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瞪着他,这才注意到他眼窝处的淤青,不由皱了皱眉,“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周远安不肯说。

    “出去打架了?”

    “……”

    周父问了好几遍,周远安只言不发。

    周父指着他的头,“行啊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给我好好站在这里!”

    周父脱鞋下,风风火火走过客厅,走进周远安房间里。

    他不知在找什么,翻箱倒柜一番,闹得很大动静,几分钟后才走出来,将一堆东西愤愤砸在周远安眼前。

    “你说说看,这都是什么?”

    当然不用周远安告诉他那是香烟,他喉结缓慢地动了动,说:“陪客户应酬抽的。”

    这个解释尚算合理,周父又看向落在周远安脚边几个零散的安全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虽然在当今社会男女关系过早结果已经算人之常情,可对自己儿子的要求总是比别人苛刻些,在不适合的年龄做不适合的事就是伤风败俗。

    周远安也微微偏开视线,不去看。

    周父几乎痛心地问:“你在外面乱搞?”

    “没有。”

    “那是谁?”

    “……莫晗。”

    “没别人了?”

    “嗯。”

    周父稍松口气,又指着他的脑门一顿用力按,怒不可遏:“我看你真是中了邪,喜欢谁不好,喜欢个名声扫地的女孩子,娶回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存心给我添堵吧?!”

    莫晗的事前阵子闹得很大,连周父都有所耳闻。

    周远安替她维护:“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拉扯不清过,那是舆论恶意污蔑。”

    “我不管什么舆不舆论!”周父一甩手,将莫晗的罪名坐实了,“总之她名声差是事实,你跟她在一起之后越来越堕落,尽沾染这些不良恶习。”

    周父踩开垃圾桶,把那些东西统统丢进去,怫然道:“这次给你下死命令,必须分手!”

    第二天,周远安毫无疑问又被门禁在家中。

    周父为此特地提前了年假,只为趁这个机会时时刻刻盯着周远安,一对一的严格教育,让他早日回头。

    周远安无处可去,在房间里翻了一天的书,还是静不下心来。

    三番两次看向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的手机,他想联系莫晗,可转念忆起她早上说过的话,又心生怯意。

    直到晚上,他还是忍不住给莫晗打了一次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莫晗不接。

    周远安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交杂着各种各样的事,心乱如麻。

    等他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房间里被无边的阴翳充斥,没有任何光线。

    转眼间一天又结束了,过得措手不及。

    周远安拉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却毫无睡意。

    目光移向竖立在角落里那把崭新的吉他,他犹豫几秒,慢步朝它走过去。

    一手握住琴头,平放在桌面上,一手拿起螺丝刀。

    手起刀落,拆了。

    他速度很快,琴弦、木板、螺丝、弹簧……一个个被卸下,七零八落地散开在桌面上。

    拆完之后,他望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目光几乎是放空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从头再来。

    周远安目光如炬,每个零件在他手中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放置在对应的位置,他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出神入化。

    仿佛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附体,时钟无声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却越来越有精神,直到凌晨两三点仍不愿停歇。

    夜风拍打着窗户,屋里静谧无声,一盏冷黄色的灯将他的影子拖长了投在墙壁上。那侧影默默无闻,却是庞大的,坚毅的,热血澎湃的。

    第二天清晨,窗外第一声麻雀的叫声响起时,周远安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指尖有意识地轻微动了动。

    阳光带着早春的温度在窗前行走,斜洒进屋,零零星星地落在他的前额。

    那张俊俏的脸被光影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明的那部分乌发似缎、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暗的那部分眉如墨画,比暗海更深邃。

    几分钟后,周远安逐渐清醒过来,缓慢地睁开眼睛。

    他试图站起身,却发现双腿乃至整片肩胛都是麻痹的。等了几秒,他咬着牙吃力地挪动着,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桌面上那把吉他已经完工了十分之一,他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比月亮更迟。

    没一会儿,周父来敲门,送早餐。

    周父这次年假放整整一个星期,有的是时间陪周远安好好折腾。

    洗漱后,周远安又给莫晗打了一次电话,她还是不接。

    他不死心,忍到中午又给她打一次,结果是一样的。

    已经做到这一步,周远安也不在乎多打扰几个人。他继而不厌其烦地把阿峰、大k、王林等人的电话统统打了一遍,得到的口供一致是不知道莫晗在哪。

    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有意隐瞒。

    周远安泄气地坐回原位,无事可做,只好继续组装吉他。

    这一坐就坐到了傍晚五六点,他双眼酸胀干涩,不得不抬起头休息一下,看着窗外的景色缓解视觉疲劳。

    不知不觉地走神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机又被他握在手里。

    周远安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关机提示。

    他长长叹了口气。

    茫茫人海中,只要她想藏起来,他根本无从找寻她的痕迹。

    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也许是远走高飞,也许就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总之是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人不像物件,有感情所以难掌控,不是拆了就能重来的,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个选择,一个字:守。

    今晚周远安莫名陷入倦怠期,没有心情完成那把吉他。他依旧熬夜,但更多的时间是搜看莫晗参加比赛的视频。

    那段时间他忙得通宵达旦,莫晗两次赴北京录节目,他都没来得及陪伴给她加油打气。

    《远方远安》这首歌他听了不下百次,每次都有身临现场的感动。

    远方的远安

    请你告诉我

    可否免我颠沛流离,保我一世平安

    最后一段歌词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耳边,曾经是动人的情话,现在却是不断抨击他心底最深处的谴责和非难。

    人是矛盾并奇怪的,没痊愈的伤疤总忍不住隔段时间刺激一下它。就像他现在乐此不疲地单曲循环着这首歌,脑中浮现着莫晗的长发与赤脚,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一早,听见周父出去买菜的关门声后,周远安也开始做准备,换了身方便活动手脚的运动服,系紧跑鞋的鞋带。

    他一身简装走到阳台外,站在栏杆边缘往楼下看,车辆和行人都显得格外渺小。十楼的高度,心怀恐惧的人站在这个位置恐怕会头晕目眩。

    周远安动作利索地爬上水池,一条腿踩在窗台上,接着整个身子都站了上去。

    距离邻居家阳台大概一米多的距离,中间有一台空调外机承接着,中途有一段过程身体是大部分悬空的,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周远安也是被逼无奈,否则不会冒然尝试这种危险的事。

    他伸出一条腿试探空调外机的支架是否牢固,确定没问题才完全将重心转移到那只脚上。

    距离邻居家越来越近,他攀附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脚步一寸寸微小地挪动着。

    空调外机突然轻微地晃动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风刮得大。周远安努力稳住平衡,不敢走神,他可不能摔在这个地方。

    楼下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周远安,大喊一声危险,举起手中的扩音喇叭喝止他。

    渐渐的周围聚集了很多不相干的路人,议论声纷纷,甚至有劝说他不要轻生的。

    周远安不懂楼下喊叫的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如果他真想跳楼,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纵身一跳不是一了百了。

    双脚稳稳地站在邻居家的阳台上,周远安终于能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发丝下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脱了鞋走进客厅里,邻居大婶正坐在电视前啃着西瓜,突然看见从天而降的周远安,吓得尖叫一声,瓜皮掉在了地上。

    周远安朝她深深鞠了个躬,道歉:“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被反锁在家里了,向您借个道。”

    大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下头,伸手指着门口,“嗯,在那边……”

    周远安最近也许真的该烧烧香了,赶哪哪倒霉。

    他从小区出来,没走多远就直面撞上买完菜回来的周父,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周远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头扎进人堆里。

    “周远安!站住!”身后紧跟着有人叫唤。

    周远安装作听不见,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跑起来。

    “你听到没有!!”

    “周远安,你再跑试试!”

    周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挡周远安,他拖着周父奋不顾身地继续往前走。

    周父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拼了一把老骨头,“你又要去哪?!你给我停下!”

    周远安犟得像头牛,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他用力过猛,周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周远安急忙扶住他,周父气上心头,一把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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