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哀悼就到了落日西斜,残阳晚照。小家伙早被这满天的哀怨压得烦闷异常,一直愁眉苦脸地被薛向抱在怀里。这会儿,她实在挨不住了,小身子在薛向怀里不停地扭动,嘴里哼哼着就要哭出来。薛向自也知道一直让小意和小适,在这种愁云惨淡的环境里呆下去不好,他抱着小适走到前面和康桐三人打了个招呼,转身领着三小回家了。由于他刚才发黑纱的举动,也没谁觉得他此举冒矢,所以没有人阻拦。(大院皆是军方家属,祭奠隆重是应当的。)

    薛向回到家就发动了摩托,抱了小家伙在前,招呼小晚和小意上车,载了三人就出了家门。一出胡同口,车子速度就提了起来,刚过了了虎坊桥,就听到哀乐声声,哭声阵阵。他带着三小出门就是为了排遣愁绪,免得郁气骤结,坏了身体,哪里愿意继续被这悲伤的情绪包围。他招呼小晚和小意抓紧自己的衣服,油门猛踩,车速陡然飙升。没多久,小家伙便靠在薛向胸前迎风呼喊,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倒是嗓音清亮,显是郁气尽消;小晚也止住了抽噎,高速之下带动的劲风,仿佛吹透了她每一个毛孔,由里到外,将身体洗了个干净;小意闷在小晚和薛向之间,嘴唇紧紧抿着,风吹不着他,可高速带来的紧张让小闷骚男无暇思想,满脑子都是“慢点儿,慢点儿”,可人家就是不肯说出来,妹妹在前高呼,自己这边畏缩,还要不要面子?

    薛向一路向北,目标直指七达岭长城。七达岭长城在京城西北方向,辖于延清县内,距离薛向家也有七十多公里,纵使他一路疾驰,到得七达岭的时候,天色业已渐暮。他倒不在乎天色多晚,来此一游,不啻于王子猷雪夜访戴。别人是为尽兴,他是为了给三小解愁,愁散即归。

    薛向在七达岭长城下立了车,这会儿已不是攀登的时候,他领着三小遥遥望了会儿长城,复又上车,回返。来时如驰电,回时如蜗行。既然三小精神好了许多,再疾驰已无必要。是时,皓月当空,辉洒万里,凉风袭来,花草如舞。值此良辰美景,薛向又怎会辜负。正是:花开明月下,宜当缓缓归。

    薛向载着三小,一路缓行。清风朗月,环置当前,茂林修竹,映带左右。回到家时,小家伙已然春风满面,笑颜如昔;小意也没了去时的紧张,眼睛闪亮,似是意犹未尽;即使先前最为哀伤的小晚,悲戚之意也一扫而空。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电视机依然放在操场里播放,不知道康桐三人现在情绪如何,众人聚而悼念,料来三人也不会沉痛太过。

    “大哥,我饿了。”小家伙摸了摸肚皮开始叫饿。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叫薛向的“大家伙”也换成了“大哥”,嗲嗲的“人家”也换成了“我”。

    小家伙一叫饿,薛向肚子里也呱呱叫了起来,九点多了,能不饿嘛?中午的西餐本就不管饱,九个多小时未进食,又站了那么久,这饿字一被提起,饥饿感如山呼海啸一般涌了上来。小晚起身要去厨房拾掇晚餐,却被薛向止住:“小宝贝,先把你的零食拿出来给你二姐、三哥垫垫肚子,大哥去给你们做晚餐。”

    小家伙的零食素来都是她和小意瓜分后,自己收藏。小意是个闷骚性子,总爱带了零食去学校送给他心目中的天使张美丽。他又好显摆,这个给点,那个送点,慷慨的名声到手了,他自己也成了日光族。他不是没想过打小家伙的主意,可小家伙对他的警惕高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做梦也常呼“不准偷”,如此一来,此念唯有胎死腹中。小家伙是个精打细算的“小资”,好的零食都会被她收起来,每天品尝一点,细水长流,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这会儿,小家伙听得薛向召唤,竟没小家子气,条件也没提一个,清脆地应了一声,就回了房间,拎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包来,里面装的尽是他珍藏的巧克力、夹心饼干等高级零食。小家伙知道姐姐今天伤心得厉害,小心思有些心疼,拿出自己的珍藏,就为了让姐姐开心开心,至于,臭三哥嘛,就让他沾沾光啦。

    薛向打开冰箱,取出大块牛肉、些许西红柿、芹菜,返回厨房。天色已晚,众人皆饿得厉害,他没功夫做饭,打算下碗面条充饥。前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烧火做饭那是看家的本领,闲极无聊,一手厨艺倒是练得颇为不赖。

    煤炉上正温着水,下午新换的煤,此时,火焰正低,不适合煮饭。薛向捅开灶台,抓了把干草,打火点燃,塞进灶台,复又加了两根木柴,灶台里立时噼哩叭啦烧了起来。灶台砌得较长,一前一后架了两口铁锅。他把两口锅刷净,第一口兑满水,静等加热,转身去拾掇菜蔬。

    薛向把牛肉、番茄、芹菜洗净,放上案板,系上围裙,捋起袖子,开始切菜。只见他挽一个刀花,菜刀飞速地在牛肉块上空旋转,速度快到看不清刀身,可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却飞速地产生。他没有切,为求速度,直接把肉片剔了下来。收拾好牛肉,番茄被他一个刀花就整整齐齐地被肢解成八瓣。芹菜的菜叶被他除去后,一阵急风暴雨的切剁,一快快粗细相等,长短均匀的芹菜段宣告诞生。前世的厨艺配上今世的身手,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自得:我这不当官,做个厨子想必也是一流。又一想,后世莫不会有诗叹我曰:做个厨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jw!

    前锅里的水隐隐有些沸腾的时候,薛向把菜油倒进了后锅,倒好油后,转身回到壁橱取出粗粗一筒二斤装的面条,全下进了已经沸腾的前锅,盖好锅盖,后锅里的菜油已经烧得冒起了青烟。他取了盛牛肉的菜盘,小心地将牛肉滑进油锅,刺溜一下,油锅里冒出了明火。他急忙挥动锅铲翻炒几下,下入食盐,香葱、大蒜、辣椒干等调料,再烧烧翻炒几下,下入芹菜,一顿爆炒后,浇上两瓢水,取出前锅的锅盖盖上,拿一个瓷盆捞起还有些生硬的面条。待后锅水沸,面条和切好的西红柿一同下入后锅,再等上两分钟,薛向开始退灶火。

    一盆鲜亮喷香的牛肉面端上桌后,正吃着饼干的小家伙“哇”的一下将饼干塞给了正苦口婆心说着什么的小意,围着面盆,耸动着小鼻子,“好香,好香,大哥做得比二姐都香呢。”小家伙表扬人,也不知道避讳。

    “小宝贝,快去洗手,拿碗筷。”薛向笑了笑,取了毛巾擦了擦手。

    “好的,拿四个吗?”小家伙明知故问,意有所指。

    小意白了他一眼,放下刚求到手、还没来得及吃一块的奶油饼干,苦着脸朝她走来。小家伙得意一笑,摇着肉肉的小身子,领着倒霉的三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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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非是公卿亦登堂(收藏和推荐)

    薛向四人刚端起碗,面带悲戚的雷小天三人就进了屋。

    “自己拿碗吃饭,别的事儿先放一边。我只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节哀!”薛向知道这三个家伙多半刚从操场过来,肚里肯定没食儿。最后一句安慰,虽然简单,却是肺腑之言。他亦只能说这些,说多了,不是错,就是过。

    三人听了招呼,也不答话,反身回了厨房拿了碗筷,抄起满满一碗牛肉面,就稀里呼噜吃了起来。这番吃法自是惹来小家伙一阵白眼,声音就不能小点儿,就不能斯文点儿。薛向本是个大肚汉,面条下的也够多,两斤面条煮了满满一大锅,有三个生力军的加入,虽然他们四条大汉是不可能吃饱的,可垫垫肚子也尽够了。

    众人闷头不语,一餐饭吃得香甜又沉闷。吃罢饭,小晚和小意洗涮完,回房休息去了。小家伙今天也折腾了一天,趴在薛向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向也顾不得给她擦洗,直接把她放上了床。伺候好小家伙,回到堂屋,康桐三人正抽着闷烟,室内猛然多了这三个烟囱,自是烟雾霭蔼,呛人得紧。

    薛向挥手扇了扇二手烟,在三人对面的沙发坐了,手指敲了敲沙发中间的茶几,道:“行了,都少抽点儿,该干啥干啥去,时间不早了,麻雷子和小康明天还得当班,也该休息了。虽说有天明哥关照,可你们毕竟还未转正,工作的事儿得上心。至于老猪,你小子也别整天瞎溜,书本赶紧捡起来,我已从上面听到风声了,你别跟没事儿人似的。”他故意出言转移三人的注意力,交代朱世军的那句,完全是他胡诌的。这会儿哪有高考的风声出来,反正朱世军知道他现在在j委混,怎么着也能接触高层,再加上他一贯言出无虚,朱世军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三人跟散了魂魄似的,精气神儿失了大半,听了薛向的话,三人也不应声。朱世军和雷小天起身就走,康桐僵直着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薛向看得一阵摇头,突如其来的打击,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抚平的,好在都是毛头小子,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他出去插上大门,也学了小家伙,不洗不涮地就上了床。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忙碌了一天,他是真的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睡乡。

    ………….

    “大哥,醒醒,醒醒。”

    薛向睁开眼,揉了揉,看清来人,见是小晚,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小晚啊,几点啦?是叫大哥买早餐吧,别急,这几天你们肯定也是休息,我再睡会儿。”说罢,倒头又要睡去。

    “大哥,别睡了,一会儿要来人接你去大礼堂。”小晚兴奋得小脸通红,抓着薛向的胳膊一阵猛摇。在她看来,大礼堂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圣地啊,大哥居然要去那里了,这该多荣耀啊!

    “什么!去大礼堂?”薛向听到大礼堂几个字完全清醒了,直起身子冲小晚问道。他可知道这会儿的大礼堂有多么的神圣,远不似后世可以旅游,出租那般半商业化。而是被层层纱幕遮盖,让这个传说中的地方神秘而又庄重。

    小晚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个自称老王的人,要你收拾好,八点钟在家等候,说会有人来接,噢,对了,他让你别穿军装,普通衣服就好。”

    “噢,知道了,嘿,小妮子脸红扑扑地,是不是也想去大礼堂?”薛向打趣道。

    小晚哼了一声,转身回跑,边跑边说:“快起吧,我去红星买早餐了。”

    薛向冲她背影笑了笑,心里开始纳闷儿。这会儿去大会堂做什么?难道是遗体告别?可这么隆重的事儿怎么也轮不上自己这毛头小子啊,就算算上这含水量多达几十斤的杂牌参谋,也不够份儿啊。再说,记忆中的告别也是从明天开始到十七号结束啊?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会儿人来了,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么。

    薛向翻身下床,正寻着衣服,小家伙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大家伙醒了,也不叫人家,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出去玩啊?”

    薛向扭头一笑:“就知道玩儿,今天你还不想上学?”薛向知道这几天学校也会放假,故意逗她。

    果然,小家伙一听,粉嫩嫩的小脸垮了下来,伸了个小懒腰,“哎,真不想去呢,跟着大家伙玩儿最舒服呢。”

    薛向心道,跟我在一起,你都快混成老佛爷了,能不舒坦么?他扬了扬手表,道:“七点半了,快穿衣服,起床啦。”

    小家伙一听离上课只有半个小时了,这哪里来得及,立时急了,嚷嚷道:“你先别穿啦,来给人家穿嘛,人家还要洗刷,时间不够呢。”

    薛向用计不成,自讨苦吃,只得草草穿上衣服裤子,来到床边伺候老佛爷。小家伙这回学乖了,也不让大哥穿下边,她穿上边了。她抬手就是让薛向给穿衣服,抬腿就是要套上裤子,仰脖子就是要系扣子。小家伙指挥得当,薛向配合默契,倒是穿得飞快。

    小家伙系上鞋带,牵着薛向的手出了房间,正碰上小晚买早餐回来。薛向正要上前接过早点,“嘀嘀嘀”,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他招呼小晚和小家伙先进屋,走上前去,打开大门,一辆挂着中字头的军用吉普停在了门前。他刚踏出大门,吉普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衬衣西裤,圆脸寸头,神情肃穆。

    “请问这里是薛向薛同志家吗?”圆脸男子温声问道。

    薛向料到是来接自己的,开口道:“我就是薛向,你是?”

    圆脸男子伸出手和薛向握了握,道:“我是xx办公厅秘书三处的秘术崔语言,是奉治丧委员会的命令,来接你参加告别仪式的。”

    薛向愕然,还真是来接自己参加告别仪式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他忍不住激动,脱口问道:“不是明天举行仪式么?再说,我这级别也不够啊!”

    “今天是一次内部的告别,明天才开始接受各界人士参加告别。至于你说的级别问题,我不清楚,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来这儿接你。”崔语言回答了薛向的问题,却并没有说全,其实这次告别是高层、做出重要贡献的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以及立下卓越功勋的共和国英雄们参加的一次告别仪式。

    崔语言接到接待任务后,看着接待对象简要资料,也好一阵愣神。这接待对象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资料上显示才十七岁未满,且和参加仪式人员需满足的条件,哪条也挨不上啊!唯一能挂边的就是资料上显示是j方人员,纵使17岁的高参有些惊世骇俗,可他离j方高层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至于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们哪个不是声名远播,显耀于世,这位更不可能是其中之一了。最后的共和国英雄,据他所知获得过这个称号的无不长眠地下,他认为组织上把这个条件也列上去,不过是激励后进,象征的意义更大,他压根儿就没把薛向往这方面联系。崔语言看完薛向的简要资料后,几乎要返回办公厅问个究竟,可一想到组织纪律,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崔语言迷糊,薛向也在思索。内部告别?虽说自己直接一步到位,成了正式党员,可党内地位趋近于无,如何就让自己享此殊荣?老王交代说不穿军装,想来与安老将军定是无甚关联,那,那一定就是秦唐地震余荫的福利!薛向果然生着颗七窍玲珑心,瞬间就想通了关节,肃容道:“崔秘书,仪式几点举行,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仪式上午十点举行,什么也不用准备,服装庄重即可。”崔语言是个老牌的秘书,有问必答,思虑周全,薛向没问道到的,他也一并交代:“现在已经八点了,到了大礼堂还要做些安排,如果方便,咱们现在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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