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北。
    出了北城门后,守在城门口的大庆二庆悄无声息的骑马跟上去,远远的护送着谢府的马车。
    延古寺在西山的后山,一个半时辰后,马车驶到寺门口,早有得了讯的小沙弥迎上来。
    谢玉渊没来得及细看寺中景色,就跟着小沙弥往后院去。
    到了门口,两个中年男子一左一右站立着,院里散落着几个婆子,见人就行礼。
    谢玉渊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是苏长衫安排过来的,为的是保护娘的安全,让她能走得放心。
    这厮看着行事荒诞,则实粗中有细。
    谢玉渊入了屋子,迅速换上了早已备下的小沙弥的衣裳,将头发梳成男人模样,与高氏道别后,便跟着引她们进来的小沙弥离开。
    小沙弥把她七引八引,一直引到了寺庙的后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后,苏长衫早就候在外头。
    见她来,一掀车帘,扶她上去。
    “谢玉渊,事出紧急,我没办法送你,由二庆一路保护你,路上艰辛,你稍稍忍一忍。”
    “我没有那么娇气,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到?”
    苏长衫长长了吸了口气道:“你告诉他,把欠我的东西还清了,再死不迟。”
    谢玉渊一愣,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但下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今天早上走得匆匆忙忙,忘了和三叔说一声。
    “劳你遣人和我三叔说一声,让他不必提心。还有,护好我娘!”
    苏长衫眼中有光闪过,冲她抱了抱拳:“有我在,你娘不会少一根汗毛。谢玉渊,一路顺风。”
    ……
    一路顺风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走的并非官道,而是羊肠小道,再好的马车在这种路上疾驰起来,滋味可想而知。
    三个时辰下来,谢玉渊几乎要被颠散架,心道,还不如给她骑马来得舒服一点。
    入夜,她和二庆随便吃了几口干粮,又继续赶路。
    一连走了三天,两人在东都弃了快要散架的旧车,重新买了新的马车,继续赶路。
    又赶了两天的路,二人赶到了幽州。
    一入幽州城,车速便慢了下来。
    二庆转身:“谢小姐,王爷住在客栈里,小的不能陪你进去。”
    “为什么?”
    这话一出口,谢玉渊就觉得自己很蠢。
    李锦夜是奉旨入江南,身边多的是皇家护卫兵,遇刺后,这些护卫自然会团团将他保护起来。
    二庆是苏长衫的贴身侍卫,他只能在暗处瞅着,但绝对不能露面。
    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在一间客栈停下。
    果不其然。
    二庆低声道:“这次陪着安王入江南的,是神机营的正副二将,正将是程潜,副将是吴楚。吴楚回了京,现在是程潜跟着王爷。他认识小的我。”
    “程潜为人如何?”
    “武将世家出身,人很聪明,瞧着五大三粗的样子,但心细如发。”
    一个心细如发的武将?
    谢玉渊苦笑,“好吧,我尽量不露马脚。”
    “谢小姐别怕,程将军是我们家世子爷发小,就是他派人送信给世子爷的。”
    自己人?谢玉渊惊得目瞪口呆。
    二庆摸摸脑袋,“我避的不是他,是他手下的人。小的跟着世子爷之前,也在神机营混过几日。”
    “……”谢玉渊心道,好吧,你们的关系真复杂。
    说话间就到了客栈。
    谢玉渊跳下马车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一沾地,不停的打颤。
    二庆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道:这三小姐可真真不简单,这么艰苦的路程,恁是没叫声苦,也难怪张太医、世子爷信任她。
    客栈的小伙计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鼻孔朝天,“不好意思,我们客满了。”
    谢玉渊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最好的房间,也客满了吗?”
    小伙计一看是金子,心里恨恨。
    娘的,这是什么世道,连个和尚都能掏出金子,怒摔!
    “有,有,有,还有一间天字二号房,只是……”
    话说到一半,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当兵的人,又高又壮,走一步,恨不得能把楼梯踩个对穿。
    小伙计一看来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官爷,这位小和尚想住天字二号房,您看……”
    程潜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眉间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谢玉渊灵机一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和尚刚从苏家做完法事出来,赚了点银子只想睡个好觉,还请官爷通融一下。”
    程潜两个鼻孔朝天,“我管你苏家来,还是吴家来,这天字二号房……”
    什么?
    苏家?
    苏长衫?
    我去他娘的!
    程潜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话硬生生的在喉咙里打了个滚,“有银子可以住,有金子就更可以住了。”
    伙计一脸懵逼。
    一定是这小和尚长得太清秀,让程将军动了怜悯之心,不像昨儿那个有钱的富商,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拽拽的。
    谢玉渊下意识的要道个福,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和尚,愣生生忍住了。
    “多谢官爷。”
    “小和尚,你跟我来。”
    小伙计在前边引路,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住店的规矩。谢玉渊陡然成了个没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和程潜错身而过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抬了抬头,轻轻嘀咕了一声,“这长衫脏得很,今儿晚上得换一身新的了。”
    程潜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冲谢玉渊点了个头,心里却骂开了。
    苏长衫,你小子脑子是被纸糊住,太医院这么多能人,你请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和尚来给王爷看病,你是诚心想让程某人的脑袋落地,王八蛋的。
    此刻。
    京城。
    怡红院。
    苏长衫阿嚏、阿嚏连打了两记喷嚏,揉了揉鼻子笑道:“哟喂,谁在想我?”
    ……
    谢玉渊进到房间,放下手里的包袱,闻了闻身上味道,命小伙计抬点水上来冲澡。
    两个眼生的伙计抬了热水进来,撂下一方毛巾,转身掩门离开。
    谢玉渊反锁了房门,简单的洗漱了下,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后,从包袱里拿出银针,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等。
    她有种预感——李锦夜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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