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君千开始对方别叫哥的时候,就说明了局势已经相当的不乐观了。
    毕竟盛君千你一个二十八的大好青年向一个十七岁的小年轻叫哥,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讲究了。
    方别则接过盛君千的兔腿,翻转过来看了看:“你是不是跟商九歌取过经?”
    单纯从野外生存上来说,商九歌堪称一绝。
    毕竟是光脚下华山,身上无分文的主儿。
    “我用向她取经?”盛君千就很不屑:“我十八岁出门闯荡江湖。”
    “但是你有钱啊。”方别无情嘲讽。
    “我现在也有钱啊,你给我抓兔子啊?”盛君千反嘲讽道。
    “抓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一两银子一只。”
    盛君千这就乐了:“那我能让你给我抓一辈子!”
    一两银子一只兔子,一天抓一只,三百六十五两就能抓一年,六十年也不过两万一千九百两。
    “不要太嚣张,先给我一百两银子。”方别啃了一口兔腿。
    你还真别说,盛君千烤的兔子味道还真不错,外焦里嫩,汁水丰满,竟然是提前腌制过的兔腿,让方别有些意外。
    “烤的还真不赖。”方别不由夸赞道。
    “那是当然了。”盛君千哈哈大笑,然后从怀里一掏,就掏出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百只兔子,不打折。”
    方别收下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就往山洞外面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盛君千慌了。
    “给你抓兔子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盛君千急了:“哥,等等,哥,等等。”
    “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这不显得我效率高吗?”方别笑着说道。
    “效率高也不能这么玩啊,你不会真的想咱俩住这深山老林一两个月吧?”盛君千快哭出来了。
    他虽然确实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但是并不意味着就真的热衷于野外生存。
    烤兔子确实很香,但是天天自己烤那是一点都不香。
    这和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一点关系都没有,抓兔子当然很累,但是难道烤兔子就不累了吗?
    剥皮拆骨生火烤肉,哪个不费时间?
    有这功夫哪里有住在红袖招中,手一招就有大把的点心菜肴被那些长裙飘飘的漂亮姑娘送到自己嘴边来的舒坦?
    盛君千心里苦啊。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方别站住,看着盛君千:“我的计策只限于让我在任何情况都活下来。”
    “你看现在,至少所有人都还活着。”
    “至少就这一点来说,我是成功的。”
    少年说的平淡而真诚。
    但是盛君千就不干了:“不应该啊!”
    “你不应该只有这点能耐啊。”
    “我还等着你大发神威绝地翻盘呢。”
    “所以该怎么做呢?”方别看着盛君千平淡说道。
    “首先。”盛君千说一个首先,然后就说不下去了:“首先不应该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就这样东躲西藏着,像什么样子?”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方别笑了笑,不过笑得有点无力:“如果尝试反击的话,当然需要把五根手指握起来,用拳头打人才打的痛。”
    “但是你又要明白。”
    “打人要有目标才能打。”
    “如果漫无目的地挥舞王八拳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现在没有目标吗?”盛君千有点意外。
    “有吗?”方别淡淡道。
    “没有吗?”盛君千就很不服气:“你不是说了,是秦在闹事?”
    “我们削他不就得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不错,就像之前汪直才是那个万恶之源一样,只要杀了汪直,万事万物都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一切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周围起任何的变化,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任何变化一旦发生,总会向自己不利的那个方向发展,即使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但是其实往往掉到坑里还不是结束。
    毕竟很多的坑里还有地下室的。
    比如现在,杀了汪直,并没有回到原点,秦借着蜂后需要亲自来到江南镇守局面的机会,以及汪直死去的这一瞬间,强行发动,如果不是方别提前有所防备,如今蜂后已经是秦的阶下囚了。
    但是如果现在再杀了秦,让蜂后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一切就可以风淡云轻地继续下去吗?
    其实不会了。
    因为秦政变谋反这件事情并不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汪直攻占应天府之后,不可能给大周朝廷赔个礼道个歉,重新撤回海上,一切就无事发生了。
    秦的这次谋叛,暴露的是蜂后对于蜂巢掌控力不足的大问题,以及秦个人的权势与野心都过于庞大。
    杀了秦,然后被架在火上烤的反而就变成了方别与何萍。
    那个时候,要么方别选择成为第二个秦,要么就要选择急流勇退。
    但是急流勇退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何萍还会被架在火上烤那么长时间吗?
    “暂且先不说削不削得了的问题。”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削不了吗?”盛君千大吃一惊:“还有你削不了的人?”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用了镜花水月的错觉?”方别叹息声更重了。
    “镜花水月是什么?”盛君千就很疑惑。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天下无敌的错觉?”方别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难道不是吗?”盛君千看着方别。
    目前为止,挡在方别面前的人呢,都死了。
    宁欢直接如何魔焰滔天,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方别出手,直接斩了他的狗头。
    汪直不也是很厉害吗?
    一夜之间攻取应天府城,摆明车马要分疆裂土,和大周划江而治。
    结果如何,同样也是被方别一夜之间击杀,骨灰差点都给扬了。
    秦不外乎也只是下一个罢了。
    “还这不是。”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汪直之所以死的那么快,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被养起来的,现在他失去了价值,到了该被杀的时候。”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汪直,那么现在汪直就彻底没有办法制衡,更重要的是萍姐很可能会发疯。”
    “但是现在死的是汪直,那么一切情况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盛君千不懂就问。
    “江南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方别看着盛君千:“汪直虽死,倭乱未止。”
    “这个世界总需要一个巫妖王,而汪直就是这个巫妖王。”
    “他还活着的时候,整个大海上只有一个声音,所有人都要唯他马首是瞻,现在他死了,海上群龙无首,汪直的部下,没有任何一人有服众的可能性,免不了是一场混战。”
    “混战好啊。”盛君千最喜欢看的就是狗咬狗了:“狗咬狗一嘴毛,这对我们不应该是利好消息吗?”
    “你真以为对方都是谦谦君子,擂台比武,点到为止啊。”方别看着盛君千叹了口气:“他们真的就只会在海上厮杀?胜者为王败者寇,最后再诞生一个新的汪直出来,这样东南沿海就能够享受二十年的太平?”
    “好像不是啊。”盛君千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原本霸占海面,最大的生意并不是劫掠过往商船,而是自己做这个走私霸主,顺便向所有的过往船只收过路费,这就像是一个印钞机一样,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财富,汪直做得更大一点,他能够有效地控制海上商路,并且自己也有足够的货源和经销渠道,他能够一步步把自己的生意做大,直到今天的这个局面。”
    “但是如果海面上乱了,蛋糕就小了,在陆地上打家劫舍总会有收获,海上的海战,船沉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蛋糕小了,就养不动那么多亡命之徒,原本有人吃肉有人喝汤,现在吃肉的都有点吃不到了,那些喝汤的恐怕连毛都没了。”
    “但是人是不会被饿死的,海上的生意变少了,岸上的生意还是有的。”
    “老实说,之前汪直自己是看不上那些上岸打打杀杀的事情,蝇头小利而已,还败坏自己的名声,老实说,汪直自己是刻意约束手下的,就像他这次进应天府城,原本是春秋无犯。”
    “他虽然是个商人,也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是骨子里还真是一个汉人儒士。”
    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现在汪直死了,海面上乱了,沿海所受的倭寇之乱,反而会有增无减,当然好处就是他们的行动更加缺乏组织,朝廷如果有名将带领的话,更容易各个击破,但是从短期来说,东南沿海将会升起狼烟一片。”
    盛君千点了点头:“这我懂了,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江湖中人,虽然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是这些倭寇也乱不到我们头上。
    就算乱到了我们头上。
    盛君千前两天还亲自出手捣毁了那伙真倭的营地,那真是如同切瓜斩菜一般,是好不痛快。
    “表面上是没有关系的,事实上有关系。”方别看着盛君千:“东南乃是税赋重地,同样调兵遣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同样打的也是钱。”
    “之前汪直作乱的最大隐患就是,汪直占据了东南税赋之地,和朝廷打起来消耗战,朝廷自己很有可能被拖得崩溃。”
    “但是现在汪直倒了,倭乱你还是要平,同样汪直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可以说是揭竿而起第一人,会不会有人效仿更在其次。”
    “这个时候,朝廷最需要什么?”方别看着盛君千。
    盛君千想了想:“稳定。”
    “是的,朝廷需要稳定,朝廷不会想四面树敌,不会想十个手指按跳蚤,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所以,秦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咦?”盛君千听不懂了。
    “这和秦又有什么关系?”
    “朝廷是蜂巢最大的幕后黑手。”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这蜂巢,就是当初那位圣人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弄的。”
    “什,什么?”盛君千一时间听到了这样劲爆的消息,手里的兔腿掉了都没发觉。
    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那周海天是怎么死的?蜂巢受到的通缉是怎么回事?”
    “周海天是薛平的攻守同盟,并且户部掌管着朝廷的开支钱粮,因为近些年朝廷账面上的浮亏甚是严重,周海天数次忤逆圣人,惹得圣人不喜,更因为他一直在尝试追查薛平的死因,所以让圣人动了杀心。”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没有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
    虽然说自己过足了吃瓜的瘾,但是有些细节盛君千还是不理解:“那皇帝想杀一个大臣要废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自己一纸诏书不就可以赐死了吗?”
    “真不行把他发配边疆,眼不见为乱,哪里有这么麻烦?”
    “原本是真的没有这么麻烦的。”方别看着盛君千:“但是你知道蜂王吗?”
    “知道啊。”盛君千点头:“蜂巢的二号老大嘛。”
    “薛平就是上一任的蜂王,毕竟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天下情报执牛耳者,也是那位皇帝几十年的亲信,由他执掌蜂巢,是再放心不过了。”
    这是盛君千又一次听到了薛平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出镜率实在太高了一点。
    不过有了皇上是蜂巢幕后黑手的铺垫,薛平是蜂王什么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真的一点也不。
    “但是薛平死了。”方别继续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
    现在就姑且不问薛平是怎么死的了。
    “薛平死了,原本蜂后和蜂王互相协作,可以将蜂巢控制的如同铁桶一般,但是薛平一死,他的众多后手与亲信就成了致命的隐患。”
    “于是那位圣人就通过蜂后向蜂巢下令,破坏了朝堂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直接以蜂巢之手杀掉周海天。”
    “这是让蜂巢证明自己忠诚的方式。”
    “同样,让锦衣卫发动对蜂巢的绞杀,则是让双方破坏长久以来的默契,同样也是对蜂巢的敲打。”
    “对了,周海天是萍姐杀的。”方别继续轻轻补充了一句。
    “杀了周海天之后。”
    “我们就回了洛城。”
    “萍姐辞去玉蜂之位,是我提出的建议。”
    “毕竟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现在知道,秦想要做什么了吧。”方别看着盛君千,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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