头的真假,半刻过后,她才出声道:“我看你躲在听风阁这么久,也没有离开京城,想着你暗地里应是在筹谋什么,不过今日看来,却是我想错了。”
    这回蒋玥的确是想错了。
    苏向晚这些日子全然是在休养,根本没办法筹谋什么,事实上,这一刻蒋玥来得恰巧,苏向晚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才有个下来透透气的机会,这便让蒋玥碰上了。
    等她一会喝了药,兴许又要浑浑噩噩地睡上一天。
    再者,她也没想到什么需要她去筹谋的东西。
    苏向晚的身份她也不要了,没想过拿回来,苏府她也不打算回了,剩下跟赵庆儿之间的那点恩怨,过些日子,赵容显和燕天放会讨回来的。
    前头她铺垫得那么好,把自己也赔进去了,赵容显不能趁势把赵庆儿拉下来,可就白费了她一番牺牲了。
    思来想去,她的确没什么想去做的。
    再过几日,苏远黛顺利进了临王府,她就没了挂念,能拍拍屁股走人,去广陵发展她自己的未来。
    “没什么好筹谋的,我现今过得还好,也没有什么好顾念的东西。”苏向晚就问她:“元思的事,你找顾大人了吗?”
    蒋玥说起顾砚,表情有些微妙。
    “还未找,等我有更好的消息,我自会找他,元思的事你不必忧心,只要他没死,我定然会将他找出来。”
    苏向晚抿了抿唇,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不好吗?”
    蒋玥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她非要把事情尽在掌握了,才会迈出那一步。
    就好像当初她喜欢赵容显,还要峰回路转设计一出落水救人的戏码,来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相遇。
    当然她会那么设计也不是没有道理,不闹出点事,她怎么能让赵容显正眼瞧她一眼。
    可这回不是赵容显,是心地直率,又正直简单的顾砚,横七竖八地绕圈子根本没有必要,蒋玥这样的大美人往他面前一站,再温文尔雅地同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足够给他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了。
    “套路?”蒋玥听不懂她的话。
    “就是让你少些算计。”
    蒋玥笑了笑,“这是我的事,我知晓如何做,你便不要管了。”
    苏向晚当然是管不了她了。
    只要蒋玥不耽误元思的事,她爱借着这件事怎么操作安排,苏向晚半点不会干涉。
    毕竟直接把消息告诉顾砚,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赵容显能及时知道消息,以他的人手,有了线索,一定能很快找到元思的消息,那么顺藤摸瓜地查出苏府冒牌货的身份,也就是随手的事,这么一来,他也能对此多加防备,免得遭人算计。
    坏处是赵容显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一旦发现了喜鹊是假的,一定会继续往下查,翠玉柳姨娘,蒋玥,听风阁,陆君庭,哪里都是线索,她被找到就是迟早的事。
    蒋玥能绕几个弯子也是好事,中间很多线索会随着时日湮灭,她的暴露,也就越不容易。
    “好吧,你还没说,你今日专程来,是为了何事?”
    蒋玥这会不着急说了。
    “你既然没有在意和顾念的事,我说了也是白说,兴许还会给你添堵,不说也罢。”
    “……”
    苏向晚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女人可真是太讨厌了。”
    蒋玥微微笑道:“彼此彼此。”
    苏向晚知道她会说的,只是卖着关子。
    如果什么都不说,何必来。
    苏向晚就道:“你现在不说,不过是等着我开口,让我卖你一个人情而已。”
    “我真喜欢苏三小姐的聪明。”蒋玥笑意更深了。
    苏向晚摆摆手,“堂堂蒋国公府的二小姐,居然要我的人情,真真是抬举我了。”
    她又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手中也没掌握什么重要东西,蒋玥现今能力,能做的比她多太多了。
    拿她的人情,有什么用呢?
    蒋玥就出声道:“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在京城这样水深火热的圈子里长大,今日拿你的人情,定然是为了我来日的利益,说不定有一天我就需要你的帮忙呢。”
    蒋玥话说得可真好听。
    苏向晚没有犹豫,很快应道:“行,你说吧,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希望你给我带的消息,能物超所值。”
    茶水有些凉了,没了热气。
    蒋玥摸着杯子,似乎是酝酿了一下,方才出声道:“东阳公主办了春日宴,你知道吗?”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了,苏向晚回答道:“坊间传了好多的流言,大概听到了一些,好似说东阳公主跟燕世子在宴上翻了脸。”
    “流言多样,但事实比流言要精彩不少。”蒋玥声音轻轻的,不紧不慢,让人听了很舒服,“当日燕天放的确到了宴席之上,他给东阳公主敬酒,公主也喝了,这时候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了,结果这燕天放喝多了两壶酒,借机发了酒疯,当着东阳公主的面,调戏了几家的小姐。”
    “借酒装疯,这般折辱东阳公主,这燕天放也是个人才。”
    “是啊,虽然场面不大好看,但到底是喝醉了,东阳公主失了体面,真要责怪燕天放,也是没法的。”
    谁会因为喝醉酒调戏了几句,就拿燕天放问罪呢。
    “然后没了?”
    蒋玥抿唇淡笑,“当时临王殿下还在,事态也就乱不起来,是一直到宴席快要散去的时候,燕天放喝得浑身酒气,抓着东阳公主不放,还在众人面前……”蒋玥轻咳了两声,“亲了下,东阳公主就气疯了。”
    蒋玥说的晦暗不明,不过挺明显的了。
    光是亲了一下,到底是夫妻,赵庆儿没必要气疯了。
    大抵是被人调笑几句就过去了。
    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拿酒泼是有的,不过是东阳公主泼的酒,摔酒壶也是有的,也是东阳公主摔的,你知道吗,燕天放酒后胡言乱语,说他跟东阳公主至今没有圆房。”
    事实果然比流言精彩。
    东阳公主为了压下这句话,估计都已经够呛了。
    苏向晚听着蒋玥说着八卦,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不过她想想,蒋玥专门来告诉她这宴席上的八卦,也没有道理啊。
    她回味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赵昌陵,忙就问道:“这宴席这么重要,临王殿下居然没有等到安然散场才离席。”
    蒋玥心中感慨苏向晚的敏锐,这么件事里头,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
    苏向晚眼皮莫名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日苏府那冒牌货也去了,她因着身体抱恙,提前离席,我心中留意她,所以派人跟了上前,她回府的马车在半路上遭人截停了,截停她的人,你猜是谁?”
    苏向晚感觉很奇妙,这会赵容显的名字,很快就在她脑海里跳了出来。
    “是豫王吗?”
    “是啊,豫王殿下带了大队人马,在路上截停了马车,想把那冒牌货抓走,临王殿下知晓了消息,这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信息量有些大。
    苏向晚抬了抬手,“你让我顺顺。”
    事情怎么会发展得这么诡异?
    喜鹊不会安分守己,她顶着自己的身份,是赵庆儿用来对付赵容显的暗棋。
    赵容显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所以才要动手抓人,这事很容易理解,可这跟赵昌陵扯了什么关系,还要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救人。
    “二月二在满堂红,豫王殿下找过那个冒牌货一次,当日那人顶着你的身份,同他说要背叛他,说是迷途知返,要投诚于临王殿下。”
    苏向晚嘴角猛地抽了一下。
    “她不要命了,跟赵容显当面说?赵容显居然没当场杀了她吗?”
    蒋玥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看着苏向晚。
    “豫王殿下不知她是假的,怎舍得下手杀了。”
    苏向晚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蒋玥误会她跟赵容显,她还觉得很莫名其妙。
    现在想来,别人眼中,最莫名其妙的人应该是她。
    她不该用自己现代人的思维,来衡量这个时代人的思想。
    现在回想起来,在赵容显的心里,她应该就是为了爱情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女人。
    她说她拼的是前程,是未来。
    在这个时代里,女子哪有什么真正的事业,她们的前程和未来,就是嫁人啊。
    她心里堵得慌,但又找不出堵的原因。
    苏向晚慢慢分析着:“赵容显去截她,估摸是察觉出不对来,这才想抓回去,细细盘查。”
    这是他会做的事。
    蒋玥点了点头:“应是如此,可惜没成功,临王殿下赶到了,把人救走了。”
    苏向晚这回顺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赵庆儿的目的。”
    她原本一直在想,赵庆儿要这个顶替她身份的冒牌货来做什么。
    去赵容显那里套情报?
    陷害赵容显?
    这些之前她都想过了,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忧的。
    她相信赵容显没那么容易被欺骗,没那么容易被陷害。
    万万没想到赵庆儿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原本在她的缓和之下,赵昌陵和赵容显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已经稍有改变。
    赵庆儿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景象。
    她找了一个冒牌货,借由她跟赵容显的关系,在他们二人之间制造冲突,让他们关系恶化,这样下去,他们之间争斗的情况只会比原来更糟糕。
    这还不止,赵庆儿还会让这个冒牌货笼络赵昌陵的心,因为她要掌控赵昌陵。
    苏向晚想到这里,面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她抓着手,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什么情绪,语气里也带了几分隐忍,“临王殿下和我大……和苏远黛的亲事,是不是有变?”
    “你终于缓过来了,我以为你休养了这些日子,人都变得安逸迟钝了,还以为你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豁达。”
    苏向晚头疼,呼吸疼,心也疼。
    她觉得身上哪里都疼,不知道是情绪引起的还是内伤未愈,反正觉得难受极了。
    哪怕再努力平静心气,她都压不下心中那股滚烫的翻涌。
    “她竟顶着我的脸,顶着我的身份……勾引赵昌陵去了。”
    蒋玥正要说什么,回头见苏向晚脸色有异,正想问她的时候,就见苏向晚忽然干呕了起来。
    “你……”
    蒋玥这个你字还没说完,就见苏向晚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当下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苏向晚脸色白得发紫,身上不停地在冒冷汗。
    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脆弱过,只是稍微的情绪激动,就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死了一样。
    蒋玥忙要去找人来,苏向晚忽地抓住了她的手。
    入春的天气,日光明亮,还算温暖,绝对不是冷的时候,她的手却像从冰水里拿出来的一样,冷得让人心惊。
    “婚事……婚事如何了?”
    蒋玥被她吓着了,当下愣愣地应道:“三……三月初三,临王府纳妾的轿子会如期而至,但是迎娶的人变了……”
    变了!
    变成谁,不言而喻。
    她辛辛苦苦改变剧情,为了苏远黛的未来,费尽了心思,再过几天,苏远黛就能进门了,如今被人临门一脚截了胡,又把剧情给强行预圆回来了。
    苏向晚这会杀人的心都有了。
    什么都没有变。
    赵昌陵没娶苏远黛,他喜欢上苏远黛最疼爱的三妹“苏向晚”,伤透了苏远黛的心之余,现在要把人娶回府里去了。
    赵容显和赵昌陵的关系日益恶化,没有缓和,现在依然不死不休。
    苏向晚真是越想越气,越气就越难受,最后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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