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月色更浓。
    李锦夜目光微微一闪,“王妃薄醉,本王扶她回房,你们诸位随意。”
    玉渊一愣,自己在桌上一滴酒都还没喝呢,怎么就薄醉了?
    正要分辨几句,对上李锦夜黑沉的眼睛,她心突地一跳,忙把头歪在他身上,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李锦夜嘴角凝着浅薄笑意,将人一把扶起,目光扫过张虚怀,“虚怀,劳你帮王妃诊诊脉。”
    张虚怀立刻把杯子一扔,大摇大摆的走在两人前面,嘴里还嘀咕一声,“怎么喝两杯就醉了呢,真是没用!”
    师傅啊师傅啊,做人得有良心啊!
    明明李锦夜想私下开解开解你,这才把由头推到了我身上,你怎么还补刀呢!
    玉渊无声翻了个白眼,心说:师傅你这样嘴毒,别说是阿古丽这般鹤立独行的,就是普通的,也没姑娘瞧得上你!
    三人渐行渐远,苏云墨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也退了席。
    陆侧妃则又端庄的坐了一会,才离开。
    主桌一空,众人没了约束,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老管家命人将主桌上的菜又热了热,招呼王妃房里的大丫鬟和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坐下。
    这些人虽是下人,但因为在主子跟前行走,身份与旁人不同,饶是他见了,也得客气三分。
    江锋陪着江亭喝了几杯后,起身往大厨房去。
    厨娘见他来,忙陪笑道:“江管家有什么吩咐?”
    “煮些醒酒汤,给王妃院里送去。”
    “是,是!”
    “略浓些。”
    “您放心,一定浓浓的!”
    江锋转身离开。刚刚张太医那一句“愁死了”,他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若无意外,今夜怕是要醉,早早备下了,也省得小姐再操心。
    沿着游廊走,到转角处,抬头便可以看到云在遮月,枝叶沙沙乱摇。
    江锋站定,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囊,这是他给小姐备下的新年红包,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江锋转身,蹙眉,“温小姐,你怎么走这里来?”
    温湘莞尔一笑,“你能走得,我走不得吗?”
    江锋将绣囊收于掌中,正色道:“你是客人,这里是下人呆的地方,你不该来。”
    话,说得客气,但言语中的讥讽却隐隐在。
    为人客,要有为人客的自觉性,这里是王府,不是你们家的院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湘多机灵的一个人,脸色变了变,抬起下巴就呛声:“我就愿意来,你管得着吗?”
    江锋对她话里的嘲讽恍若未闻,身子微一欠,“那温小姐,请吧!”
    温湘站着没动,眼角的余光向他看过去。
    此刻月亮从云雾中探出头来,江锋穿了一件天青色棉袍,月光洒在他肩头,显得有些黯淡。
    但与他脸上的黯淡比起来,却又不值得一提。
    温湘心事重重的想,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不会笑一下?他若是笑起来,该多好看啊!
    江锋见她不动,刚刚松开的眉,又蹙了起来。这丫头他着实不喜欢,性子野先不说,还跟小姐没大没小的,温郎中夫妇倒是个老实人。
    江锋懒得再说,抬腿就走。
    温湘心里一急,赶紧跟过去。
    江锋听到身后动静,嘴角无声勾起,心道:这丫头就是不能宠着,越宠脾气越大。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段路,温湘心里有些憋不住了,快行了两步,与他并肩。
    江锋侧首,狐疑看她一眼。
    大莘国男为尊,女为卑,寻常夫妻,走路尚且一前一后,像王爷小姐这般恩爱的,才能并肩。
    温湘勉强笑了下,没话找话,“你在王府,还习惯吗?”
    江锋点点头。
    “要比从前忙吧?”
    江锋又点点头。
    温湘暗暗抽了口气,心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她快词穷了啊!
    江锋一眼就看出她眼中的着急,虽然不明白她着急什么,却是开了口道:“今日王妃为你们备下了院子,里头的床铺被子都是新的,别闹得太晚,带郎中夫妇早点休息。”
    温湘一听这话,眼皮流转道:“今儿要守岁呢,卫温约我一起守,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想想,又觉得最后一句话太突兀,忙又道:“在南越我们不还一起守吗?”
    江锋一听这话,整个人安静下来。
    南越人其实并没有守岁这一说,多半是喝酒,跳舞过新年,等酒喝多了,舞跳累了,便各自散了。
    小姐守着大莘国的规矩,拉他们一道守岁,或喝酒,或聊天,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如今回想起来,真像做梦一样。
    “江锋,江锋?”
    “啊?”江锋回神,敛了神色道:“不了,你们守吧。”
    温湘眼里的失望藏不住,半晌,才冷笑一声道:“原是做了大总管的,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人了。”
    江锋勃然变色,黑着脸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温湘死死的咬着唇,原本灵动的眉眼一下子黯淡下来。
    ……
    醒酒汤送进屋的时候,张虚怀已经有些薄醉,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一些从前的旧事。
    他念叨的时候,眼角细小的皱纹被牵动起来,眼神黑漆漆的,像是有一潭不会动的死水。
    玉渊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觉得特别的难过。
    她虽然不明白师傅这心思是如何起来的,但这些年藏在心里,宁肯自己一个人苦着,不容易。
    牛郎和织女,一年还有一次的鹊桥会;他和阿古丽之间,那真的是遥遥无期。
    只要李锦夜一天没有登顶,阿古丽的身份,就一天不能暴露于天下。
    “师傅,你也别愁,总有法子的!”
    “有什么法子?”
    张虚怀咳嗽了一声,道:“咱们如论如何都不能把阿古丽给牵扯进来,她这些年一个人不容易,如今在这节骨眼上,我这信,还是不写为妙,省得给她惹麻烦。”
    李锦夜低声道:“放心,福王府我已经让人盯着了。”
    “光盯着福王府不够,还有陆家。”牵扯到阿古丽,张虚怀素来多个心眼。
    “来人。”
    青山进来,“爷!”
    李锦夜:“陆家那边也暗中派人过去,但凡有出城往西北去的,都盯着。”
    “是!”
    然而,青山刚刚应下这一声“是”时,陆家四名暗卫除夕的爆竹声中,悄无声息的越过了高墙,隐在了黑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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