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到小岛,岸边有一根木橛,看样子是拴船用的,他们靠了岸,李时先跳下来,扶着梵露下来,拴住船。

    岛子很小,几百平米的样子,现在是深冬,水库处于丰水期,如果在枯水期,应该面积还能大点。在道观前面西侧,有一排鸽子屋,道士四五十岁的样子,正在喂鸽子,鸽子“咕噜、咕噜”地在空场上吃食。

    两个人转过来,看见道士,还没说话,道士先向他们点点头,说:“进去吧,在里边。”两个人赶紧也向他点点头,本来李时预备好叫声“道长”的,没叫出来。

    道观并不高大,青砖,小瓦,斗拱飞檐,建造得很精致。中间是正殿,还算高大的供桌,上面有香炉供果,正面是三清塑像,一望而知年代久远。

    不管两个人原来多么不相信有鬼,毕竟都跟鬼正面接触过,现在为请法师而来,身处这种环境,一种敬畏油然而生,站在殿里,觉得应该跪拜的,但又不知道这头应该怎么磕。正在犹疑,东边门帘一挑,一个白胡子老道士站在后堂的门口,对他们俩说:“进来吧!”

    两个人进了后堂,有些拘谨,李时说声:“道长您好!”

    道士点点头,指着靠东墙的两张圈椅说:“坐吧。”看两张圈椅以及中间那个茶几的颜色,可以想见这些家具的古老。

    这间屋应该是老道士的起居室兼书房,屋子不大,圈椅北边是一套老式的箱柜,箱柜的对面靠西墙顶北山是一幅床榻,圈椅的南边是一套老式书柜,像书店里的架口样式,上面摆了很多的书,冲着它靠西墙也有这样一个书柜,摆满了书,看模样现代版的书居多,也夹杂着一些线装的老书,南边靠窗是一张老式的蜷腿书桌,桌子上有笔墨纸砚,桌子前边有一张圈椅。

    床榻上的铺盖已经被打成了一个背包,老道士正在从打开的箱子里往外拿什么东西,装到一个褡裢里,李时很奇怪他居然把这么古老的东西保存到现在,同时想到在水库边上那个渔民说的道士要出远门,老道士让他们坐下后就又去忙他的,并不说话。

    李时局促地咳嗽一声,咽口唾沫,说道:“道长,刚才在水库边上那个大叔让我们到西边自己划船过来,您早知道我们要来找您吗?”

    “嗡——”老道士闷声答应,果然有些不大说话的样子。

    “呃——我还以为那个大叔会相面或者算卦,他说是您告诉他的,他还以为您跟他开玩笑呢!”

    “你知道灯下数吗?”老道士扭头看了李时一眼。

    “知道,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过,具体怎么弄就不知道了。哦,您会灯下数啊——”

    李时跟洪断师父学算卦的时候,听师父讲过灯下数的传说。

    所谓数,就是术数的意思,灯下是黑夜的意思,直观地解释灯下数就是一种黑夜里的术数。

    据说灯下数的主要功能就是预卜,想掌握这种技术——或者叫法术——的人,先去捉——或者请——五个鬼回来,让这五鬼为自己所用,每天晚上,五个鬼就会把这人明天遇到的人和事,具体地预先告诉他;比如说李时今天来,昨天晚上那五个鬼就已经告诉道士,甚至把他的来意或者更深层次的原因都告诉他了。

    洪断是不相信灯下数的,因为他不相信世上有鬼。

    道士看来是收拾好了,把褡裢靠在背包上,过去拉过书桌前的椅子来坐下,面向李时和梵露,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时也是精通易卜的人,知道自己再怎么预知了对方的来意,还是愿意听听对方自己的介绍,像中医诊病,即使有华佗那么高超的医术,也是更愿意把“闻”作为诊治的第一手段。

    李时把自己的来意,前前后后向道士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道长,您能帮我们抓住那条蛇吗?”

    592章老道士解梦(七更)

    道士站起来,捋着胡子来回地踱步,从书桌踱到床榻,从床榻踱到书桌,并不说话。

    李时问道:“道长,您不是会灯下数吗,能不能算算那条蛇是怎么回事?”

    “哼——”道士冷笑一声,到圈椅上坐下,问李时,“你只凭自己的眼睛,能看多远?”

    “书上说人眼能看七八里路吧。”

    “用望远镜呢?”

    “那得看望远镜的放大倍数了,远的能看几十公里吧,用天文望远镜就看得更远了。”

    “能看到天边吗?”道士问。不等李时回答,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人,我会灯下数,能知道你要来,能知道这附近要发生的事,但我不知道后天要发生的事,再远一点,几十里以外发生的事我也不能知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任何事物都是有限度的,灯下数虽然能未卜先知,但也有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是这样吗?”

    “唔——”道士点点头,“你来求我抓蛇,是因为你觉得那条蛇肯定有灵气什么的,其实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只要年岁长久了,都会有灵气。不过那条蛇你不用担心,它会自己回来救你的同事。”

    听道长说得这么肯定,李时和梵露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条蛇也不是那么容易回来的。”道士说着,拉着圈椅回过身来,在书桌上找纸,“我可以给你画个符子,你回去贴在被蛇咬的地方就行了。”

    李时和梵露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看道士画符。道士找了块红纸,也就像一张b5纸的大小吧,又把它对折,撕成两半;研研墨,蘸蘸毛笔,在这红纸上弯弯曲曲地画起来,看形状像写篆字。李时在心里嘀咕:“据说画符子要用朱砂笔,在黄表纸上画,他这像是写对联,能管用吗?”

    “管用。”老道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把李时吓了一跳,心说我的心思难道他能知道?

    符子确实像是两个篆字,很简单,很快就画好了。老道士搁下笔,问李时:“你知道的多,我问你,在森林里,狼用什么手段圈出它的领地?”

    李时说:“它都是通过嚎叫,让其他的狼群听到,其他的狼群只要不想战斗,听到这嚎叫就会躲得远远的。”

    “哦——嚎叫能圈出领地,如果一个兔子也发出叫声,能不能圈出领地呢?”

    “呵呵。”李时笑了,“兔子不能,它把自己暴露得太厉害,反而招来天敌。”

    老道士指着符子,“我现在画好了,看着很简单,如果你照着它画,也能画出来,我问你,如果你也画两个这样的符子,而且像你想的,用朱砂笔,在黄表纸上画,贴在门上,能不能避邪?”

    李时是个悟性很高的人,恍然道:“我明白了,这符子画成什么样,用什么材料去画只不过是个形式,重要的是里面的法力,或者还需要加上咒语一类的,是吗?”

    道士摆摆手,“你说对了一半,符子画成什么样,用什么材料确实是形式,世上有给人画符子的,你应该见过,故弄玄虚,繁文缛节的,全是为了糊弄俩钱。我画的这里面也没有咒语,咒语对己不对人,是用来清净自心的,不是用来攻击他人的。如果遇到有灵性的东西了,念咒语有用,这作用你可以理解成一面盾牌,而不是一杆长矛,有灵性的东西最大的本领是乱你心神,念咒语稳住心神,它就先败了一阵。说到法力,也不在符子上,但有的东西看到这符子,它们就能知道我有多大的法力,知道我是狼,不是兔子,符子的作用就是震慑它们。”道士看墨迹已经干了,拿起来随便叠了一叠,交给李时,“今天是壬戌日,你不要去贴了,明天癸亥,太阳出来以后,你去贴上,我说太阳出来不是故弄玄虚,太阳出来阳气盛,对一些灵性东西管用。”

    李时接过来,感激地说:“谢谢道长了!”

    道士说:“你是有缘之人,但是我急着起身去南方,还有一些话不能细说了,有缘还能相见——”道士迟疑了一下,看着李时,“你是个有慧根之人,虽然难免沾染一点世俗之气,毕竟少有,只是——”道士又迟疑不说了。

    李时看道士有什么话不愿意说,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好昨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刀,还铮铮淙淙地响,让人心惊。现在现在好容易遇到明白人,李时就把那个梦跟道士说了,问道:“道长,您说这梦是什么意思,是偶然呢还是有所预示?我记得好像有个典故说从前有个人做头顶上悬着刀的梦,找不到出处了。”

    道士又在捋胡子,说:“我记得《晋书》上有个典故,说王睿做了一个梦,梦见屋梁上卧着三把刀,一会儿又添了一把,他也是感到心惊,他的手下李毅给他解梦说,‘三刀为州字,又益一者,明府其临益州乎?’后来王睿果然做了益州刺史。其实历史上很多谶语征兆之说,都是当事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编造出来的,不足凭信,至于梦有所主,可信,也不可信;如果说梦不可信,有的梦确实能未卜先知,明天发生的事,也许能出现在今晚的梦中,如果说可信,把梦做某事的征兆来看,那就有点执着迷信了。人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与这宇宙中的事件息息相关,睡梦中预先得知一点未来的信息也没有好奇怪的,但要是把这点事做成了学问,甚至编出一本《周公解梦》来,那就很可笑了。”

    李时若有所悟,笑道:“哦——是啊,那个编《周公解梦》的人为什么不编一本《守株待兔的技巧大全》呢!我不再把那几个梦放在心上就是了。”

    “不把梦放在心上是对的,但于你来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凡事小心——还有要问的吗?”显然,老道士的意思是在送客了。

    李时知道该告辞了,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道长,我因为好奇问一句,如果没有您的符子的话,我碰上那条白蛇会不会被它给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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