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宁国公府的马车从角门驶离,马车一路往南,最后在福王府角门停下。
    陆征鹏下车,直奔书房而去。
    这一夜,福王书房的灯,亮了整整大半夜。
    ……
    而除了福王书房外,卫国公府苏世子房里的灯,也一宿未灭。
    苏长衫第十次躺下去,片刻后,第十一次坐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外间,大庆听着主子的低喃,抱着脑袋苦不堪言。
    得知谢三爷要在延古寺小住的消息,世子爷怕山里冷,将自己新做的一件大麾着他送去。
    哪知谢三爷不仅没收,反而缓缓道:“麻烦转告你家世子爷,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爱,有所不爱,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得,有所不得,皆是命运,不可随心所欲。”
    大庆顶着一脑门子糊涂官司回 去传话,他家爷当场就愣住了,这不,一晚坐立不安的,到现在都还在揣摩呢。
    有什么可揣摩的,万一这话是三爷失了恩师有感而发呢,傻不傻?
    苏长衫从来不觉得这话是因为寒老先生有感而发,这话是谢奕为专门对他说的,因他有感而发,那么……谢奕为想抒发什么呢?
    自己与那人认识以来,没听他说过几句正经的话,仅有的一次正经话,是他在打算迎娶沈五小姐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人的正经话,只有遇到极大的事情,才会说。
    寒老先生去世对他来说是大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对他来说是大事?
    还有,那几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苏长衫深吸一口气,眼睛却是涣散的,脑袋往身后躺,人又摔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意识挣扎沉浮片刻,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前面有影子飘过,青衫落拓,回首浅笑。
    苏长衫一看是谢奕为,忙用手指去抓他,自觉用尽全力。
    哪知那人眼神骤然变冷,转身离去,苏长衫毫无血色的嘴唇开阖了一下,叫了一声“奕为”,猛的惊醒过来。
    原是一个梦!
    苏长衫冷汗淋漓,心悸不己,脸色顿时像死过了一次一样灰败了下去。
    他知道了!
    一定是他知道了!
    ……
    脸色灰败的又何止苏长衫一人。
    “三爷,奴婢给你炖了碗红枣汤,你用一些吧,脸色不大好看呢!”青芽将托盘放下,走到墙角,往里面加了块银霜碳。
    谢奕为盘坐在蒲团上,冲她摆摆手。
    青芽默然片刻,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僧袍,披在他身上:“奴婢就在外间守着,三爷若有事便叫我。”
    谢奕为睁眼,眼睛因为熬夜的原因,深深凹陷下去,青芽心中一酸,不敢再多看一眼,便掀了棉帘离开。
    谢奕为此刻倒不是伤心。
    先生与他相伴十几载,这一天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先生走得无痛无憾,又有这么一处清净的地方呆着,他心宽慰。
    他烦恼的是,卫国公府的那一位。
    自打知道他的心思后,谢奕为便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眼睛一闭,就浮出苏长衫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人的眼睛里原来一直含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他以前从未留意过,如今再回想,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谢奕为,你怎么就这么眼瞎呢!
    除此之外,他对苏长衫平白无故生出一把怨恨来。苏长衫,你怎么也那么眼瞎呢,自己一个臭哄哄的大男人,好在哪里?值得你费心费力的放在心上。
    真想一巴掌把你也抽醒了。
    头几天,谢奕为想着想着,肝火就起来了;可过了几日后,他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能马上就畏罪潜逃。
    他那样的一个人,对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宁肯一个人苦苦的捱着,若非那天自己走了眠才察觉,他打算瞒到何时?
    几番焦灼之下,谢奕为才有了对大庆的那一番话。这话是说给苏长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虽说时下男风盛行,这并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人伦纲常,阴阳之道早就像刀子一样刻在谢奕为的心中,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次借着先生去世在寺里小住,也是想让自己静心静欲。可为什么这心里的躁郁仍挥之不去呢!
    谢奕为拿起手上的金刚经 ,一字一句念下去,一定是自己的定力还不够,修为还不够啊!
    ……
    安亲王府里,李锦夜从净房出来,玉渊上前拿毛巾给他绞发。
    “今日谢府大奶奶来了?”
    “嗯!”
    “那孩子你若喜欢,便养在眼跟儿前,还能替你解解闷。”
    玉渊眼皮跳动,不语。
    李锦夜扭头,目中露出一丝愧疚之色,正要开口,只听玉渊冷笑一声道:“我管着王府这一大摊子的事儿,还有高府,三叔府里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哪需要添个孩子来解决。”
    李锦夜陪笑,“王妃大人辛苦了,我是怕你……”
    “怕我非得要个孩子?”玉渊气得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你可真真小看了我。”
    李锦夜扔了毛巾,跟过去与她对视,目光都是柔情。
    玉渊微微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李锦夜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笑道:“瞧我只说了一句,你便气成这样,日后可怎么哄你好!”
    最后一句话,原本李锦夜想说“日后我不在了,谁来哄你”,想着这话说出来,这丫头十有八九得把他关门外,只得含进喉咙里。
    回府他听说这事,仔细想想,把那孩子留下来也不失为是件好事。
    一来,与玉渊有血亲关系;二来,真到那一天,那孩子养熟了还能陪着她。若是个男孩则更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将来阿渊不就儿孙满堂了。
    玉渊拍开他的手,“作什么动手动脚的,谁要你哄?”
    “好,不哄,我亲总行吧!”
    李锦夜作势去亲她,玉渊避开他的唇,哪知这人亲她是假,手上挠她才是真,玉渊“噗嗤”一声破了功,一边躲,一边连连告饶。
    李锦夜嘴角翘起,咬着玉渊的耳朵道:“今日上朝,晋王上折子说要去东边查访水利。”
    耳朵被他咬得痒痒的,玉渊把头缩进他怀里,“晋王长大了,知道进退了,远远的避开你和福王之争,这主意怕是令贵妃娘娘出的吧!皇上答应了吗?”
    李锦夜瞳孔微缩:“奇怪的是,皇上没有答应。”
    “为什么?”玉渊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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