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王的目光微一颤,强压住这自始便有的猜测不愿深究,只说:“纵使没有南束人,我们也可以攻下弦国。”

    “是。”雁逸颔首,“但是国巫……”

    嬴焕的呼吸不由一滞。

    雁逸仿佛决意绕在这一环上追根问底了,而就算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环不是他“不愿深究”就可以绕过去的。

    他要的是一统天下,“天下”自是包括弦国的。而阿追,一定看不得弦国覆灭。

    是以若说眼下的事就是出自阿追之手,他也并不意外,或者说,现下他心里已然隐隐相信这是阿追的手笔了。

    可是……

    他抬了抬眼帘,问雁逸:“若你是我,你如何做?”

    雁逸一愣,刹那间十分想说“戚国已占半壁江山,不如放过弦国,让国巫安心”,却终究没说出来。

    静了须臾,他拱手道:“臣不是主上,不知哪一样于主上而言更为要紧。但主上不如留弦公一命?毕竟国巫在意的,也只是弦公。”

    戚王清淡地笑了一声,伸手取了案头的一方缣帛递给他,平静道:“江山美人都很要紧,至于弦公……”

    他未再说下去,目光在那帛书上一落:“照此吩咐下去。向皖国方向行进五十里,再继续朝弦国行进。”

    .

    青鸾宫中,阿追望着幻影中的君臣对答周身发抖!

    她看不到帛书中写了什么,却也知道必是与攻弦有关的安排。

    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滑了出来,溅在一颗小石上,在上面绽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莫婆婆……”她克制着颤意看向莫婆婆,“交给您了,告诉怀哥哥吧……”

    用邪术直接进到姜怀的梦境里去,告诉他戚国攻弦的事,会快一些。

    阿追双手咱案上一撑,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屋里已收拾妥当的几箱行李,心底的凄意再压不住。

    她看向稚南留下的那个愿意以死给家人换钱的杂役:“两天后你离开朝麓,去告诉戚王,他攻下弦国的时候记得给我收尸。”

    她自嘲而笑:“我一定吊在弦国国府正厅的大梁上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那会儿没有电脑电视也没有手机。

    不然阿追就可以说

    ——我一定从微信里爬出来找他!

    嬴焕就只好杀马化腾保命了。

    71|在即

    阿追和苏鸾一起在去往弦国的马车上坐了许多日了,骨碌碌的车轮声仍让她有些恍惚。

    变故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她只觉好像在一夕之间,就从“翘首盼着嬴焕回来”转为了“恩断义绝”,这感觉总让她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切,像是在做个噩梦。

    可偏偏是真的。就像她骤然得知自己被下了毒那次一样,她再不肯信,它也偏偏是真的。

    阿追黯然叹息,忽听得在前头驭马的苏洌说:“阿追,快到了。”

    阿追应了声“哎,知道了”,信手揭开车窗上的布帘,外面的景象令她一怔。

    马车正驶过的漫漫土地颜色微红,沙粒很粗,无边无际地铺了一大片,像是粗布。而在那粗布的一端,徊江缓缓流淌着,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波光,蜿蜒间透出柔美,彷如一条上等的丝绸,镶在了这方粗布边上。

    这和她上次逃到戚国边境时所见的一样。上一次差不多也是在这个位置的时候,追兵赶了过来,将离弦国只有一步之遥的她抓了回去。

    那时她好恨,更有凛冽的不甘——这份不甘就算在昏迷中都无法缓和,她不甘这样回到戚王身边去。明明只差最后一步,这样回去,就像是上天的嘲弄!

    但现在,她好希望能有追兵追过来,在这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把她抓回去。

    ——若是那样,不管是听说“戚王已回王宫,没有出征弦国,寻她回去”或只是“戚王请她去谈谈”,她都会很开心的。他给她一个余地,二人之间便有余地。

    她又不是不能理解他想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她所希望的事不过两桩:一是他不要欺瞒她,二是希望他能留怀哥哥一命。

    其他都无所谓。

    阿追痴痴地想着,直至马车在江边停住。

    缰绳勒住时车身猛地一晃,阿追直被晃得好像心都跟着颤了,俄而定住神,一声哑笑。

    “阿追。”苏鸾碰碰她的胳膊,她点点头,三人便一道下了马车。

    近在眼前的徊江,看上去就没有遥望时那样柔美了。滚滚波涛翻涌个不停,卷出来的水声犹如猛兽吼叫,让人听不见其他声响。

    阿追不自觉地回过头,看向背后安静的土地。

    没有人来。

    阿追忽然觉得,虽则过了身后的这条徊江才是弦国,但自己好像已经远离戚国千里了……

    这种可怕的疏远感让她再不敢多停一刻,强缓了两息,阿追转头走向江边:“老伯,有劳载我们过江吧!”

    实在没有必要妄想会有人来截住他们了。反正她的心已然离他千里,这种残存的奢求,无非是再在自己心口上补上一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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