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转头又对着女儿问道:“如今你日日都去宫里祈福,可有皇上的最新消息?如今皇上的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说要去议政殿接见大臣?”
    陆想容道:“我们近来一直都在宝华殿祈福,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事关圣躬,娘娘们也不随便议论,我们这些做儿媳的也都不知道此事。”
    陆临叹气道,“如今都有江西百姓进京告状了,可见南边也并不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其他的事情,我还是要尽快和圣上奏报此事才行。”
    陆想容道:“若是为着此事,爹爹大可不必发愁了。”
    陆临不解:“这又是为何?”
    陆想容便把今天萧攸出去办差的事情同父亲说了。
    陆临也没想到,四皇子这样厉害,竟然这样迅速地解决了问题,还拿了太子手令出宫办事。
    对于四皇子的能力和心性,陆临还是放心的。
    有他介入此事,想来通宝银号背后的人不会一直这样逍遥法外。
    心中大石落地后,陆临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开始有心情谈起了其他:“晚上留下来住着罢,反正四殿下不在京中,倒也不必急着回王府了。”
    陆想容应了声“好”,“爹爹先忙着,我再去跟娘亲说会儿话。”
    陆夫人卫莘也是一早就听说女儿来了,心中高兴,可陆想容一直在书房同父亲说话,自己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她。
    如今一听说女儿已经来到了正院,卫莘便迎出门来,对着陆想容笑道:“你父亲话总是这样多,我正还想去派人找你,不成想你这就来了。”
    陆想容抬头问道:“母亲找我可是有事?”
    卫莘道:“你那天让春生托我查的人,我查出了点儿眉目。”
    “真的?”陆想容忍不住叹道。“还是母亲厉害,这么快就查出了东西。”
    “我哪有那个能耐?还是托了人办事的。”卫莘笑道,“你父亲这两天愁苦得紧,没什么心绪,我也没去烦他,便找了你三叔和你小舅舅两个人帮忙查的。”
    这一查不要紧,的确查出了嘉嫔许氏的特别之处。
    据陆想容的三叔陆清所反馈的内容来看,许氏并非天生的贱籍,而是早先年被人卖入乐坊的。
    据说许氏当初被卖入教坊司之时,不光襁褓是缂丝云锦,身上还有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据陆清推断,许氏估计是外室生女或者犯了事的姨娘生出的女儿,才会这样招人恨,被大妇当做麻烦处理。
    而陆想容的小舅舅卫泽如今正在金陵,听说当年许氏是从金陵的一处春深楼出来的花魁,因是淸倌儿,后来被令国公看中后带走。
    当年的时候,四皇子也在金陵行宫住了许多个年头。
    这么说来,两人都曾经在金陵成长过一段时间。
    陆想容推断,许氏口中所说的“故人”应该是萧攸。
    许氏从前和萧攸之间有没有过节她不知道,可看许氏这么关注他们,两人之间八成有事。
    只是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事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所以陆想容便暂且撂开手来,先关注通宝银号的事情。
    = =
    慈宁宫。
    承恩公夫人坐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似乎位子上有钉子一般,坐都坐不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跪在了太后脚下。
    “娘娘,通宝银号在地方上的事情,太子已经下令让四皇子去查了,大皇子也找了郑国公出手……将来极有可能会查到我们。”
    太后只知道家里有钱,有源源不断的银票送进宫来孝敬,但是对于这些钱财的来源,她一向是不打算搞得多么清楚明白。
    只要不妨碍她花钱就行。
    此时听了胡夫人将承恩公府和通宝银号的关系解释清楚后,太后只觉得头疼得紧:“既是如此,为何早先时候不说,偏要等到这时候才来求我?”
    胡夫人道:“这次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本以为陛下还病着,不能见人,这事也就搁置了,还要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家里就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您知道的,老爷一向如此,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想让您烦心的。”
    “可老爷他千算万全也没想到,江西那一对渔民夫妇竟然千里迢迢跑来京中告御状,而太子和大皇子为了争先,动作竟然这样的快,快到我们根本来不及整理和防备。”说到这里,胡夫人声音里带了几分狠劲儿,“这可都是咱们自己家里的生意,若不是这门生意,承恩公哪里来的能耐给您年年上进这样多的银钱。”
    太后瞥了胡夫人一眼,见她是真的急了,说着说着额角的汗就要滴下来。
    从胡家年年送来的银钱数额来看,太后就知道,承恩公做的事情可能不算多么合法,她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觉得毕竟自己是太后,承恩公府也有自己的特权,想来会有人上赶着送钱上来孝敬。
    只是没想到承恩公府竟能作得这样的大。
    此事已经很难有转圜的余地,太后冷着脸对胡夫人道:“你们若是提前跟我说了,我跟他们兄弟两个早早打好招呼,这事也不难办。”
    可现如今两方人马都铺开了,正想借着查办这个案子较劲儿,在皇帝面前露脸,现在要他们收摊,也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太子和大皇子不止自己一个,两人明里暗里争了这么多年,都有了支持自己的人马和派系,面对对于如此赚钱的营生,谁人不眼热?
    即便老大和太子不眼热,底下人也能不眼热么?既然得不到,还是毁了才是正经。
    而她身为太后,甚至不能对着他们明说此事,否则自己多年下来经营的形象也怕是要毁于一旦。
    胡夫人还在挣扎:“太后当真不给我们府上想个法子?”
    哪怕没了银号,能不降罪也是好的。
    太后道:“皇帝这两天病好了不少,怕是不日就能早朝。这事我不能插手,如果我现在插手,皇帝先驳了我的面子,那么日后皇帝不应此事,连个在后头给你们说好话的也没有了。”
    胡夫人觉得太后说得有理,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太后接着道:“依着我的想法,还是让胡莱先去跟皇帝说明此事,求得皇帝恩典。另外,你们自己也要想法儿,不要让太子和老大的人查到你们头上去,在中途就将线索断掉。在外头做事,有些手段是必须的,要知道,死人才是最好保守秘密的。”
    胡夫人看太后说得坚决,也只得应了下来。
    = =
    太子对此事出了力,着人协助四皇子萧攸查办此案,大皇子也不甘示弱,在其他进度方面也另有突破。
    两方人马一起办案,很快就弄明白了通宝银号的所作所为。
    只是钱庄的大掌柜蔺通自杀,顺着线索不好继续追查下去,案件的追查自此陷入了僵局。
    皇帝的病终于好了起来,虽然还没好到能上朝的底部,但已经开始见人和批折子了。
    来议政殿的第一天,皇帝发现发现太子把政务打理得还算不错,虽然不说多好,但至少没有大的破绽和问题。
    皇帝回到乾清宫后,第一个过来求见的人,是承恩公胡赉。
    皇帝许久不见胡赉了,一见到他便笑道:“舅舅怎么来了?”
    胡莱一见到皇帝就跪下了,老泪纵横道:“皇上,老臣糊涂啊!辜负了皇恩,也辜负了太后的信任!”
    皇帝被他这高昂的一呼吓了一跳,忙叫庞安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舅舅快坐下来说。”
    胡赉却坚持跪在了地上:“皇上叫两位皇子在查的那家通宝银号,和老臣有着不小的关系。只是当初成立这家银号非只为敛财,原本是怕地方收不上银税,国库空虚实,才想了这个法子分担地方的财税压力。起初是想着为了朝廷,为陛下分忧。”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胡赉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道:“可谁知底下人不听命令,在下面胡作非为,这才叫这正经的好事变成了坏事,老臣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竟在地方上如此胡作非为,但作为当年成立银号背后的主家,的的确确也有失察之责,还望陛下赎罪。”
    皇帝对于舅父胡赉的说法将信将疑。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虽说不上是个多么明白的人,但心里也能清楚,承恩公和胡家绝对没有胡赉口中所说的这样清白,都是一心为了朝廷才犯下此过错。
    可不论事实如何,如果太后和自己的母家承恩公府胡家出事,的确也使打他这个做皇帝的脸。
    他这些年名声并不算好,这件事情在南边由闹得这样的大,御史台和内阁重臣都盯着此事,若是这件事跟他母家扯上关系,他这原本旧算不得好的名声只怕会变得更坏。
    即便心中不愿,这时候也不得不粉饰太平。
    想到这里,皇帝对着胡赉摆了摆手:“罢了,不管怎么说,舅舅只是失察的罪过,就怕那些言官们拿着这事做文章,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反而冤了舅舅和幕后,到时我招呼老大和老二两句,适可而止便好,只是舅舅也要知道分寸,日后莫要再掺和此事。”
    毕竟是自己和妹妹一手扶上台去的皇帝,胡赉对于这个外甥的性情还算是了解的。
    皇帝还是如他意料之中的好说话,果然还是顾及着皇家颜面和自己的脸面,想都没多想应了放过胡家的事。
    只是日后想要再用这家银号搂钱却是不能了。
    还是要找点儿其它营生才好。
    = =
    皇帝的病终于好了起来,陆想容也不用每天再去宝华殿中诵经祈福。
    正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府之时,路上碰到了一身妃色绿萼梅花高腰裙的嘉嫔许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嘉嫔的同时,陆想容觉得自己胸膛里突突跳了两下。
    听说皇帝病好后,还跟太后因为嘉嫔的事情吵了一架。
    皇帝觉得太后这次实在是把手伸太长了。
    嘉嫔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陪他出去骑马,回来后却无辜遭了训斥和责罚,实在不该。
    自己就这么一个心尖上的人,太后却为了宣示自己在后宫的主权,屡屡不给面子,真不知道是不给许氏面子还是不给自己这个做皇帝的面子。
    于是,在皇帝的偏爱下,嘉嫔很快被放出来了。
    嘉嫔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做,见到陆想容后也并未多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陆想容回家睡了个午觉,醒来之时收到了萧攸的信。
    萧攸性格使然,说话言简意赅,尤其是对着不喜欢的人,能说一个字就坚决不说两个字。
    可谁知写信起来却意外的啰嗦。
    从出行的天气到官道的风沙,营地的伙食,甚至连行路途中看到的一只可爱的胖松鼠都写了进来。
    陆想容严重怀疑,萧攸白天顾着赶路,和地方官员斗智斗勇,晚上闲来无事,懒得跟官员们应酬,躲起来假装用功,实则漫无重点地给她写信。
    从信中内容可以看出,他即便人在远途,也一直都记挂着她。
    收到这样的来信,她也是欢喜的。
    陆想容读完来信没多久,春生来报,五皇子妃李云芝来了。
    陆想容起身将李云芝迎了进来。
    李云芝看起来心情不错,浅浅的酒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五殿下说,四哥如今出了远差,怕四嫂无聊,让我过来附上,陪四嫂说说话。”
    陆想容由衷赞叹:“五弟可真是热心肠。”
    李云芝待在硕大青玉鱼缸旁站了一会儿,对陆想容道:“四嫂这里养的这几尾鱼,我看着很是有趣儿。那天跟五殿下说起来,他之前去内廷司时,也看到过老房几个给四哥造的这个青玉鱼缸,正好他那里新得了两盆不错的花,跟这个倒也相宜,故而今天叫我一并带了过来。”
    陆想容看了一眼五皇子妃带来的礼物,的确同鱼缸很是相配。
    那是两盆开得正好的牡丹,花盆使用整玉精雕而成,纹络也是一般的清新雅致,摆在一处最是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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